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與魔角力
“……不夠深!” 岑冬生併攏手刀,直插山魈的脖頸處,卻發現這畜牲的肌肉實在太厚實了,深入血肉的指尖只觸碰到了纖維組織,而沒有重要的血管或是神經之類的要害。
他之所以要跳上胳膊,一路跑到山魈的腦袋附近,理由很單純,就是衝著脖子內可能存在的動脈來的。
山魈是魔,且是由妖怪轉化而來的魔,有著生物性的特徵,自然也會有要害,這點與鬼魂不同。
雖然不確定是否與人類或是靈長類相同,但頂著這顆腦袋,這附近肯定埋著能支撐起腦部與身體連接的“橋”吧?
他要找到,就是類似的要害。
這時,脖子上開了個窗,感受到劇痛而被激怒的山魈開始活躍,身下劇烈搖晃著,岑冬生靠手刀牢牢固定住身體,沒有掉下去。
“!”
他擡頭一看,石樓的一角已經逼近眼前。
岑冬生不閃不避,直接一頭撞了上去。
“轟隆!”
煙塵四起,整根石柱被山魈撞塌了。
撞碎岩石對他來說,只能算是“有點疼”的水平
而山魈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知道無法靠這種方式讓這隻“小蟲”下來。
所以,它的下一個動作,是舉起手,像拍蒼蠅似的朝著他爬下來。
岑冬生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一下氣流涌動,肆意狂飆,聲勢不小。他毫不懷疑山魈的這巴掌足以開山裂石,要是打在他身上,起碼……
會碎上幾塊內臟。至於骨頭,倒是還真不一定。
畢竟有“不死骨”傍身,該異能不止有讓人死而復生的特殊能力,更是有著強化骨骼的被動效果;或者說,他之所以能復活,就是依託在這具骨架之上。
虎魔之力整體增強了他的肉體,但最誇張的還是內部有著金屬般色澤骨骼,連他自己都很難測量這玩意兒究竟硬到了哪種程度,只知道隨著他作爲咒禁師等級的提升,它的堅硬程度還在上升。
岑冬生連死都不怕,自然更不怕受傷,但這並不意味著要硬吃敵人的每一次攻擊。
這裡受了傷,肯定會影響到之後的戰鬥……在思考之前,他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做出了躲閃的反應。
就在他要拔出手臂的這一刻,一個新的念頭涌上腦海。
說起來,人在把蚊子拍死的時候,會出現口器斷裂在裡面的情況——
心念電轉間,岑冬生硬生生止住了本能,留在原地。
他沒有躲閃,反而是手臂再度使勁,在皮肉之上劃拉開了一道口子。
“砰!”
這一下拍得結結實實,山魈微微一怔,感受到了從手掌處傳來的觸感。
什麼東西這麼傻,寧願捱上一巴掌都不躲開?
如果是尋常的血肉之軀,這猛烈的一擊足以直接將對方拍成肉醬。
但剛纔的那一下,比起把人拍扁,更像是……把什麼東西拍進了身體裡……
山魈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一陣比之前更激烈數倍的痛楚,從脖頸上傳來,且不止停留在局部,而是伴隨著神經迅速傳遍全身。
它發現自己的半邊身體,一邊胳膊變得痠軟無力,就像癱瘓一樣動彈不得;與此同時,脊背前端還在傳來異樣的扭曲感,那隻“蟲子”還在往裡面鑽!
山魈又驚又怒,立刻擡起一隻手,朝著自己肩膀上的傷口抓去。
手指深入血泊之中,卻沒有抓到人。那小人已經一頭潛入到了更深處的地方!
山魈顧不上疼痛,發狠用力,將那個部位連皮毛到裡面的血肉全部撕扯開來,將整團血肉和裡面的神經組織一起挖出來,然後朝著遠處的地狠狠擲去。
“砰!”
石樓宮殿的地面上,多了個不淺不深的凹坑,附近是綻放如蜘蛛網般的裂痕。
“呸……呸呸呸!”
渾身沾滿血漿的岑冬生,搖搖晃晃地自血肉之中站起身來。
雖然樣子很慘,但他的嘴角卻往上微微揚起,望向遠方的巨獸。
它的一邊胳膊垂蕩下來,似乎無法用力;同一邊的腿也支撐不住,看起來有些一瘸一拐。
初次襲擊得手,成效斐然,直接廢掉了對方的小半邊身體。
前段時間與藤妖的戰鬥,讓他有了與大體型敵人對抗的經驗,也有了幾分靈感,這些皮糙肉厚的大傢伙,弱點總是在體內。
只可惜,就算有山魈那一巴掌相助,他還是挖得不夠深,沒來得及將它整個運動中樞破壞掉……
自己也不好受,被狠拍了一下後,又被砸到地上,腦袋都有點暈乎乎。
儘管如此,他還是努力穩住腳尖,像不倒翁似地站在原地,朝著遠方的它招了招手。
受了傷的山魈本就狂怒不已,它看懂了小人的挑釁,瞳孔頓時變得赤紅,怒吼著朝他撲過來。
這一次,岑冬生仍是不閃不避。
他舉起了雙手,擺出防禦衝擊的姿勢。
“哈……哈哈……”
人類的身體,與妖魔的拳頭相撞。
彼此間的體型有著巨大差異,手與手的大小差距自然更是懸殊。
但他毫不退讓,繃緊了肌肉,硬捱了這一拳,同時雙腳踏地,彷彿紮根的樹木,抵抗著自上而下源源不斷的力道。
岑冬生注意到,眼前這頭山魈是個很好的靶子,因爲它和自己屬於同類型。沒有藤妖那樣製造分身、釋放腐蝕液、埋伏地底等等特殊能力,純靠膂力和堅硬的表皮。
作爲同樣缺乏變幻,擅長拳腳的咒禁師,他想試試二者之間存在的力量差距。
拳與拳相交的剎那,釋放出來的衝擊波呼嘯著席捲周圍,將地面上的煙塵颳起。
半邊身體接近癱瘓的山魈,依然稱得上力大無窮,但在這個瞬間,當怪獸的拳頭砸落的時候,就像是砸向了一枚扎入地面的釘子——
那個小人並沒有被一拳砸飛,而只是一點點地被往後推去,他擋住了這一拳,雙腳生生在堅固的地面上留下兩道劃痕。
山魈驚愕了一瞬,大爲光火,渾身披著黑毛的強健肌肉猛地凸起,藉助體型的龐大優勢,如泰山壓頂般往下使勁。
岑冬生立刻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額頭冷汗涔涔。
看來,想要與這頭妖魔正面角力,似乎稍微差了點。
但對手是甲等的屋主,而他現在還是乙等,且只要打倒眼前這個敵人,他就能變得更強……
原本人類的優勢不在這上面,可身懷特等咒禁的岑冬生卻是例外。
他瞅準時機,忽然卸力,蜷縮起身體,朝著側邊滾去。
再不受阻礙的巨大拳頭砸向地表,發出驚人的一聲“咚”,無數裂縫細密地綻放;一擊不成,山魈連環拳落下,之後又換成了巴掌砸地,將整個瀕臨破碎的地面砸得搖晃起來,但都被男人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閃開。
“咚!咚!咚!” 整棟石樓在山魈摧枯拉朽的力量下搖搖欲墜;他的雙腳踩在地面上,卻像是站在一艘於驚濤駭浪之上航行的小船,隨時可能傾覆。
岑冬生俯下身,再一次跳上山魈的龐大軀體,正面迎接著怪獸的怒吼與拳打腳踢。
漸漸地,男人忘記了時間、忘卻了疼痛,連周圍嘈雜破碎的聲響,都在慢慢遠去,一片寂靜。
只剩下心跳與呼吸的迴響。
熾烈的鮮血在體內流動著,如同奔涌的岩漿。
他繼續奔跑,找機會再一次跳到山魈的身上。
這並不容易,因爲經過第一次受傷之後,它已有了防備。
每一次擊打它的面龐,就要忍受更加沉重與粗暴的一巴掌。
岑冬生被拍得頭暈目眩,渾身骨頭嘎嘎作響,吐出一大口混雜著器官碎片的血液後,入眼所及之處天旋地轉。
但他還是咬緊了牙關,瞄準它的眼睛——
揮拳。
原本這一下不可能打中,山魈有著保護要害的意識,但是……
“虎魄!”
男人被粘膩的血與頭髮擋住的眼睛,剎那間變成了明黃色。
乙等階段的虎魄異能所釋放的精神衝擊,是足以操縱孤魂的能力,但放在厲鬼身上就只能造成數秒鐘的無意識,而針對屋主釋放,效果更是短暫。
但這只是爲了奪取某次戰鬥中的主動權,已是綽綽有餘。
在山魈呆滯的瞬間,虎魔之力灌注的鐵手輕鬆穿破了脆弱的眼球。
在那之後,無論山魈如何狂怒,哪怕被血盤大口咬住了一隻腿,他也決不鬆手。
……
“噗通。”
一大塊連接著神經的血肉,摔落在了地上。
“呼……呼……”
岑冬生再一次被摔在遠處的地面上,他勉力起身,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和腳。
泛著金屬光澤的骨骼從肌肉裡伸出,尖端銳利。
如果是一般的骨頭,在剛纔那種等級的激烈碰撞下,早就斷成好幾截、碾碎作齏粉;但他的骨頭十分堅硬。
與之相比,肌肉和皮膚都達不到這種強度,相較而言顯得“脆弱”,早已經磨損完了。
於是,岑冬生的骨骼像體內生長的刀劍一般,穿破皮囊,直接凸了出來,在周圍微弱的光芒,散發著森冷的光澤。
“嘿……嘿嘿……”
他覺得就好像上輩子看到有的咒禁師能從身體變出刀來,或是肢體被砍斷後,接上一把了刀,那種感覺還有點酷。
他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只不過,作爲“武器”的,是他的骨骼。
在旁人看來,這一刻的岑冬生簡直慘不忍睹,身上遍佈傷口,殘忍而又血淋淋。
但可能是因爲他打得太上頭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岑冬生站在原地,仰望著對面的山魈。
它和自己一樣,渾身都是傷口,半邊身體不能動,而最顯眼的是,它的一邊眼眶只剩下窟窿,殘存的組織液與鮮血一起流淌下來。
剛纔掉在地上的那一大團有神經組織的血肉,就是山魈的眼球,是被男人親手拽起來後,連根拔起;
而作爲代價,他的一隻腳不見了,只剩下暗金色的骨骼支撐著地面。
在爭鬥中,他被山魈的嘴巴咬住,山魈當然想要順勢將整條腿部連帶著人一起撕咬下來,但發現一時半會兒竟然咬不動,就像狗嚼骨頭似的“嘎嘎”作響。
岑冬生掙脫的時候,大腿骨骼上覆蓋的肌肉幾乎全都被擠得脫落下來,骨骼上有著大量齒痕、劃痕、裂紋,且由於鏈接處相對脆弱,有小半截腿骨被拽下來了。
說是骨骼有著合金般的強度,但妖魔們的力氣同樣不小。在岑冬生被藤妖吞進肚子裡的時候,已經有過被擠壓和碾碎的經歷。
無妨,離死還遠的很,他想。
山魈正在激烈地喘息著。只剩下一顆瞳孔的怪獸,用一種古怪的、鄭重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小人。
如果第一次的神經重創,是它粗心大意被偷襲,那第二次被挖去眼球,就是實打實的落於下風。
這是它從未遇見過的對手。雖然體型小小,卻是足以和自己正面角力,傷害甚至殺死自己的戰士。
山魈不再狂怒,可它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變得更加沉凝和危險。
“繼續吧。”
對此樂見其成的男人,愉快地笑了起來。
岑冬生一點兒都不懷疑妖魔的生命力;但他也一樣,戰鬥仍未結束。
……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在享受這場戰鬥,每一次輸死搏鬥後戰勝敵人,都讓他感到酣暢淋漓。
直到意外的來臨——
某個瞬間,他的大腦像是炸了似地,眼前的世界像佈滿雪花噪點的電視機屏幕一樣激烈地顫抖著,耳畔傳來大量的“嗡鳴”聲。
虎魄異能不受控制地自動運轉,大量真炁都被激烈消耗之中……
這種異樣感,完全不亞於“不死骨”即將被激活的時候——
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看面前的敵人,這頭巨獸的情況比自己更誇張,像是傻了似地呆在原地,變成了一尊雕塑。
他有異能傍身,而山魈則沒有,區別就在於這裡。
相比起傷害敵人,“虎魄”更大的價值果然在於防禦精神上的入侵,岑冬生心想。
但剛纔那種規模的精神力量……
青年一時錯愕,忍不住扭頭望向身後,望著村莊與山的盡頭。
“是……《天魁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