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方正不解。 M
鐵若男伸出食指,指向牆壁:“你們看他,古月方源!不覺得他有些太過於平靜了嗎?自己被測出丙等資質,親生弟弟卻反而是甲等資質,換做常人都會有心湖的波動。但是他呢?沒有絲毫的動容,周圍的讚歎聲,嘲諷聲,都動搖不了他的內心。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在整個過程中,他都太平靜了。”
鐵若男的話,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這時畫面回放,數道視線集中在畫壁中,方源的身影上。
方源站在人羣當中,孤身一人,煢煢孑立。一片陰影籠罩住他的大半個身軀。
而這番情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對岸。
他的親生弟弟古月方正,正一步步地走着,渾身都沐浴希望蠱的潔白光輝中。
這一刻,哥哥弟弟,形勢立轉。前者從高空而墜,陷入人生低谷中,籠罩黑暗。後者則被命運垂青,光輝照耀,要攀上高峰。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經歷人生如此大變,卻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失落、迷茫、嫉妒。只有平靜。他就站在人羣中,這麼靜靜地看着,彷彿局外人,像在看一場戲。”鐵若男的聲音適時傳來。
是的。
方源就這麼靜靜地看着。
陰影籠罩着他大半的身軀,他臉色淡漠,有着少年特有的蒼白膚色。
古月博盯着畫壁,沉吟不語。
方正卻感到一股從心底產生的寒意。
哥哥,你究竟……
“就算他對開竅結果有預料,心中也會有波瀾,不會如此平靜。我先前動用了仙人指,一直以爲上面的“資質”二字,是說古月赤城。現在想來,未必是古月赤城,很有可能是方源!”鐵若男道。
“鐵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有點聽不懂?”方正更加疑惑。
鐵若男豎起一根手指:“只有一種情況,才令方源如此平靜。那就是他有不爲人知的依仗。
只有一種情況,會令他不嫉妒,那就是他有更強的底牌。兩個人結伴而行,一人在路上撿到一塊元石,另外一人只有撿到十塊、百塊的元石,纔會一點都不嫉妒,心中平靜如常。而方源正是這樣的情況。”
“你是說,方源作弊,隱藏了他〖真〗實的資質?其實他並非是丙等資質?”古月博聽出了鐵若男話中的味道“但他若是乙等、甲等的資質,爲什麼不光明正大的展現出來呢?”
“方源,有早智!”鐵若男嘴角漸漸翹起,神情自信,煥發出一種迷人光彩“這些天我也拜讀了他早年的一些詩詞,氣魄宏大,胸有錦繡,連父親也不禁讚歎。這樣的天才,自有他心中謀算。”
古月博搖搖頭:“單憑這點,不能說明什麼。隱瞞資質和公開資質,將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待遇。就算方源他之前不知道,在學堂一年,他也應該清楚了。”
“他當然清楚,所以更加不敢暴露。”鐵若男的話乾脆利落,帶着一絲斬釘截鐵的意味。
“你這是什麼意思?”古月博也弄不懂了。
“古月族長。”鐵若男轉過身,鄭重地看向古月博“你可知道,人祖十子?”
古月博先是一愣,但旋即他反應過來,明白了鐵若男的真正意思。
他震驚了!
他的瞳孔猛然一擴,嘴巴張大,沒有一絲平常的族長風姿。
方正還是第一次看到,古月博出現這樣的神態。
人祖十子,大子太日陽莽,二女古月陰荒……十子資質逆天,爲天地所忌,沒有長壽者。在蠱師界,十子的名字代表着十種最頂端的天資!
那就是——十絕體!
“人祖十子相繼滅亡,人祖也要老死。在最後關頭,人祖取來十子屍體,又犧牲自己,一起投身衍化蠱的肚子裡。衍化蠱撐破肚皮,爆炸開來,無數的生命之光落於大地,就形成了第一批的凡人。這些凡人,沒有人祖,以及十子的天資,但是卻可以開竅修行。人類因此世代繁衍,形成今天的規模。當然,這都是神話故事了。”
“但按照故事所言,我們每個人〖體〗內,都流淌着人祖和十子的血脈!”鐵若男繼續侃侃而談“只是有些人的〖體〗內,各個血脈都稀疏,又相互牽制,因此不顯。而有些人出生之時,其中一道血脈就相當濃郁。或者隨着年齡或者修行,慢慢呈現出極端,其中一道血脈壓制其他所有。表現出來,就是十絕體!”
“那麼這十絕體究竟是什麼?”方正問道。
“難道說,這方源竟然是十絕天資?!”古月博震撼。
“極有可能如此!只有十絕天資,才能令方源如此平靜,對修行資源要求不高。更只有凌駕於甲等的十絕體,才能讓方源對方正沒有絲毫的嫉妒,羨慕。也只有十絕體,才令方源不敢公開出來,害怕被提前扼殺,選擇作弊隱藏!”鐵若男語速極快。
就算是鐵血冷,也不會聯想到重生。少女更是如此,各種機緣巧合之下,使得她得出一個和真相恰恰相反的推理結果。
這番話後,其他人都呆若木雞。
鐵若男的推論,有憑有據,令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是了,是了!十絕體,十絕體……應該就是古月陰荒體了!”
古月博心潮澎湃,激動得渾身顫抖。
別人興許不明白,但他掌握着家族秘史,知曉很多的秘辛。
數百年前,一代先祖在這裡創下山寨基業,命名爲古月山寨。事實上,在此前,一代並不姓古月!
一代爲何要取“古月”這個名字呢?這是個迷。
但一代死前,曾長嘆:“血脈流傳,百年大計,古月陰荒,天下驚惶!”
他留下遺囑,在遺囑中,預告着古月山寨在未來,將出現一位蠱師,擁有十絕之一的古月陰荒體!他將令天下驚惶,將古月一族帶入輝煌。遺囑中又告知後人,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現了此體,就將其帶入血湖墓地。
作爲族長,古月博自然明白十絕體的弊端。但他深究這份遺囑,發現一代先祖似乎有克服弊端的手段。而這個手段,他留在了墓地的棺槨中,伴隨他長眠。
如果真有古月陰荒體的天才出現,就將他帶到棺槨那去……
“想不到,古月方源就是那個預言中的天才——古月陰荒體!”古月博在心中咆哮。
“這不可能。大庭廣衆之下,哥哥怎麼能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弊呢?”方正心中極度震動,連連搖頭,不能接受這個推論。
鐵若男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赤城都能作弊,爲什麼方源不可以。十絕體有無窮奧妙,難以想象。也許方源早已經提前開竅,也許他騙過竹君子,就是因爲十絕體的緣故。也許賈金生被方源所殺,就是因爲他無意中窺破了方源的這個秘密。”
“鐵家丫頭,說話要謹慎啊。”古月博臉色很不悅,聲音低沉“話不能隨便亂說的。賈金生是不是方源殺的,還沒有確定。方源是我族一員,就算真的是他殺的,怎麼向賈家交代,也是我們的事情。你們只是負責查案罷了。”
古月族長的態度,頓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先前,他認爲方源是丙等資質,沒有投資的可能。但現在,方源居然是古月陰荒體?!
涉及到一代先祖的預言和遺囑,這身價立馬就不同了。
必須要護住他,哪怕是得罪了賈家,也在所不惜啊!
“糟糕。這個古月族長翻臉不認人,太不要臉,態度變化這麼快!我不應該這麼早,就把十絕體的秘密披露出來的。十絕體是凌駕於甲等資質的天資,看來古月族長是想保住方源了。這將給我破案帶來極大的困難。父親我該怎麼辦?”
鐵若男心中一沉,咬牙,下意識地尋找父親的身影。
“咦,父親呢?”少女愣住。
鐵神捕剛剛還在場,但轉眼間,卻不見了蹤影。
這個發現,讓古月博瞬間緊張起來。
鐵血冷這個時刻能去哪裡?古月族長自然而然,就聯想到方源身上。
“方正,我先去尋你哥哥。你去通知其他家老,快速集合來找我!”丟下這句話後,古月博便調動蠱蟲,從窗外直接飛射出去。
鐵若男冷哼一聲,也旋即跑出房門,向方源的住處趕去。
整個大堂,只留下方正一人。
“怎麼……怎麼會這樣?!”
古月方正的狀態,卻極爲不妙。他滿臉蒼白,身軀搖搖欲墜,彷彿脊椎被人抽空了一般。
他感覺世界一片黑暗。
他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怎麼竟然是這樣子呢?
“哥哥的資質,居然是十絕體?我的甲等資質,和十絕體根本相比,根本就是土雞瓦狗啊!”
想着想着,方正就流下淚來。
這一刻,他的心氣勁,都被抽空了。
一直以來,他最大的驕傲,就是資質上勝過方源。他的自信,全部建立在這個方面。但是如今,有人告訴他這樣一個事實——他的資質其實遠不如他的哥哥!
他最驕傲最自信的地方,被方源壓過去。
他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自信,在這一刻猛地全數崩潰。
“哥哥!”他仰頭,任臉上淚水橫流。
他在心中無助地嘶吼:“至始至終,你都是在看戲嗎!看我上躥下跳,看我小丑般的表演?”
他眼角的餘光,再次瞄向畫壁。
影像變化中,人影斑駁,無數的聲音在驚歎對岸那方正的表現。惟獨方源站在人羣中,一臉平靜地看着。
就這麼平靜地看着……
方正忽然覺得,這影像中包裹着希望之光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多麼的刺眼。而在他心中,方源平靜的黑眸中,彷彿流露出神一般的目光。
他的身影漸漸拔高,越來越高,形成無可攀越,抵達天際的高山。
那雙平靜的雙眸,就在高山之巔俯視着山腳下,方正卑微的身影。
那雙眼睛,彷彿在說——方正,我可笑的弟弟,你不行,你不行,不行……
宛若山谷中的迴音,在方正的心中迴響。
他感覺壓抑。
無以倫比的壓抑,壓抑到自己呼吸都不通暢。
他曾經以爲自己已經完全擺脫了這種感覺,但沒有想到,今天這種感覺又襲上心頭。
甚至比以前,要強烈一百倍!
“啊啊啊啊!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方正臉色抽搐,額頭青筋直冒,他沉溺於自己的幻想當中,用手緊緊地扼住自己的咽喉。
撲通一聲,他跪倒在地上。
因爲缺氧,他臉色漲紅,伸長了舌頭,雙眼都漸漸凸出眼眶。
“不!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他的另一隻手扣住地磚,用力太猛,將指甲都剝裂開,鮮血流淌,鑽心的疼痛更讓方正求生**大炙!
他的身體沒有一點傷勢,但是他的心中,卻已經遭受了致命的創傷。
他爬不起來了,支撐他的驕傲已經被粉碎。
他覺得自己無臉見人,無法在面對現實,面對哥哥。他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一個辛辣的諷刺。
他心若死灰,但這灰燼中卻還殘留着點點未熄的嫣紅。
“就算是有十絕資質又怎樣?哥哥,你犯了錯。你殺人了,你太不應該了!對,對的!殺人是要償命的,哥哥,賈金生是你殺的吧?你走錯路了,你做錯事了,就算有再好的資質又怎樣呢?!”
蓬……
耳邊似乎有一聲輕響。
一團殷紅的火焰,在方正心中燃燒起來。
死灰復燃!
扼住咽喉的手,漸漸鬆開。
方正渾身是汗,他跪倒在地上,一隻手支撐着,將地磚抓得滿是血痕。
一滴滴的汗,順着他的臉頰,鼻尖,滴在地磚上。
他扭曲的恐怖臉色,漸漸地平復下來。
一陣風,順着敞開的大門和窗戶,吹進這廳堂。
夜間的冷風,刺激得他渾身一顫。
“咯咯咯咯咯咯……”方正幾乎趴在地上,笑出聲來,聲音尖銳而又詭異。
隨着風而跳躍的火光,映照在少年端正的臉上,此刻卻不是溫暖和光明,卻像是魔鬼在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