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亡朝之光,永世之憾

帝宮門前守衛森嚴,金甲衛士毫無感情的站在那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威壓。爲了祭天大典能夠順利舉辦,周王下令,凡塵百姓都可以進宮參觀盛典,元傑很容易的便走了進去。

剛一進入帝宮,一種皇家大氣立刻迎面撲來。視線所及,全是一派金色天地,仿若這整座帝宮都是黃金鑄成一般,無比奢華!

元傑看到不遠處的祭天廣場上已經佔滿了人羣,數百金甲衛士環衛左右,維護着盛典的秩序。

正前方的天台之上,一座宏大的香爐內正冒着嫋嫋青煙,青煙漂浮,使得整個廣場都溢滿了香氣。元傑深吸了一口氣,只覺的腦中一片清明,所有雜念都消失一空,頓感驚奇:沒想到這香竟然有着淨化人心的功效。

此番時近晌午,烈日高懸,帝宮內的溫度更是極高。許多百姓不忍酷暑,都躲到了陰涼處。

很明顯,天台之上有着供人祭拜的神臺,周王屆時定會去那個方位行禮,而只有在那一刻,周王的距離才理百姓最近,也就是離元傑最近。

只是,目測過去,即使最近的距離也要有十丈遠。如果他突然襲擊,周王必死無疑,可是自身定然會被暴漏,如果退了回來,金甲衛士卻殘殺無辜來逼他現身,那元傑肯定會以死來保護這些百姓。如此一來,與周王同歸於盡卻不是他的目的。

他四處看去,圍繞天台兩側,此時已經走過來了諸多官員。這些人都是皇親國戚,而那些外姓的大臣們則如同兵卒一般,站在了旁側,只能位列末席。

再向裡看去,兩柄障扇先入眼簾,接下來便是一襲龍袍的周王與皇后帶領的皇族成員。他們並肩而行,緩緩而至,滿身黃金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奪目的光華,仿若天神一般華貴。

廣場上的百姓見到周王出現,紛紛行大禮,大喊:“吾王萬歲,鴻福齊天!”“吾王萬歲,鴻福齊天!”

元傑不得不跪,但目光冰冷,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王那微笑的圓臉。

周王見到民衆擁戴,哈哈大笑,接下來便派遣大祭司主持儀式。

“祭天儀式開始!”

整個儀式中,元傑始終都在研究對策,在周王走到離他最近的時候,他死死的壓制住了衝動,這纔沒有動手。可是,他不動手卻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動手。

早先他便發現的那三位江湖人士,在周王走到離廣場最近的時刻,立刻暴起衝擊,手中寶劍閃爍着逼人的寒芒,瞬間擊殺了守衛的幾個金甲衛士,化作一道道黑影衝向周王。那速度極快,仿若奔雷,周王面色大變,只來得及大喊一聲“快給朕攔下”,便被幾人衝到身前,接着亂刀揮舞,血肉橫流中,周王被剁成了肉泥。

百姓們都屏住了呼吸,外姓大臣目中閃爍金光,皇親國戚們則目露驚恐。

可下一刻,周王卻忽然自香爐背後的陰暗處緩緩走出。“竟然是替身?”元傑原本的驚喜化作了苦笑。

天台外側,數十位金甲衛士蜂擁而出,將三位好漢團團圍住。三人苦苦抵抗,可最終雙拳難敵四手,被捆綁個嚴實。

周王伸出雙手,威嚴道:“這些逆賊襲擊本王,天理難容,今次祭天大典,就用這三位活人當作祭品,獻祭給上天!上天定能佑我大周千秋萬世,永恆偉業!”

“吾王萬歲,鴻福齊天!”“吾王萬歲,鴻福齊天!”

不管是發自真心還是被逼所致,所有人都必須跪下喊話,若是一人不喊便是連坐之罪,沒有人想要害死別人,如果僅僅只是下跪的話。

元傑也不例外。只是他眼睜睜的看到那三位豪傑被斬首,好大的頭顱揮灑着熱血拋落地面時,他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睛。但他決定了,今天夜裡一定要多了這周王的狗命!

祭祀活人之後,帝宮之內一陣沉默。原本**神聖的周國祭天大典,這次竟然被血污所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悲涼。彷彿是國家的末日,信仰的崩碎。

元傑攥緊了拳頭,正要找個地方隱藏,卻聽到天邊傳來了破空之聲。

他猛地轉過身去,卻不自覺的遮擋着眼睛。因爲那天邊的光實在是太盛了!

“那是什麼?”

“大家快看天上,有金光閃爍啊!”

“這是天降祥瑞啊!”

“神蹟,真的有神蹟嗎?”

所有百姓都默默下跪,天空中那道金色光柱彷彿天威一般,緩緩飄浮,彷彿一位天宮的仙人,漠視着凡間一切,一點一點的逼近中,給所有人的心中都添加了一種臣服之感。

周王眼中精光大盛,身後的大祭司五體投地,喃喃道:“天降神蹟!周國之喜!大王,老天終於迴應我們的祭祀了!”

“哈哈哈!”周王張狂大笑,一步步的走向那金光,口道:“看來老天也承認朕是天生的王者,是天下第一皇帝!這道金光定然是老天賜予朕的無上法寶,有了它,朕便能與天同壽,匡正持久,最終定然可以君臨天下,成爲人王!”

周王緩緩逼近,金光不斷閃爍,元傑緊了緊手中的銀月短劍,不知道應不應該出手。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那道金光周身光芒大盛,彷彿一個小型太陽一般,剎那間將所有人的眼睛都照的短暫失明,緊接着,光柱之中突然分離出一道青色光芒,那光芒剛一出現立刻化作一道閃電,只在眨眼間便穿過周王、皇親國戚和金甲衛士的身體,並迅速回到了金光之中。

當人們睜開眼時,驚愣的發現,天台之上金光已經消失在了天邊,而周王的笑聲卻消失了。不僅僅是周王的笑聲,所有皇族人的議論聲也一同消失了。

噗通

“啊!”

在所有百姓的親眼見證下,周王的屍體一分爲二,重重的倒在了天台上。緊接着,金甲衛士,皇親國戚,所有的這些皇族人,彷彿同時失去了魂魄一般,全部倒下,沒有任何鮮血流出。

有人看到,這些人剛剛倒下,身體便詭異的開始了乾屍化,沒過了多久,這些屍體竟然化作了土灰,被風一吹只留下了一身衣服,屍體卻散去了。

“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所有的金甲衛士忽然化作飛灰消失了?啊……你們這是怎麼了?”

外面有御林軍的人衝了進來,可他們看到的卻是更加詭異的情況。

元傑看着驟然變化的形勢目瞪口呆,他的心中不知怎的,突然開始了瘋狂的跳動。那道金光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演繹,憑藉他的感知,他彷彿感受到了金光瞬息殺掉如此多人的情形。

只是,這根本不可能是凡人能夠辦到的事,難道是周王的所做所有已經觸怒了上天,老天爺懲罰了周王嗎?

這根本不合理,如果真的有老天爺,也決然不會讓凡人看到周王是如何死去的。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境界的高手才能發出一道光,就能殺掉在場的數千人?

元傑苦思無果,天台上卻騷動起來。

那些外姓大臣等了片刻,終於確定了周王真正死去,登時大喜,衝上祭臺高喊:“老天有眼,佑我祖國,周王張統慘無人道,滅絕天良,作惡多端,終於多行不義必自斃。國家不可一日無君,老臣推薦,立太上皇之玄孫,張圖爲皇!”

元傑沒有去管後面發生的事情,那道金光在他的腦海裡簡直不可磨滅,就如同一個印記,只看了一眼便深深的印入了靈魂深處。元傑頭甩了甩頭,轉身離去。

如今父親大仇終於得報,孃親也了結了心願,這下應該會高興萬分吧?孃親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笑的很開心吧!

元傑眼前拼湊着劉怡嘴角上揚的樣子,心想:若是從此以後,孃親,舅舅,我,我們三個人能夠一直在一起生活,那一定會很開心吧?

他深吸一口氣,頂着烈日,走出皇城,向着小城進發,現在的他,恨不得有四條腿,只想儘早回到那個小城。

元傑走後的第二天,皇城內那些早有反心的外姓大臣,趁此良機擁立新皇,大周也改國號大唐。他們開倉賑災,宣告天下,免除賦稅勞役三年,鼓勵民間練武,設下武座一職。從這以後,大唐開始了盛世之旅。

兩個月後,元傑翻過三座高山,透過叢叢密林,終於看到了那魂牽夢繞的小城。那熟悉的輪廓與街道,此刻彷彿成了最親近的東西,使得元傑一整顆心都砰砰的跳個不停。

終於到了!孃親,你肯定會笑了吧?

元傑滿心興奮,身體化作飛影,在茂林中穿梭遊弋,仿若沒有骨頭一般。這五年來的進步,他之前沒有機會施展,實際上如今他的實力,已經達到一流高手頂尖地步。速度與爆發更是周國之最,可以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最爲可貴的是元傑的意志力!這是楚國暗殺門最着重鍛鍊的一項屬性。元傑以極強的先天根基和劉怡的後天培養,把自身意志力錘鍊的如同鋼鐵一般,雜念隨時而去,能隨時融入自然山水,化身天地。

雖然這只是一種無我的境界,並非如神仙般真正分化天地,卻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小城的輪廓在眼前不斷擴大,再擴大,七拐八拐,元傑走進了自家庭院。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的歡喜化作當頭冷水。元傑滿心冰涼的推開眼前的人羣,聽不清這些人都在說些什麼,又喊些什麼。他如同一個巨人一般,所有人都被他小雞啄米般的扔到旁邊,他走進了房門,看到了舅舅劉洪低頭嘆氣,眼角印有淚痕。劉洪也看到了他,並說出了元傑聽到的第一句話。

“傑兒,去見你娘最後一面吧……”

哐當

腦中仿若炸雷驚響!腦海深處那剛剛拼湊完整的微笑畫面,轟然被炸的粉碎。

“不!”

元傑一聲大喊,推開房門衝了進去。

眼前,大夫正在收拾行醫箱,只看了元傑一眼,便匆匆離去。

“是傑兒嗎?”

那微弱的聲音好似搖曳的燭光,彷彿風一吹便會熄滅一般,讓人感到心疼。

“孃親!”元傑哭喊着跪到了牀前,眼前,劉怡瘦成枯柴的手臂略微擡起,元傑立刻一把抓住了她,哭道:“孃親,您怎麼了?您怎麼會變成這樣?孩兒回來了,孩兒回來了啊!”

“傑兒!”劉怡的目光彷彿沒有焦距一般,她探索着摸到了元傑的臉龐,虛弱道:“傑兒,孃親的好孩子!孃親等你很久了,孃親還有話要對你說。”

“孃親您不要說,孩兒以後在聽您說,現在您好好休息,孩兒去找最好的大夫!”

“不用了!”劉怡抓住元傑,並不讓他離開:“傑兒,孃親早就該死了,能活到現在只是爲了和你說幾句話。”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元傑淚流滿面,劉怡那憔悴的面容,簡直令他不忍去看。

“傑兒,孃親恨了你父親十幾年,到頭來才知道是自己錯了。你父親雖然違背了約定,卻救了咱們母子倆,而孃親卻恨了他這麼久,若是地下有知,恐怕他也會生氣吧?”

劉怡慢慢絮叨道:“傑兒,孃親最後悔的一件事兒,就是讓你爲你父親報仇。孃親本以爲心早就死了,可每次看到你望向別人家那渴望的目光,孃親都很心疼,可是孃親卻故意無視它,孃親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娘……”

“傑兒,你既然安全回來,孃親便知道你已經殺了周王。可孃親早已經不在意這件事兒了。孃親早年就有隱疾,是你父親一直暗中用真氣調養才漸漸好轉,如今十幾年過去,孃親的壽限已經到了。孃親對不起你,一次也沒有給你應有的關懷,孃親真的很對不起你啊!”

“娘,求求你不要說了,以後再說好嗎?現在孩兒去給你找全城最好的大夫……”

“咳咳!”

“娘!”

“不用了,娘要死了,沒有用了。傑兒,孃親只求最後能夠得到你的原諒,雖然這樣很自私,但這樣孃親就能安心的閤眼……”

元傑睜着淚眼,看着已經漸漸失去生命氣息的劉怡,最終嚎嚎大哭。

“啊啊啊!!!!爲什麼啊!”

劉怡沒有堅持到元傑說出“原諒”二字便死去了,更沒有露出那釋然的笑容。元傑伏在劉怡的屍體上,良久良久,直到劉洪走了過來,他才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

劉怡最後的面容,那充滿遺憾的虛弱面容,深深的刻入了元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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