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因王毓認爲是顓頊之墟,改爲大棘城,這是一座簡易的夯土小城,王浚曾派王毓在此招募胡人,教以農桑,亦作集市之用。慕容廆、慕容渾等齊聚城內,慕容部便以此爲部族聚集點。
慕容渾道:“大王,請速派使者向遼西都護王浚告知此事,請都護府向大匜朝申封王位,並派發援軍。”
慕容廆道:“如今宇文部正在平岡城聚集大軍,剋日便可開拔南下,本王自率四千衆在鬆徑嶺抗敵。段部段末波虎視眈眈進駐白狼城。還請王兄率四千衆凌源關以御之。至於遼西郡城之行只有勞煩五妹了。”
慕容廆的妹妹慕容嫣年方十七,是一個頎長苗條的女子,雙眼清澈澄明,因有胡人血脈所以顴骨略高,鼻子筆挺有勢,秀眉細長,風姿特異。她一直緊繃俏臉,神情肅穆,是一個意志堅定女子。
慕容嫣道:“臣妹自當克往。”
慕容廆道:“王書已修,臣妹還須親自交給王浚大人。張鬱青勇士與你同往遼西陽樂城,自會護衛你周全。”
慕容嫣看了一眼張鬱青道:“有張鬱青勇士同行,自然放得心。”
自大棘城到遼西陽樂城有大淩河直通,慕容嫣、張鬱青一行便乘船前往。次日,慕容廆在碼頭送行,神色凝重,緩緩道:“部落危難之際,五妹此行使命重大,我代全族拜託五妹。”說完,跪地便拜。
慕容嫣道:“二哥,如今你是大王,如何行此大禮?”
慕容廆道:“此行二百餘里,山高水長,還望五妹保重。”
衆人淚別,慕容嫣登船離去。樓船漸行漸遠,尤見慕容廆佇立碼頭久久不去。
大淩河波濤洶涌,氣勢磅礴,兩岸山川壯麗,林木茂盛,水草蔥蘢。大淩河地處偏僻,並無船隻來往,樓船孤孤單單在水面順流而行。樓船房間極少,慕容嫣作爲特使單處一間,張鬱青和乾晴則在隔壁守衛。
乾晴道:“慕容廆將所有家底全拿出來了。最好的人蔘,最好的毛皮,最好的玉器,還有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女人?”張鬱青問。
“慕容嫣如此身份,如此容貌,如此身段,難道不是慕容部第一美人麼?”
“嗯,那也倒是?”
乾晴道:“慕容廆是將自己妹子送給王浚做禮物了。”
“什麼?”張鬱青跳了起來。
乾晴連忙中指掩口道:“噓!小聲點。”
張鬱青連忙噤聲。
乾晴道:“慕容部在草原被匈奴人打得很慘,不得不遷徙此處。如今宇文部、段部對慕容部形成包圍之勢,若是王浚固守遼西,那慕容部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場。所以,慕容廆如今之際只有將所有賭注押在王浚身上。”
張鬱青道:“王公子已經三十多歲,那麼王浚老爺子起碼也五六十歲,這也太爲難慕容嫣了。”
乾晴笑道:“哈哈!美女難道就不可以是送給王浚的公子麼?你也是杞人憂天。”
張鬱青大窘,道:“我以爲王毓公子失蹤,王浚大人便沒有了兒子呢。”
兩人笑作一團。忽而窗外幾艘艨艟快速而過,船型狹長,船艙與船板以生牛皮蒙覆,兩舷各開數個槳孔以插槳船且供櫓手划船,速度極快,每層船艙四面皆開開弩窗矛穴可以攻擊來敵。
乾晴道:“這荒蠻之地,哪裡來得艨艟快艇?”
張鬱青道:“這船我在黃河曾經見過,乃是軍中戰艦。”
“這個方向除了慕容部,便是隻有段氏部落可能在河岸暗中設立碼頭,以隔斷遼西陽樂城與大棘城的聯絡。”
二人連忙告知船上拓跋猗盧。
拓跋猗盧道:“我也有些警惕,前邊是白石灘,那裡支流衆多,河道複雜,水草豐茂,水流急湍,確實是偷襲的好地點。”
張鬱青道:“何時可到白石灘?”
“入夜時分。”
“此處可有泊舟靠岸之處?”
拓跋猗盧道:“那就在紅石山神廟登岸紮營過夜,明日白天再過白石水庫。”
樓船靠岸,果見一片殷紅的山巒,餘暉照耀下如同血染,此刻新月初升,在墨藍的天空下,紅石山顯得十分詭異。山勢鄰水極其陡峭,如同斧砍刀劈,卻又一個小小坡道可供停舟靠岸。衆人沿坡道向上,迎面是兩個四人多高的大石熊,直立而起,大嘴做咆哮狀,雙目圓睜怒視來人。
乾晴道:“張鬱青哥哥,我有點害怕。”
張鬱青拉着她小手並肩拾級而上。山上卻是一個方圓五百步的寬闊廣場,廣場東邊是鬱鬱蔥蔥的麻櫟樹,紅嘴黑鸛成羣、野狍成羣。廣場西邊是積石冢羣,亂世堆做圓錐形、大抹頂的小石山。廣場上是大約三百根紅石柱,高約一丈,粗約環抱,參差不齊。廣場中間是四四方方的條石重疊而成的祭壇,壇頂是四根紅銅柱,中間一口巨大的坩堝。
乾晴問:“好奇怪,這裡是做什麼的?”
拓跋猗盧答道:“鄂多裡古國的神廟祭壇,早已經廢棄。”
衆人穿過祭壇,可見前邊是百尺高神廟,巍峨壯觀,巨石修葺平整,莊重肅穆。衆人走在神廟入口,感覺到自己十分渺小卑微。神廟內迎面是一尊與廟宇幾乎同樣高的白玉女神像,面部祥和端正,眉宇清朗,鼻樑挺直,雙目迷茫深邃,體形豐腴健壯,長裙飄逸生動,月光投射,顯得輝宏和壯麗。
慕容嫣命人獻上祭品,跪地虔誠祈禱:“女神開天闢地,神力光耀四方,惟神饗怍,佑我慕容部度過難關,小女粉身碎骨,以謝神祗……”
乾晴道:“慕容部有此女,可真是福份。”
張鬱青道:“但願此行,所謀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