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泥鰍
薛寅鬆扶他起來:“這只是一點淺薄的看法,裴公子是讀過書的人,希望不要笑話我纔是。”小秀才忙忙擺手道:“以後休要再提讀書二字,我等雖識幾個字,見識卻連你都不如,如何有臉面稱自己爲讀書人?再則我早說過你我兄弟相稱,以後你就叫我人傑便是。”
長輝這時也溜到後院來:“爹,那幾個字都寫完了,各寫了一百遍。”小秀才摸摸他的頭道:“好,你來幫薛叔叔剝豆子好不?”長輝接過豆子坐在小凳子上,見小秀才走得沒影了才小聲道:“阿壩,你剛纔說什麼了?我很少看到爹爹如此恭敬的對人呢。”
薛寅鬆笑道:“你懂什麼呢!小毛孩子一個,快些剝豆子,今天中午吃鴨子湯和炒豆好不好?”長輝聞着鴨湯傳出來的陣陣香味,恬着臉央求道:“阿壩,再給一塊吧。”
薛寅鬆最近被他那幾聲阿壩叫得心軟如水,便又去夾了塊鴨子出來道:“吃吧,下午阿壩帶你去捉泥鰍和蚱蜢。”
長輝眼睛一亮:“真的?真的?”
薛寅鬆道:“真的,快些吃,別給你爹看到又要說教你,我們吃完飯就走。”秋收已經完了,他得先去看看收回來的地才能決定種什麼,幸好他是農家出身,雖然不太會種稻米,但尋常菜蔬還難不倒他。
長輝歡天喜地的啃完鴨骨頭,一抹嘴溜回前院。小秀才讓他把最差的幾個字重新寫了一遍,便同意他去找英子玩。
小秀才放下筆揉了揉痠痛的肩膀,最近看書感覺很舒服,雖然那天突發意外燒了牀,但還好房子沒事。想着信步走到東廂房,只見牆都粉刷了一遍,簇新的白色還帶着點石灰味,新牀還鋪上了竹枕草蓆。
四處看看很是滿意,小秀才轉了一圈決定今晚就搬回來住。
午飯是鴨子湯和炒青豆,長輝好似餓虎下山,筷子頻頻指向鴨子,小秀才又教訓他:“與禮不符,夾一個菜不可太過頻繁,即使很好吃也不可以。”長輝這次乖乖的聽着,只要小秀才看着他便動筷刨飯,一不留意便去夾鴨子。
往復幾次,小秀才也注意到了,卻不知道該怎麼教育他。
薛寅鬆看着暗笑,正色道:“長輝,要夾便要堂堂正正的出筷,不要學人偷偷摸摸的,你想吃便吃就是,你爹爹不是說你吃得太多,而是說你吃得太快,吃得太快對身體不好。”
長輝瞥了眼小秀才,見他沒有做聲,於是放了膽子去夾鴨,再不如剛上桌那麼急,吃完一塊再吃點青豆,然後再去夾鴨塊,爹爹果然不吭聲。
這邊小秀才也鬆了一口氣,他自己並不太懂如何教導小孩,面對長輝常常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幸而薛寅鬆常在一邊幫腔,磕磕絆絆的讓他體會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三人慢慢吃完飯,薛寅鬆便去洗了碗筷招呼兩人出門。
三人提了小竹簍往村頭走,村邊的小河邊有一段回水灣,水流緩慢且淤泥堆積,應該是有泥鰍的。薛寅鬆吃過河泥鰍,味道比塘泥鰍鮮美多了,河泥鰍全身泥黃色帶了深灰的橢圓斑點,胸前背上的鰭都比塘泥鰍大,當然體型也大一些。
薛寅鬆脫鞋捲了褲腿道:“河裡有小蚌殼容易割着腳,你們就別下水了,手指摸着這水草縫走,有手指粗的小洞就是,泥鰍滑手,捉的時候要用指甲。”說着自己準備去水深的地方碰碰運氣。
小秀才和長輝都是城裡人,遇上這樣不負責的師傅只能自嘆倒黴,兩個人伸手摸了一會,都嚇得縮回來。長輝是覺得溼滑難受,小秀才則怕裡面竄出個怪物咬掉手指。
長輝摸出小布袋道:“爹,今趟我帶了布袋,你幫我捉螢火蟲吧。”小秀才道:“螢火蟲要晚上才能捉,白天哪裡能看到?”
長輝撇了嘴,跑遠了自己去草叢裡逮蚱蜢。
小秀才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面又伸手去摸泥壁,好容易摸到一個縫只覺得有個東西冷冰冰的貼着手就滑走了,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心裡猛跳了幾下,小秀才坐了一會才又伸手,這次他有了經驗,把兩手的袖子都捲起來一起下手,摸着了便將竹簍扣在洞前用小棍去捅,過了一會竟然真的捉到了一條。
很小的一條泥鰍,比小指稍微長一點,真要吃的話還不夠塞牙縫,小秀才卻興奮得要命,恨不得抱着親兩口才是。這一帶的石頭縫並不多,他挨着摸了一圈總共只摸兩條,還累得坐到一旁的石頭上休息。
遠處薛寅鬆正躬身在忙碌,只見他的動作不停的提拉竹簍就知道肯定收穫不少。小秀才看看自己的竹簍,心裡很是不平衡。
長輝野了一陣也累了,沒捉到螢火蟲但是捉了一布袋的蚱蜢讓他很滿意,他得意的拿給阿壩看。
薛寅鬆笑道:“這蚱蜢別丟了,回家可以餵雞吃,這幾天老雞抱好窩了,若是再下蛋都歸你吃。”長輝眼睛一亮,一拽布袋道:“我再去捉些來。”
小秀才覺得這捉泥鰍實在不是他擅長的事,便去洗了手坐着休息。薛寅鬆提了竹簍過來笑道:“累了?”小秀才點頭道:“果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需要手腳靈巧的人,我就不獻醜了。”
薛寅鬆笑:“就知道你小時沒玩過才特地叫你們來的,捉不捉得到有什麼打緊,重在參與。”
小秀才慢慢回味着他的話道:“薛大哥,我總覺得你不是普通人。”薛寅鬆笑道:“爲何這樣說?”
小秀才正色道:“我覺得你是隱士般的人物,你總勸我不要做官,卻從不說不要讀書,足可以證明其實你也是讀書人,甚至是做過官的,大約是見不得官場黑暗才憤然罷官隱居。你以前說的那些事,我總覺得是你親身的經歷,所以你才能如此的肯定。”
薛寅鬆訝然,好半晌才道:“看來我就算否認你也不會相信,其實我只是個普通的鄉下人,種地養豬而已。”
小秀才當然不信,心裡早把他當成了前輩,搖頭道:“這個秘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的。”薛寅鬆想想這也沒什麼壞處,便也懶得澄清。
他往河邊的泥壁上搜尋一遍,不一會便捉了有十幾條,小秀才急了,跳起來瞪着眼睛看他:“我明明剛纔尋了一遍,你如何又捉了這許多?”
薛寅鬆笑道:“泥鰍不會呆在洞口,這洞一般有一尺長,你要伸進去才能摸到。”小秀才卻是不敢,那溼滑的感覺總讓人聯想到蟲蛇一類的,萬一咬掉手指就麻煩了。
薛寅鬆失笑,他提了竹簍一路摸過去,打算摸半簍養着以後改善伙食。
小秀才頗有些羨慕的看着他,薛寅鬆笑道:“我從小捉這個自然很熟練,就像你從小讀書,自然隨時能提筆寫字。”小秀才想了想道:“就算你諸多借口,我也不會相信你只是簡單的鄉下人。”薛寅鬆只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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