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徐晃有鬼神之助,飛躍了大河嗎?
鍾繇面露驚懼,明明說好的“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可當真正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後,鍾繇還是按照慣性不自覺的去思索這個可能。
“不可能。”
劉協不信神。
所以他知道,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解釋徐晃的渡河……
擡頭,緩緩對上荀攸的眼神。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又都看向王允處理過的那摞公文。
“找!”
劉協、荀攸、鍾繇,甚至張遼都開始翻看起來。
足足翻閱了十幾卷後,荀攸拿住一卷竹簡不再翻動。
“就是這捲了。”
劉協上前直接拿過,發現這是一篇鹽政的公文。
自武帝時期,桑弘羊將鹽鐵的買賣改爲官府壟斷,這二項便一直都是國家財政最重要的部分,由尚書檯掌管也無可厚非。
而這篇公文,記敘的便是關中與河東的鹽政。
河東有鹽澤,舉世而聞名。
早在唐堯時代,便有上古先民在此地取鹽。
到了春秋戰國,晉、魏兩國更是受益匪淺,迅速成爲當世大國。
便是到了現在,《漢書·地理志》中依舊記載:“河東之地,以鹽、鐵之富庶。”
所以,關中與河東有鹽政上的生意,並不怎麼奇怪,導致無論是誰都沒有關注過這篇王允執政時期的公文。
但現在一看,卻發現了裡面的端倪。
首先,它的日期是三月初八。
這,是王允擔任尚書令的最後一天!
而且,這篇公文記載的內容十分詭異——
“朝廷將以百萬錢,購得河東十萬石鹽貨……”
朝廷那時候,哪來的百萬錢?
這十萬石的鹽貨,又何時運到過關中的府庫裡過?
這麼一大筆財政支出,這麼一大筆貨物交易。但凡有些許動靜,那賈詡絕對不會置之不理,肯定會選擇上報朝廷。
所以,這錢,這貨,其實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僅僅是一筆存在於公文上的交易而已!
而既然沒有存在過,自然就沒有絲毫蛛絲馬跡可以探查。
這筆交易,這份公文,或許只有一個存在的理由——
“徐晃,那個時候就已經裝扮成鹽商渡過大河了嗎?”
一想到徐晃率領兩千人在關中待了這麼久,劉協不由頭皮發麻。
“而且……”
荀攸繼續提醒道——
“王允能和徐晃傳遞情報,其實也說明了另一件事情——”
“王允,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關中!”
“這樣的人,當真猶如毒蛇一般,潛藏在暗處,只求一擊斃命!如此心性,真可謂難得!”
荀攸自己分析結束後,都忍不住對王允發出讚歎。
若是給王允足夠的時間,他真的有可能完成連自己都沒有完成的偉業,將董卓直接給刺殺掉,可惜啊,可惜……
現在劉協、鍾繇都無暇顧忌荀攸言語中對王允的欽佩之情,他們此刻只覺得坐立難安、如芒在背!
鍾繇更是嚥了口唾沫:“可……兩千賊兵藏在關中,這怎麼可能的?太師的兵又不是瞎子……”
“有可能!”
劉協皺眉。
皇權不下鄉!
更別說,關中如今的官僚體系,本就是王允一手搭建的。
徐晃只要藏在某個犄角旮旯裡的縣城鄉間,王允再和那縣城的官吏、豪族打好招呼,將縣城的通路給鎖死,完全有可能將消息徹底鎖死!
在宗族勢力盤根錯節的小縣城,這兩千人雖多,但扔下去後其實也就相當於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根本掀不起半點浪花。
“文遠。”
“喏!”
“封鎖長安城門!”
劉協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
徐晃,很有可能還在關中!
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一定在關中!
因爲徐晃突襲下邽,燒燬糧草的戰果確實剽悍,但他卻違反了一個戰爭的基本規則——
他,怎麼撤退?
深入敵腹,本就應當低調。
他做出這般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他難道就不怕後路被斷,全軍覆滅嗎?
那,只可能有一種解釋——
“徐晃,一開始就沒想着再撤回河東。”
甚至,說不定,徐晃率領兩千兵馬已經混入到了長安城中!
就在劉協擔憂馬騰、韓遂的隴右大軍時,徐晃可能已經悄咪咪的直接摸到了關中的核心腹地!
“喏!”
張遼此刻,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真的被徐晃摸進長安,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張遼快步離開詔獄,點齊手下所有校官,讓他們通知長安各處關閉城門!
甚至,張遼自己都小跑着來到西北角的雍門,讓士卒快速關閉城門。
西北角是長安市肆所在,平日裡魚龍混雜,秩序異常混亂。
張遼軍令下達已有半刻,可此處依舊是城門大開,怨聲載道之聲不絕於耳。
“怎麼還沒關上?”
張遼此刻神經緊繃,看誰都像是徐晃的部下,情急之下就對着士卒破口大罵。
“都尉!主要是一馬車擋在城門口,動彈不得,不然我等早就關上了!”
有士卒找理由爲自己開脫。張遼擡頭一看,果然發現是一架華貴的馬車擋在城門處,致使行人擁擠。
“將馬車拆了!速速關閉城門!”
雖然那馬車看上去無比華麗,其主人必定也是非富即貴。但現在這種情況下,裡面坐着的便是三公九卿,張遼都敢將馬車直接給砸開!
有士卒得了命令,便手持大錘衝了上去,作勢就要將擋路的馬車砸碎。
……
“我看誰敢!”
一聲厲喝,讓張遼不自覺將手搭在自己的劍柄處,隨時準備取對方性命。
“這車架中坐着的是蔡中郎之女!我等是專門奉太師之命護送車架的同袍士卒,我看汝等誰敢動手?”
喊話之人年歲頗大,頭髮都白了半邊,操着一口濃濃的西涼口音。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現在的後生,都是什麼東西?”
“方纔來的路上就有一夥士卒正在洗劫城池。來到長安又有你們搶砸馬車……怎麼?太師不在,就沒人管的住你們了?”
……
張遼將手鬆開,直直跑到那老卒面前,一把將其脖領薅住,眼中赤紅兇的可怕——
“汝方纔,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