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蒹葭……
半年前的“借酒消愁”裡，江清淮曾在醉酒的情況下說出那個荒唐夢中的兩人的女兒的名字，但隔了這麼久，驟然從葦慶凡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感到一陣驚愕，不由微微睜大眼睛。
隨後是羞恥和窘迫的感覺涌上來，又有些期待，以爲他在剛剛的無聲暗示之後，又要給出更加具體清晰的承諾。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這個名字，但是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就知道這個名字了。”
葦慶凡笑了笑道，“我也做過一個夢……放心，我不是爲了騙你而撒謊。
他輕輕嘆息一聲，重新望向窗外道：“夢裡，我高中成績不好，暗戀黎妙語，也對李婉儀有好感，但她們都是遙不可及的夢而已。
“我高考成績不理想，在大爺的勸說下復讀了一下，考上了一個二本學校，也在京城……大二入伍，回來後就再也找不到黎妙語的信息了。
“畢業之後努力工作，勉強混到中層，一直到快三十歲都沒結婚，也沒談戀愛。我姐大學去了寧波，跟一個學長戀愛……”
他又轉過頭，向認真聽故事的江清淮笑道：“那個學長叫楊昌宇。”
江清淮生動的驚愕表情像是在“啊？”
“他給我介紹了好幾次，堂妹、表妹一堆，我還記得幾個名字……”
葦慶凡想了想，不能確定，笑道：“反正也不重要……每次相親之前，他都把這些妹妹誇得天仙似的，導致我見面之前把預期拉的無限高，見面之後難免失望。
這句話沒辦法接，葦慶凡只得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溫柔、帥氣的笑容。
“你……”
“……”
他頓了頓，“那天晚上，伱喝醉了，說你也做過夢，女兒名叫‘葦蒹葭’……我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巧合，或者說是另一個世界裡面真實發生的事情。”
葦慶凡輕輕嘆息，“但是……我自己也怕，得隴望蜀纔是人之常情……”
似乎奇怪到底誰纔是男主女主。
葦慶凡有點奇怪與她對望兩秒，忽然見她微微笑了起來，笑意純美無瑕，眼淚卻毫無預兆的瞬間決堤，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有點不好意思，匆忙轉頭擦淚，因爲換了衣服之後沒有紙巾，只能繼續用手掌擦，然後抹在衣服上。
葦慶凡看着她，神情語氣像是在探討着什麼博大精深的學問，認真地道：“我記得蒹葭的媽媽，胸口有一粒硃砂痣……”
葦慶凡剛剛鬆了口氣，正要說話，給她一些保證，就聽她又道：“當然，你確實很無恥。”
“然後就談戀愛、訂婚、結婚唄。”
江清淮臉蛋發燙，不敢看他，微微低頭，不知道該不該承認自己醒後記得那些事情，有點害羞，又覺得甜蜜和茫然。
她怔了幾秒鐘後，下意識出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問他怎麼知道？還是罵他？
因爲有重生的經歷，葦慶凡內心中有不小的把握那些夢境是真實可靠的，但沒有確認之前，還是有點忐忑，此時看到江清淮的反應，終於徹底確定了。
“那天在出租車裡，你只說了做夢，說了葦蒹葭這個名字，剛剛我說的姐夫那邊的事情可以編造，但有的事情我編不出來。”
江清淮還是不說話。
江清淮沉默了幾秒鐘，偏過頭望着他。
她看着，嘴角不由浮現出些許微笑，又慢慢斂去，輕輕地問：“你剛剛指心、指嘴、指臉，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重新露出笑容，卻沒說話。
葦慶凡撇撇嘴道：“好吧，我承認我更無恥一點……不過反正已經不要臉了，當然是能多撈一個就撈一個。”
“我沒生氣。”
“你不是猜出來了嗎？”
見江清淮羞不可遏，他笑了笑道：“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了。”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左胸，偏上的位置，她自己洗澡的時候應該能發現。”
“我已經很知足了。”
葦慶凡笑了笑，“她是自由職業，比較方便，反正各方面都很契合，結婚之後，她懷孕了，生了個女孩，給她取名叫‘葦蒹葭’……
葦慶凡乾笑了一聲，“用一句比較流行的話來解釋，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江清淮顯然並不是黎妙語，此時更不會往那樣方向想，還以爲他又在調戲自己，羞惱地又啐了聲：“不要臉！”
江清淮還是不說話，只是靜靜望着他。
“可惜，”
“幾次之後，我徹底不信他了，然後又比較忙，拖了好幾年，後來他又跟我說，還有個表妹沒給我介紹。”
葦慶凡嘆息一聲，爲了避免誤會，沒有再打啞謎，“喜歡，但沒臉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
江清淮轉頭看他，神情仍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小聲問：“什麼證據？”
江清淮愣了一下，隨後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覺得臉蛋在發燒，耳根也在發燒，全身都跟着發燒，大腦似乎被這樣的溫度煮開了，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又過了一陣，江清淮才勉強恢復了些思考能力，曾經以爲遠在天邊、遙不可及的事情就這樣突然發生，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生怕一睜眼發現這又是一場夢，不顧羞澀，轉過頭來望向他。
事情的發展其實有點超出了葦慶凡原本的打算，他原本只想給江清淮一個比較模糊的表態，因爲沒辦法清晰，太無恥了，等婉婉和妙妙那邊有一定把握了，再給她明確的承諾。
江清淮又是害羞，又忍不住抿着嘴笑，怕他看到，微微偏頭看向另一邊，笑完之後才又轉回過來，見葦慶凡正盯着自己，又害羞起來，問：“然後呢？”
啐完之後，兩人都好半晌沒有說話。
“我之前一直很反感相親，去過之後才發現，相親真特麼香！去特麼的自由戀愛！相親纔是正途啊！”
他頓了頓，有點自嘲的笑了笑，“我答應過婉婉和妙妙，不會得隴望蜀。”
“……”
他這是爲了避免以後交流的時候江清淮會“腦洞大開”，覺得他已經得到過自己一次了……這想法有點離譜，但有妙妙的例子在前，葦慶凡不敢小覷女孩子腦回路的離譜程度。
江清淮與他對視了一眼，收回目光，靜靜看着窗外出神。
葦慶凡笑道：“這個姐夫對我很好，知道我一直單身，就總愛給我介紹相親，都是他妹妹，還開玩笑說‘姐姐換妹妹’，很公平。”
葦慶凡真的做了這樣一個夢，還是單純編出來騙自己的？
“之前姐夫沒介紹是覺得我壓根沒可能，現在年齡大了，可能沒那麼挑剔了，讓我去試試……這麼說我當然不樂意了，拖了兩年，還是被我姐給揪過去了……”
“好像是，記不清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輕輕移開目光，看着玻璃窗裡自己和他的影子，那影子一同浮在外面的夜景空中，像是一對生活在美好童話世界裡的幸福戀人。
葦慶凡失笑道，“我知道我老婆胸上有粒硃砂痣，不算什麼不要臉的事情吧？我要是不知道，哪來的葦蒹葭？”
葦慶凡又嘆了口氣，語氣有些遺憾，“我只記得這一點細節了，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葦慶凡轉頭看看，一時間沒看到可以拿紙巾的地方，好在也發現同事們似乎都挺懂事，距離較遠，沒有人離近了偷瞄。
他轉頭看江清淮，笑意明顯地道：“他說這個表妹北航計算機系畢業的，當時在做自媒體，也算跟我工作有點關係……嗯，我在華爲上班……
江清淮靜靜望着他，兩人都沒有再回避，就這樣靜靜坐着，靜靜對視。
江清淮不確定他是不是在撒謊，因爲這些信息葦慶凡完全可以直接從楊昌宇那裡獲得，或者通過葦慶嬋，不過她還是試着道：“楊婷玉？王雨薇？”
他頓了一下，覺得這話有自我感覺良好的嫌疑，不過反正啥都說了，也做出決定了，也就不再遮掩，道：“就像上午我在車上說的那樣，婉婉和妙妙其實都很好哄……當然也可以說很好騙……”
葦慶凡朝胳膊上的半袖示意道：“可以把眼淚抹在上面。”
江清淮噗嗤笑了一下，嗔了他一眼，又吸了吸鼻子，然後微微彎腰，將臉貼在他胳膊上，輕輕蹭了蹭。
還好，江清淮明白、理解他的處境，並沒有逼他，甚至很體貼的主動結束了可能會繼續深入的聊天。
江清淮剛剛恢復了些白嫩的臉蛋又騰地紅了起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表達一下不滿，但隨後抿了抿嘴脣，沒有說話。
葦慶凡嘆了口氣，轉頭看着江清淮，道：“我本來以爲這就是個夢而已，是我自己日有所思的意淫，但是……”
“姐夫說這個妹妹哪裡都好，就是太挑剔了，不過我已經不信他了。後來我姐也跟我說，說她見到了，那女孩比她還漂亮，絕對的頂級大美女，性格也好，而且還沒談過戀愛。
她隔着衣服感受了一下他身體的溫度，隨後迅速直起腰來坐好，葦慶凡也跟着坐好，像是高中時期瞞着大家偷偷戀愛、生怕被同學發現的早戀學生。
這個時候無疑要給出一些行動，最不濟也要給出承諾，但葦慶凡張了張嘴，最終也只能道：“我會想辦法儘快解決婉婉和妙妙那邊的。”
葦慶凡也正看着她，見她羞澀、歡喜而又茫然、惶恐的神情，有點心疼的想要伸手，略微一動，就被理智壓了下來。
“好。”
葦慶凡想了想，“好像有叫楊……什麼婷……王玉還是什麼……”
江清淮轉頭看着他，不說話。
但是，這種事情是沒辦法數據化、精確化的，一旦開始，就不可能想停就停。
葦慶凡輕輕呼吸一口氣，轉頭看江清淮，“然後，就在一家餐廳見面了……嗯，我當時就覺得，太特麼虧了，應該早點來的。吃飯、聊天、看電影……然後確定關係。
“……”
江清淮定定的望着他，臉上沒有了表情，淡淡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三房要進門，首先得大房二房點頭才行，對吧？”
“她是我老婆啊。”
江清淮輕輕吸了口氣，臉上重新漾起微笑，那笑容純美、甜蜜，還有些微微的悵然和感慨，幽幽地嘆息道：“我原本都做好大不了單身一輩子的準備了……沒有更多奢望，自然稍微獲得一些什麼，就都是驚喜。”
“我知道這樣很無恥。”
江清淮沒有回頭，輕輕打斷了他的話語，“你要是不這麼糾結、小心，置學姐和妙妙不顧，我可能現在很開心，但很快就會害怕你的……”
葦慶凡趕緊保證道：“這次我真的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再有‘蜀’了……我的生活早就被你們三個還有工作填滿了，沒有別的縫隙了……一滴都沒了！”
她正糾結的時候，聽到葦慶凡道：“我有證據。”
她說了一半，看到葦慶凡湊近過來，將一條手臂伸出，有點茫然的看着他。
江清淮轉頭看看他，用力點了點頭，又朝他展顏一笑，道：“我們回去吧，在這邊很久了。”
“這些夢的內容很破碎，但是感受很真實，我醒過來幾乎以爲夢裡纔是現實……可能夢很完整，但是我記得的內容不多……”
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葦慶凡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點欠揍，趕緊解釋道：“我既然說了，肯定會負責的……”
江清淮羞的說不出話來，心如擂鼓一般，咚咚咚的亂跳，害怕他會趁機做什麼，又期待着他會做什麼。
江清淮已經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轉頭露出純美笑容道：“我沒有不開心……”
他笑得十分開心，江清淮卻更加羞惱，下意識揚起手臂，像是要打他，在空中頓了頓後又放下來了，扭過頭去，又頓了頓，羞惱的嗓音才飄過來，帶着些許賭氣的意味，悶悶的：“不要臉！”
葦慶凡站起身來，心中慶幸而又羞愧，有些擔憂，但更多的還是輕鬆和喜悅，剛轉過身，正要與江清淮一塊回去，忽然聽到她輕聲喚：“葦慶凡~”
葦慶凡轉過身，就見江清淮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身邊，雙手輕按他胸膛，眼神羞澀，微微踮腳，泛紅的純美嬌顏湊近過來。
脣貼着脣。
柔軟、溫熱，難以言說的奇妙、美好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沒有了上次淡淡的啤酒味道，只有她身上的溫度和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