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雙寧出院回來,靳以南就睡在了臥室隔間的小書房裡,陸雙寧懷孕了以後嗜睡,每回起牀了以後,靳以南都已經去上班了。
其實她不知道,每天他離開之前,都要倚在牀前看她許久,然後嘆氣。
陸雙寧在家裡呆得悶,就想出門散散心,婆婆許如筠知道以後,千叮萬囑了好幾遍才放她走。
其實她也沒去哪裡,先回了一趟孃家。
也許是靳以南之前已經解釋過陸雙寧暫時不能說話的原因,大家都儘量不提這個話題,所以大多時候都是他們在說,陸雙寧在聽。
肉嘟嘟的小侄子已經機靈地學會翻身,大人帶得好,皮膚又嫩又白,就像年畫裡的胖娃娃。大嫂嘴上說着帶孩子很累很麻煩,可是那柔柔的目光溫溫的言語,卻表現出了甘之如飴,已經褪去了女孩子的跳脫,真正地走進了女人的另一個階段。
哥哥的變化最大,雖然一直知道他和大嫂的感情好,可是總帶着說一不二的大男子主義的氣人調調,如今卻人前人後都十分體貼,聽大嫂說他換孩子尿布都十分熟練,晚上下班回家也會幫忙帶孩子,這個真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父母的身體也好,現在大家都繼續期待着陸雙寧肚子裡的孩子。
陸雙寧有口難言。
正好趙天藍外出採訪結束髮了信息給她,兩個人就約了出來見面。
“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之前可讓人擔心了。”趙天藍喝了口熱奶茶,舒服了嘆了一聲。
陸雙寧抿脣笑,她喜歡趙天藍,跟她也合得來,從她身上幾乎看不到陰暗的一面,就算是不高興也是朝氣蓬勃的充滿了能量。
她用手機手寫板打字,問趙天藍:你跟那位葉先生髮展到哪一步了?
趙天藍一看,含在嘴裡的奶茶差點兒噴出來,眼神閃爍:“什、什麼哪一步?就普通朋友而已!你別瞎猜啦!”
陸雙寧斜眼看着她,擺明了不相信。
“真的,要發展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啊!”趙天藍孩子氣地嘀咕,很快轉了話題,“還是說說你吧,怎麼?真的要走嗎?”
陸雙寧已經正式離職,手續都已經辦好了。
接着就聽到她準備出國的消息。
陸雙寧點了點頭。
趙天藍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你們都商量好了嗎?靳……他能同意?”
就是他替我安排的——陸雙寧這樣寫。
趙天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似乎想從中讀取一些別的信息,奈何除了平靜,什麼都沒有。
陸雙寧挽了挽耳邊的碎髮,雙手捧着溫熱的水杯,不言不語。
“你們……哎。”趙天藍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她也知道分寸,作爲朋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問,她必須把握,是以頓了一下,才又說,“這樣也好,就當去散散心吧,不過你身體坐飛機沒問題吧?”
陸雙寧點頭,表示可以。
“普羅旺斯啊,我還沒去過呢,想也知道很好的地方。”趙天藍羨慕地笑了笑,忽的又說,“有時間我也想去玩一玩,不過現在跟組長說休假他肯定不放人,你辭職了以後他可頭疼了。人家林嘉同學倒好,毛遂自薦要接你的節目呢,該說她天真還是不怕死呢?”
陸雙寧感激趙天藍的打抱不平,卻對林嘉不予置評,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普羅旺斯……陸雙寧想起了剛纔從孃家出來前,在自己房間裡看到的壁畫。
他還一直記得。
去醫院檢查,確定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正常,離出發的日子沒幾天了,陸雙寧就開始收拾行李。婆婆似乎不理解,一開始還不同意她走,後來不知道靳以南跟她說了什麼,勉強算是點頭了。
這兩天陸雙寧和靳以南碰面的機會不多,不過她早已習慣了他的忙碌,他從來都不是會兒女情長的男人。
奇怪的是,夢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到的都是他們之間的一些事。
靳以南晚上應酬回來,就見到妻子這樣抓着被子,睡得不安穩的樣子。他身上帶着酒氣,並沒有靠得太近,而且最近,他已經學會了在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守候她。
他們從認識、結婚到現在,還不到兩年的時間,當初宋柯就以過來人的心態說他太急了,感情不是生意,沒有速戰速決,最最急不得。
可是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後,還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她迴應以同樣的感情。
他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從來不會不求回報。
他想得到陸雙寧,就要她的身和心。
可是現在她在自己身邊了,又是自己把她推遠了。
送她離開,是他做過的最艱難的決定,可是她性格倔強,他該慶幸她只是想離開,而不是跟他離婚。
也許還因爲有了孩子。
不管怎樣,他從未想過跟她分開。
陸雙寧出發的那天,天氣突然變冷,凍得人瑟瑟發抖。
靳以南親自開車送她去機場,過安檢前還替她扣了呢子大衣的羊角排扣,又情不自禁地抱了她好一會兒。
他們已經月餘沒有親近,這樣的擁抱彌足珍貴,讓靳以南捨不得放手。
陸雙寧亦沒有表示不滿。
他的懷裡很溫暖,儘管她不願意承認,可是她真的很眷戀這個安心的懷抱。
不過她始終沒有回抱他,只是任由他,在自己耳畔輕聲細語。
“到那邊杜瓦爾先生會來接你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靳以南頓了一下,“算了,你進去吧,時間差不多了。”
他想說什麼?陸雙寧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繃着臉,並不打算再說。
其實靳以南一直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直到她轉身進安檢門。
離別的滋味並不好受,陸雙寧尤其不喜歡分離,那是一種噬心的感覺,可偏偏又是自己選擇的。
還沒走遠,她就已經在思考,思考她這麼做的意義,思考她和靳以南的未來。
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飛機不懂感情,依舊按時起飛。
靳以南安排的醫生也在陸雙寧不知道的情況下跟她同時登機,他不希望再給她任何壓力,可又不放心她一個人長途飛行。
如此正好。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陸雙寧經過巴黎轉機,才能到達普羅旺斯,這裡對陸雙寧來說,是個有特別意義的地方,她當初根本想不到,靳以南會送她來這裡的。
也許對他來說,這個地方也是不同的,他們是在這裡,真正開始。
花白頭髮的杜瓦爾先生親自來接她,又周到地安排了一切。
她依舊是住到了盧貝隆的那個葡萄莊園,這次不是匆匆而來的一兩天,而是真的住下來了。
推開古老的雕花窗戶,彷彿就能聞到迎風而來的葡萄藤清香,現在還不是收穫的季節,靳以南的發小依舊旅行在外,由杜瓦爾先生照看莊園。
空氣清新,地方開闊,陸雙寧的視野也跟着開闊,只是心裡空蕩蕩的,上一次來並沒有覺得這裡有這麼大。
那時來這裡的時間雖緊,卻一直是她和靳以南兩個人在一起,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覺得地方大,是因爲孤獨因爲空虛——陸雙寧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一定是因爲時差還沒調整過來,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怎麼會有……思念的心情。
靳以南每天一通電話,都是他在說,她在聽。
園主不在,杜瓦爾先生就帶着工人開始對葡萄剪芽修枝防蟲,春季山區的風仍然冷而乾燥,陸雙寧適應了幾天纔回轉過來。
以前工作忙碌的時候,總是期待假期,希望這樣悠閒的時候沒有盡頭,可是現在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反而不習慣,每天無所事事。
那些爲採訪爲節目奔波的時光,好像是上一輩子發生的事情。
令人欣喜的是她沒有再孕吐,吃的東西基本都能消化了,雖然還感覺不到胎動,但是陸雙寧真真覺得,有一個小生命在自己肚子裡茁壯成長。
有時候也會跟趙天藍在網上聊一會兒,她依然在爲姓葉的先生或喜或愁,這是屬於春天的心動。
陸雙寧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跟靳以南剛開始以前,也是這麼矛盾、猶豫又忍不住向前。
不對,好端端的怎麼又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