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骨頭

狗骨頭

薛老爹氣得在外面跳腳罵:“衰崽,趕緊起來,這鴨湯熄火再燒就不好吃了,正是緊要時候!”

薛寅鬆埋在小秀才的脖頸裡,深深吸了幾口氣才爬起來:“知道啦!來了來了!”

薛老爹這才碎碎念着走了,下午鋪子裡要來一批酒,得要他這勞動力去幫着搬。

薛寅鬆爬起來穿了衣服,一邊扣一邊往竈間去,陳奇正在後院裡傻站着,見狀問道:“爹,你不睡了?”

薛寅鬆點頭,去竈間看看柴火也有些缺了,便招呼陳奇:“來,你來守着鍋,若是看見火小了就添一根,我去劈點柴火備用。”

說着轉身拿了斧頭,剛纔沒用上的精力也只能在木頭上耗費了,薛寅鬆脫得直剩個小褂子,露出滿身的肌肉,一斧頭下去,木頭分成兩半,哐噹一聲倒下。

陳奇眨眼看着,好半晌才道:“我家裡都是我娘劈柴。”

薛寅鬆哂笑:“小子,你記住了,以後取了媳婦是來疼的,打老婆、讓她乾重活,那都是沒本事的男人才乾的事。”

陳奇低下頭,好半天才道:“我爹……我以前的後爹就喜歡打人,一喝酒就打,我娘……”

“別想了,”薛寅鬆打斷他道,“過去就是過去,它永遠成不了你的未來,你想來砍柴不?我記得雜物間還有個短柄的小斧頭,你用小柴劈點引柴出來。”

陳奇點頭,等拿來了斧頭,坐到一邊的木樁上去,慢慢的劈。

前後院離得不遠,再加上古代的房子也不隔音,小秀才剛纔被鬧一場現在又被劈柴聲吵得頭痛,只得一臉怒色的爬起來,披了衣服上後院:“還能不能好了,睡個覺也睡不清靜。”

薛寅鬆這才醒悟過來,“吵着你了?沒柴火了所以我劈點備着,那你去睡吧,我這裡不動了。”

小秀才懨懨的坐下來:“不睡了,這倒醒不醒的難受,我頭痛。”

薛寅鬆見他臉睡得紅撲撲的,忙把他衣服拉攏束好衣帶:“這天還不算熱,這剛起來還是要小心着涼。”說着去倒了碗熱水,用白糖調了遞給他喝。

小秀才這才注意到院子裡的孩子,轉過頭提了點精神:“你叫什麼名啊?”

陳奇有些怯生生的答道:“陳奇,耳東陳大可奇。”

小秀才見他長得眉清目秀的很是可愛,不由笑起來招招手:“來,我看看,真是好孩子。”說着又轉頭問薛寅鬆:“現在可以說說是怎麼回事了吧?”

薛寅鬆笑道:“我說的你總也不信,不如讓小奇自己跟你說吧。”

陳奇任他拉了手摸摸,剋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乖乖的答道:“我爹媽都死了,是薛叔叔收養的我。”

小秀才奇道:“哪家的,怎麼死的?”

這一問倒問糟糕了,陳奇兩眼一垂,低聲道:“我娘前頭捱了頓打,心裡難過就跳了井,我爹喝醉了掉河裡頭淹死了。”

小秀才最是心善,聞言長吁短嘆立刻拍板:“上咱們家來住吧,以後跟長輝一處玩,你們也算搭個伴。”

陳奇忙道:“不,不,薛叔叔說了,長輝是家裡的少爺,得要好好的……讓他。”

小秀才嗔怪的看了薛寅鬆一眼,只是這話確實也對,只得答道:“家裡沒什麼主人僕人之分,我們家又不是那些高門宅邸,不用分那麼清楚的,你只管帶着長輝玩就是,他若有什麼不對的,你也要跟我說,不許慣着他。”

這話卻是蠻不講理,薛寅鬆失笑,跟陳奇打了個眼色,輕輕搖頭,示意他聽着就是。

陳奇也乖巧,嘴裡答應着,不管說什麼都點頭。

小秀才看得心裡歡喜:“可曾過了戶籍?”

薛寅鬆趁機道:“就是不曾,想過到我名下,想着我原是奴籍,怕過了他吃虧,所以想等你回來商量來着。”

小秀才笑笑:“這個容易,過到我頭下就是,以後我教你讀書識字,可好?”

陳奇眼睛一亮,急忙點頭。

薛寅鬆看這話不對,忙道:“過我名下,你不是有長輝了麼?這好不容易有個兒子,你又跟我搶。”

小秀才搖頭:“長輝說是我兒子,其實我心裡還是把他當何家的二少爺。他終究是何家的人,是我表哥的血脈,我是不忍心讓他一輩子跟着我姓的,以後等他長大了,還是讓他還復何姓吧。”

薛寅鬆好不容易從老爹環姨手裡搶來的,當然不肯那麼輕易的讓給秀才:“不行不行,這可是我先看上的,我都跟他說好了。”

小秀才眼睛一轉,轉身笑嘻嘻的問:“小奇,你願意給誰當兒子?要是給我當兒子,以後我教你讀書寫字,以後長大了考秀才當狀元,好不好?”

薛寅鬆眼睛都綠了,果然陳奇歡喜的拍拍手答道:“好好,我要讀書認字,我娘以前就老說要出頭得讀書,只是我家實在太窮買不起紙筆。”

小秀才笑着一把攬過他來,“這個沒問題,明天開始你便和長輝一同描紅吧,只要你願意學,我一定教你。”

薛寅鬆站一旁道:“好好好,就讓給你,你這賴皮。那我的奴藉總給我脫了吧?我爹老拿這事說教我,平白讓我矮人一頭。”

小秀才嘻嘻笑着:“不行,你是我裴家的奴才,一輩子都是!”

薛寅鬆被那燦爛的笑容又撩了心癢癢的,丟了斧頭走過來道:“你再說一遍?”

小秀才哈哈笑着往後面躲去,穿過雜物間就能到臥室,薛寅鬆心裡明白,忙吩咐陳奇看着鴨湯,自己攆着追了去。

小秀才坐在牀沿,見他推門進來若無其事的答道:“你忙完了?我還想再睡一會,腦門一抽一抽的疼。”

薛寅鬆忙去幫他脫了外衣和鞋送上牀去,自己也脫了衣服一骨碌滾過去貼着。

小秀才任他再背後抱了,靜靜的躺着好一會才道:“你爹呢?”

“去酒鋪了。”薛寅鬆說着把臉靠上去貼着他的脖頸,“鋪子裡現在生意還不錯,雖然賺不得多少但總算開了個好頭。”

小秀才轉過頭問:“你們種的麥子又如何了?”

薛寅鬆笑道:“長得挺好,就是溫度差點,正在分櫱期,溫度如果再高點會更好。”

小秀才吁了口氣:“你這做法已是違背天意,能有收成都不錯了,還敢貪心。”

薛寅鬆笑笑:“你考得如何?”

“還行吧,前後靠了四場,等考出來時人都暈了,這次的題目夠刁鑽的,聽說還有幾個人在發下卷子的時候就暈倒了。”

薛寅鬆笑,這科舉和高考也差不多,很多人心裡素質過不得關。

“你幹嘛不准我脫奴藉?”

小秀才瞟了他一眼,笑着:“就不準,你管不着。”

“你是不是要淘?”薛寅鬆心裡一熱,壓上去道:“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不然大刑伺候。”

小秀才嗤嗤的笑,兩手抵在薛寅鬆的胸口:“不行,就不脫,就不脫。”

“你脫不脫!不脫我可來真的了!”

小秀才剛要說話,只聽門外薛老爹很不客氣的大聲咳嗽了一聲,訓道:“大白天的你們不能小聲點!影響!注意影響!”

小秀才臉漲了個通紅,忙推開薛寅鬆坐起來大聲回答:“薛伯伯,你誤會了,我們在說脫籍的事。”

薛寅鬆起身開了門大聲笑道:“不是你讓我找秀才脫的麼?”

薛老爹臉色發青,想想又說不出話來,轉身往後院去。

薛寅鬆還想再磨一磨,只是小秀才不肯配合,虎了臉推開他:“脫什麼籍,你生是我裴家的奴才,死是我裴家的鬼,想脫籍等下輩子。”

薛寅鬆怪叫一聲撲上去:“我當日畫押可不曾給我賣身錢啊,再說這大半年的工錢也沒見着一文。”

“賣身奴僕分兩種,一種是買斷一種是給工錢,我所有的錢不是全部給你了?你要工錢自己給自己發就是。”

薛寅鬆爬上去壓在他身上:“工錢不要,就拿你抵債了。”

他以爲秀才會反駁,不想秀才摸了摸他的臉道:“好。”

薛寅鬆撐住手臂看着他,只見秀才臉上洋溢着莫名的笑意,有些好奇的問道:“今兒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乖?”

小秀才認真的了想了想道:“這次出門感悟挺多的,就覺得家裡好,我以後可再不願意走那麼遠了,除非你陪我。”

這算是秀才能說出來最甜蜜的情話了,薛寅鬆心裡覺得暖暖的,抱緊他低聲道:“好,一輩子都陪着你,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

小秀才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狗啊。”

薛寅鬆微微笑着閉上眼睛哼哼:“恩,就是狗,你不知道狗都是跟着骨頭走的麼?”

小秀才沒想到把自己也繞進去,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兩隻手使勁打他的臉:“反正你就是我家的奴才,一輩子都是,就不給你脫籍。”

薛寅鬆抱緊他:“不脫就不脫吧,把我拴緊點,不然我跟別的骨頭跑了怎麼辦?”

小秀才放了手,哼了一聲:“你敢。”薛寅鬆嘿嘿的笑,嘴裡忙道:“不敢不敢,別的骨頭哪有你好啊。”

小秀才拉下臉來:“你再說。”

“睡覺睡覺,我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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