種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請大夫 其他類型 89 網
薛寅鬆搖頭:“剛從強子家出來,他爹病得厲害,你這做兄弟的怎麼不管管?”
九華苦笑道:“我以前也時常接濟點,他爹看病的錢有些還是我家出的,只是上月我爹上山偷獵摔斷了腿,如今家裡也艱難着,這不,我正準備砍點柴火進城換藥草呢。”
薛寅鬆捏緊了手裡的磁碗,好一會才問道:“長隨呢?”
“我今天沒見着人,不過見面了你可別責怪他,他也時常幫着強子,只是後孃厲害,不敢太造次。”
薛寅鬆苦笑道:“如今大家都艱難,我能怪誰?這是六兩銀,你去永春堂請個大夫順便給你爹買藥草,我去打柴火。”
九華遲疑着不肯接錢:“讓你替我多不好……”
薛寅鬆一把搶過繩子和柴刀,又把剪了兩葉的銀錠子往他手裡一塞:“你走路比我快,速去速回,剩的銀錢你給買點小米送強子家去,生病的人喝小米粥最養人。”
九華立刻答應,薛寅鬆見他走得遠不見蹤影,這才轉身往山腳走去。
田壩村旁邊就是山,山腳有不少半人高的灌木叢,做燒柴最引火。薛寅鬆憋着半天氣,拿着柴刀胡亂揮舞一邊砍一邊罵,等罵夠了發泄完了,這才收起柴刀將枯枝堆起來捆了揹回村。
九華家在田壩村還算是中等人家,如今大水一衝也顯了破敗之相,這才一年時間牆頭屋頂竟然長出好些茅草,歪斜的瓦片互相交疊勉強遮蔽着風雨,有幾處已經缺失,下雨時肯定要漏雨。
薛寅鬆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推門進去,因爲天氣不錯九叔蹺着斷腿正坐在院子裡編竹簍,一見他來趕緊撐了柺棍駐着要站起來。
薛寅鬆忙制止道:“九叔,你坐着別動,我自己能卸柴。”九叔嗨了幾聲,一疊聲的罵道:“那小畜生呢,怎麼讓你這遠道而來的客人去打柴。”
薛寅鬆把足有一人高的樹枝往院子堆好,一面拍打衣裳笑道:“我讓九華去城裡給強子爹請個大夫,再給您帶點傷藥,九叔,您這腿是怎麼弄的?”
九叔嘆了口氣道:“也是自己貪心,前陣子守山的衙役有些鬆動,村裡便有人相約上山偷獵,開始去了兩次也都有些收穫,回來還換了幾口袋米。最後一次被衙役發現了碾得滿山跑,一失足從五米高的山澗摔下來斷了腿,這不,足足在家養了大半月了。”
薛寅鬆笑道:“這些事讓九華去做便是,您一把年紀又是老寒腿,鑽山穿林的到底不方便。”
九叔苦笑道:“這事抓着就是關大牢挨板子,我這大半輩子就這麼個寶貝兒子,如何捨得讓他去吃這些苦?我反正一條老命,折了就折了,只要家裡有個根就行。”
薛寅鬆勸道:“九叔,你這樣想就錯了,你看你、九嬸和九華在一起纔是一個好好的家,人在家纔在,您要是有個傷筋動骨的,可讓九嬸和九華怎麼過啊?錢財都是身外之外,以後能不去就不去吧。”
九叔嘆口氣道:“老虎,你是不知道啊,這世道已經讓人活不下去了,你們這些走了的人可好,留下來的人都是在苦熬啊。”
薛寅鬆靜靜的聽着看着,九叔比薛老爹大兩歲,今年也就才三十九,可這一年多的苦日子讓這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兩鬢斑白,臉上也顯出一股焦苦之色。
只聽九叔又道:“你嬸去河邊洗衣服了,我對着你纔敢說句實話,家裡七畝地的糧食如今已被我賤賣了兩畝,這事你嬸子和九華都不知道。十文一升!十文一升啊!賣的時候心裡都在滴血,可不賣又能怎麼辦辦,總不能讓婆娘兒子餓肚子吧?可就這些錢,還只夠吃到秋收。我這斷腿因爲沒錢錯過了接骨的好時候,以後就算再怎麼長,下半輩子也是個瘸腿咯!”
九叔說着突然笑起來,只是苦喝喝的笑聲中掩飾不住強烈的失落、憤恨和不滿,薛寅鬆記起九叔年輕時最是風流俊俏,算得上是田壩村的村草,不論何時都衣着整潔注重儀表,如今因爲生活所迫頭髮蓬亂面色蠟黃還瘸了腿……真叫人不知從何安慰!
兩人各自愣了會,九叔回過神來勉強笑道:“你看我這嘴,一開口就不知道停,你遠道而來本不該說這些,不說了不說了,我給你倒些水來喝。”
薛寅鬆忙抓住他的手臂道:“九叔你坐着,渴了我自己去倒水喝。這次我爹和後孃也一起回來了,明天一早去祭祖後天就得走。”說着頓了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九叔打量他幾眼,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你氣色不錯,肯定比在田壩村過得好。”
薛寅鬆道:“賣身當的長工,只是主人家好,也算是我的福氣。”
九叔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老虎,有句話叔不好開口,但是又不想憋在心裡……你家主人還要人不?如果要人你便把九華帶去吧,這孩子人老實,和你自小是一起玩大的,給富家大戶當個使喚小子也比窩在這田壩村強,只要他能好,我和你九嬸願意賣房賣地跟他走,這……田壩村是不讓人活命了。”
以前老人常說,但凡家裡有一口飯吃,是斷斷捨不得讓孩子進城爲奴爲僕受打罵的,如今九叔這麼一說,薛寅鬆便知道事出有因:“九叔,到底怎麼了?”
九叔低着頭不肯說話,禁不住薛寅鬆再三催促才勉強開口道:“這話你可千萬爛在肚子裡,否則可是掉腦袋的事,我上次摔斷腿並不是因爲被衙役發現,而是進山發現了封山的秘密。根本不是因爲貢品封山,而是山裡藏了很大一羣土匪,就在狐仙祠的後面山坳裡,密密麻麻的帳篷連綿一大片,起碼有上萬人!”
薛寅鬆吃了一驚:“土匪?叔,這不開玩笑,你可看清楚了?”
九叔肯定的答道:“絕對看清楚了!當時天剛擦黑他們正在吃飯,穿得衣裳都是尋常布衣,我開始也疑惑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後來才聽一個路過的貨郎說年初有夥土匪劫了東南入京的貢銀,必定就是他們無疑!”
雖說官逼民反落草爲寇的戲碼從古自今上演了不知多少,可如今這旁邊的深山裡神不知鬼不覺的藏了上萬人還真是有點聳人聽聞。
薛寅鬆想了會問道:“你當時被他們發現了?”
“沒有,只是我自己害怕想要早點下山,慌不擇路摔下了山澗。”九叔說着抓住薛寅鬆的手:“虎崽子,你是九叔從小看大的,從前九叔就說你是有本事的人,以後一定會飛出這深山變鳳凰的,你和九華從小就是好兄弟,有什麼好路子別忘了九華,九叔從心底感謝你……”
薛寅鬆笑道:“叔,說這話見外了,我要有好路一定不會忘了你們忘了鄉親們的。”
九叔點點頭,輕輕捶捶腿道:“如今這田壩村是不安生了,我希望九華能離開,以後不管是土匪出來作亂還是官兵剿匪,遲早會把村裡攪成一鍋爛泥。你家真是有遠見啊,你爹去年也不知怎麼的一根筋執意要賣田賣地離開,當時我還覺得他賤賣了不合算,現在看來你爹纔是正確的,這田壩村是留不得了,至少通匪這一條是跑不掉的。”
在古代通匪可是條不小的罪狀,說得不好就可能掉腦袋,薛寅鬆心裡有了計較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上山一探究竟。
從九叔家告辭出來已是下午晚飯時分,這光景普通人家一般都開始生火做飯,可這遠遠望去偌大的村裡只見幾戶人家有炊煙升起,映襯着西下的殘陽更突顯出破敗衰落之相。
薛寅鬆看着遠處捏緊了手指關節,用力之下指節發出啪啪的聲響,這一刻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拯救田壩村的命運,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這是生他養他的小山村,他決不肯輕易看她毀滅眼前。
九華直到天黑前才請到大夫,因爲路程遠還專門給僱了頂轎子。大夫一下轎子用沙啞的聲音問道:病人在何處?”
薛寅鬆陪在強叔牀側,聞言走出去只見一個年紀四十出頭的男人站在院中,脣上兩撇山羊鬍須再搭上對細長的眼睛,給人趨炎附勢的小人感覺。
九華見他忙道:“老虎,這是回春堂的大夫。”薛寅鬆側身讓出一條路來,客氣的說道:“這邊請。”
大夫撩開長衫下襬走進門,進屋聞着臭味先是皺眉,再看了強叔的面容轉身就往外面走:“這病沒得治、沒得治。”薛寅鬆一把抓住他,手裡用了七分力:“大夫,既然那麼遠來了,好歹還是看看吧。”
那男子吃痛,只得站住道:“不是我不肯看,只是這病真沒得救,我勸你們還是早些準備後事要緊。”
薛寅鬆皺眉道:“一點救都沒有?”那大夫見他不肯信,忙道:“有救是有救,只是這藥材卻是昂貴,一副兩副藥吃了是沒有用的,至少要連續吃上月餘的藥,想要治好病沒有一兩百兩是好不了的。”說着又要走,薛寅鬆手裡一用力,幾根手指如鐵鉗般鉗住他:“既然大夫說有救那便開些湯藥吧,銀錢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
那大夫十分不情願,見他態度堅決,只得又回到屋裡匆匆檢視一番,草草幾筆寫了個小方子吩咐藥童:“這幾味藥正好藥箱裡都有,你給他撿出來配了,這個方子是引方,吃完明天再來配藥。”
藥童拿了方子去藥箱裡配出兩包藥來遞給薛寅鬆:“藥箱裡的藥材不夠,先給你配了兩付,今天先吃,明天一早再來取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