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季歷受命征伐西落鬼戎,他率師北行,渡過謂河,穿越莘方,抵達鬼戎遊牧區域。這東西北三面被黃河合圍,是一片廣袤的高原地區,是殷商王師難以鞭及的地方,就連貴爲西伯的崇侯也懶於北征,在廣袤的溝壑沙丘間去尋找鬼戎。
周人季歷則不同,他心高氣傲,伐險不伐易,欣然接受商王授權,討伐西落鬼戎。可是,當他望見崇山峻嶺和綿延不斷的溝壑沙丘時,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究竟該如何打贏這場難見人煙的戰爭。
季歷畢竟是季歷,他有遊牧民族的經歷,懂得遊牧民族的喜好起居。他命令周師不要急於與鬼戎交戰,跟蹤他們。
來到鬼戎都城附近,這裡部落分立,宮殿衆多,各部落翟王都有自己的勢力。他們既是遊牧部落,又是農耕居民。季歷知道,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他命周師駐紮在西落宮殿附近。
他們夏季割取鬼戎的麥子,秋天搶奪鬼戎收穫的糧食,令鬼戎食不果腹。然後,捕捉入侵周邊方國的鬼戎,然後釋放他們,原諒他們的過錯。季歷還把糧食分給鬼戎貧民,撫慰他們。西落鬼戎兵民對周人產生好感,不再牴觸。
季歷開始扶持當地勢力,尋機與鬼戎交戰,捕捉鬼戎翟王。歷經三年有餘,前後俘獲西落鬼戎翟王二十人,西落鬼戎再也支持不住了,殘餘西落鬼戎越過黃河,向北投奔其他鬼戎去了。周人贏得了戰爭的最後勝利。
周君季歷把西落的土地佔爲周土,釋放俘虜,授之以土地,讓他們從事農耕。季歷以仁義對待被征服地區,使民衆心悅誠服,以便他們儘快融入周方,成爲周人。東面的燕京戎趁周人心佔領的土地尚不穩固,走出呂梁山,從西口渡渡過黃河,搶佔土地財物。
獲勝後的季歷自豪滿滿,自信爆棚,他暫且放過那些搶佔土地的戎狄,押着他俘獲的二十個鬼戎翟王奔赴沬邑,去朝見商王。
見到商王,鬼戎首領跪地求降,甘願臣服於商王。商王子瞿念西見西落翟王真誠臣服,又是農耕文明氏族,就同意他們歸屬大商邦,並且使他們東遷王畿西北,今河北省磁縣、臨漳縣一帶,封爲方國,稱爲鬼方,首領爲鬼侯,也稱作九侯。賜予鬼侯征伐北狄之職,商國疆域再次擴大。
周方勢力繼續外溢,如東流河水狂傲不羈,所到之處無人能阻。
商王子瞿再次拿季歷和太子子託相比,子託不服,離開沬邑,獨自返回殷都,他開始厭惡季歷。
季歷征伐西落鬼戎之際,商王也沒有閒着,他多次派兵東征方夷,他先後派遣臿、吳等衆多將領,出動大批軍隊,最終都得勝而歸。俘獲方夷首領,俘虜若干。首領用周祭,有卜辭記錄。可是,不管付出多大努力,都沒有使方夷臣服,一直到商王朝滅亡,方夷都沒有臣服於商。
季歷帶着商王賜給的榮譽返回岐邑,對殷商王師感觸頗深。他登上岐山舉目東望殷商,思緒萬千。他想周師與西落鬼戎一戰,一舉而除掉商王心頭之患,而王師征伐方夷,終不能使其臣服,爲什麼會這樣呢?是因爲不夠勇猛嗎?還是不夠仁義呢?從對待俘虜方面,商王子瞿與周季歷採取的方法還真是截然不同,而這種不同就會導致不同的結果。
商王喜歡以俘虜祭祀先王先妣,或就地殺戮,或先貶爲奴隸,等待下次周祭。商王以暴治亂,背棄民衆,終不能使臣服方融入商邦,爲商邦效力。這也是歷代商王採取的策略,以武力征伐,臣服納貢便封爲方國,不臣服納貢就貶爲戎狄,根本不會主動傳播文明,使方國融入大商邦。臣服者多因恐懼屠戮而降,心中懷怒而伺機再次叛商。
周君季歷則喜歡把俘虜收爲己用,授之以土地,倡導其從事農耕。周以仁義對待被征服方國,使民衆心悅誠服,徹底融入周方,成爲周人,致使使周方國力日益增長。季歷以勇制敵,以義承接天下,纔可以使國祚綿長。
無論如何,從言語上來講,周是大商邦方國,臣服於周就是臣服於商。
短短數年,商王朝平定了召方國、歸國、庸國、程方國、義渠、西落鬼戎和方夷,大商邦的邊疆外擴許多,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商王子瞿非常開心,深感復興大業就在眼前,再這樣征戰下去,不用十年,插在殷商西部的那把尖刀就可以拔去,把東部王畿和西部邦國連城一片。商王所說的尖刀,就是橫亙在商周之間的太行、呂梁山中間的西戎。
把東部疆域擴展到海濱一代,南部疆域擴展到淮河流域。
這是商王子瞿的夢想,爲了實現這個夢想,商王命王師加緊訓練,並且定於渭水田獵考覈將士,檢閱王師。
…………
商王子瞿即位三十五年,他再次攜衆臣奔赴渭水平原田獵。
渭水平原行宮內,商王子瞿正在封賞在征戰中有功的將領,褒獎季歷在征伐西方諸戎中取得的戰績。封賞結束,將是一場令人欣喜若狂的狩獵活動。商王命侍官准備弓箭刀戈,他要與王叔、王子及衆武將們一同出宮,前往狩獵莽原。
司天等在宮門口多時,見商王出宮,連忙上前攔住,他行禮後,諫言道:“昨夜臣觀天象,月有光暈;今晨礎石潤溼,日出帶暈。這些都是天降禍災之兆,可能會有大事發生。現今,大王以萬金之軀暴露於荒原曠野,不設防備,恐有不妥。還望大王留宮歇息,待天象變化,再行狩獵。”
商王大怒,呵斥道:“你們又以天象要挾朕,在殷都如此,在沬邑如此,今遠在渭水平原,依然如此。到底你們是聽天的還是聽我的?把他給我拖出去,梟首示衆。”季歷連忙爲司天求情,言說觀天象是他的職責,觀見天象變化理當稟報大王,不稟報纔是失職。
商王子瞿覺得有理,才免去司天一死。
王叔、王子策馬飛奔,商王緊隨其後,嚇得飛禽撲棱棱遠飛,去尋找另一片淨土。走獸躲進它們的棲息地,不敢再有絲毫動靜,唯恐被這羣獵人發現。一隻猛虎原本想衝向人羣飽餐一頓,見人數衆多就停住了腳步,不敢輕舉妄動。倏然間,一支銅鏃竹箭飛逝而來,碰的一聲,箭射中了老虎旁邊的大樹,竹箭的尾羽抖動,吱吱作響。虎剛要躲避,另一支竹箭飛來,正好刺中虎耳,虎轉身逃跑。
老虎慌不擇路,竟誤入獅子領地,一頭母獅前來攔截。猛虎撲咬撕扯,轉眼間母獅被猛虎斷喉而亡。雄獅趕來,猛虎擡前足撲打雄獅,雄獅鬃毛抖動,使猛虎撲空,虎頸裸露於雄獅子面前,獅子張開大嘴,咬住猛虎頸項,只聽嘎吱吱作響,獅子咬合力太大了,猛虎即刻倒地身亡。
見遠處塵土飛楊,雄獅掉頭要逃,一支鐵鏃羽箭呼嘯而至,正中雄獅左眼,橫穿頭顱,獅子欲掙扎逃離,太子子託飛身上前,刀斃雄獅。
商王子瞿隨後而至,用力拔出其箭,羣臣歡呼。子瞿手持箭枝,環視雄獅猛虎,對王叔王子,諸侯大臣說道:“虎乃百獸之王,獅乃森林之王,朕纔是這萬物主宰。”說完仰天長笑,那笑聲有無盡的自豪,有不可征服的權欲。
狩獵更加瘋狂了,王公大臣、各方諸侯都想以獵績贏得商王讚賞。太子子託,飛奔於野,飛禽猛獸一一收入囊中,商王深感後繼有人。陽光射穿柞櫟樹葉,變成千萬絲光線照到商王臉上,他意識陰影有動,必有大鳥藏於樹冠,商王手搭涼棚,擡頭望去,一隻綵鳳立於枝上。商王抽箭搭弓,就要放箭。綵鳳飛入林中,商王窮追不捨。
一團黑雲迅速靠近,不多時,遮住了半個樹林,半邊樹林暗了下來,宛若黑夜。疾風撫樹,發出吱吱作響。商王子瞿頃刻感到陣陣涼意,好似大雨將至。他剛要返回,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響,而且越來越近,只聽雨點打樹,嗒嗒作響。
樹林外,侍御官大臣前來接駕,只見一火球從天而降,緊接着便是一聲巨響,羣臣皆閉目掩耳。雷電擊中大樹,枝杈頃刻撕裂下來,商王子瞿循聲倒下,面無血色。待侍御官與衆臣趕到,商王子瞿已不幸身亡。
大臣們頃刻間傻了眼,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眨眼的功夫,大王就一命歸西了。回過神來,衆臣才明白,是剛纔的雷電擊中了大王,才慌忙移駕至行宮。天下竟有如此巧事,大王真的遭遇雷劈。
太子子託雙眼催淚,泣不成聲,求醫官救治父王,求巫官爲父王做法追回亡靈。足足有半日折騰,醫官和巫官都不得不放棄,太子子託也不得不放棄。
雨過天晴,一道彩虹劃過天空,屹立在天空一側,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俯視着莽原上奔忙的太子和大臣。季歷與兒子姬昌也聞訊趕來,陪伴於太子左右,盡心效勞。
大臣們的驚嚇漸消,不免心生疑問,難道君王辱神射天,果真得罪了上蒼?上天真的賜他一個現世報?大家默默地在心中祈禱,求上天寬恕,不要降禍,罪不在殷商。
消息傳到了沬邑,曾被商王貶官的巫師長舒了一口氣。這就是天神的懲罰,君權終究敵不過神權。這是上天要遺棄殷商王朝嗎?遭受他血洗的方國百姓聞訊表面沉默,心裡喜悅,相遇對面,相視而笑。
一代商王竟落得如此下場,不免可悲可嘆。商王子瞿一生致力於中興商邦,削弱神權加強王權,他真正終止了兄終及弟制,從他開始到殷商滅亡,再無兄弟繼位。他致力於征伐西戎和南部方國叛亂,安定邊疆。就在西部、南部初定之際,他的生命卻嘎然而止於渭水平原,令人惋惜。
商王在季歷的地盤上身亡,太子子託把長久積壓在內心的怨恨,借商王之死,歸罪於季歷。那是一種潛意識的恨,是一種沒有理性的恨,他難以釋懷。無論子託怎麼想,季歷都沉默不言,畢竟大王死於周畿。不管別人如何猜測,於周於姬歷都沒有光彩。
季歷胸懷歉意跟隨大臣護送商王靈柩返回殷都,商王子瞿被葬於殷商帝陵,因入葬日在乙日,因此日名叫乙,子瞿終生尚武,因此日名爲帝武乙,列入商周祭名單,受後世子孫祭祀。太子子託繼位,成爲殷商第二十八位君王。
預知太子子託繼位後,季歷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欲知季曆命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