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醫及時,病人只有手臂和小腿部分皮膚輕度燒傷,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導致昏迷,等醒了就可以送燒傷科了,好好照料。”
嚴易點了點頭,“好,謝謝醫生。”
“來個家屬,幫忙把病號推到病房去吧。”醫生說着朝後看了一眼,一個頗爲強壯的護士正推着一張移動病牀出來,病牀上躺着的,正是連大爺。
只是他方纔經歷了一場大火,臉色狼狽不堪,身上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痕跡,看上去有些嚇人,雙眼還是緊閉着,嘴脣發白,不過醫生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想來就沒什麼事了。
林至和李康兩人連忙接過護士的手,一人一邊,推着連大爺的病牀往前走。住院手續林至剛纔都已經辦好了,住的是VIP套房,已經訂好了牀位。兩個成年男人力氣很大,推着病牀走得飛快,連盼幾乎是一路跟着小跑,她忍不住喊了一聲,“爺爺!”
連大爺似乎聽見了,眼皮輕微擡了擡,但還是說不出話來,他努力想擡起那隻沒怎麼燒傷的手臂,連盼看見,連忙握住他的手,強忍着眼淚,“好,我知道您沒事了,你別動,好好休息。”
連大爺半眯縫着眼,感覺圍着自己的一羣人當中,好像有一個個子特別高,特別顯眼,這人居然是摟着連盼的!
他看身影有點熟悉,本想質問一下,只是人實在太累了,渾身上下都疼,有心無力。
市醫院的VIP套房不比私立醫院,VIP是兩人間的,病房裡頭還有人,兩張病牀之間是用簾子相隔的,勉強算是保留了一點私人空間,嚴易雖然不太滿意,但眼下連大爺的病情並不適合轉院,也只能先這樣了。
醫生過來給連大爺換了病號服,又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因爲第一晚估計特別難熬,所以打了止疼藥和安眠藥,連大爺昏昏沉沉地睡了。
連盼握着爺爺的手,就守在一旁。
嚴易知道,她這是要在這裡守夜了,他看了一眼林至,林至立刻會意,想辦法從醫院又給弄了張小牀過來,就放在連大爺的病牀旁。
見老連頭已經脫離了危險,李大爺和李康也就沒必要呆在醫院了,病房裡只剩下了連盼和嚴易兩人。該辦的事都辦了,嚴易吩咐林至先回去,自己留在醫院陪連盼。
夜深之後的醫院安靜地有些嚇人,病房裡一時只剩下連大爺和另外一個病患輕微的鼾聲,連盼強睜着眼,不敢睡着。
她來現代很久了,但很多古代的觀念卻已經根深蒂固,一時難以更改。從前的人常說,家裡如果有人出了事,一定要有親人在旁邊守着,如果守着,鬼差就不敢來抓人,她不願冒這個險。
嚴易看她滿臉疲憊,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後背,“盼盼,你先睡會吧!”
連盼固執地搖頭,她緊緊抓着連大爺的手,不敢鬆開。
連大爺今年差不多七十了,這個年紀本來就很危險,如今又出了這樣的大事,雖然醫生說沒事了,但他蒼老的外形和手臂小腿上可怕的傷口無一不在刺激連盼,他不醒來,連盼永遠不敢稍稍放心。
連盼呆愣着就這樣抓着連大爺的手不放,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嚴易也一直在旁邊,她擦了擦淚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和嚴易之間,連說謝謝都多餘了,他實在幫了她太多。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陪爺爺。”連盼畢竟是在上學,請幾天假也沒什麼,嚴易卻經營着那麼大個集團,讓他陪自己守在這裡,連盼覺得有些不安。
“沒事。”嚴易摸了摸她的頭,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又解釋道,“公司裡那麼多高管呢,每年薪水分紅一樣不少,不是吃乾飯的,你別擔心我。”
連盼輕輕嗯了一聲,連爺爺的情形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城隍廟的一個小夥伴,也是這樣——那時候兩人每天四處行乞,撿別人扔掉的東西吃,有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冷到人們都不願意出門,連剩菜剩飯都少了,兩個人在廟裡冷得瑟瑟發抖。半夜裡,那個小孩突然發燒了,連盼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沒有錢,也請不起大夫,只好不停地安慰她,“你別怕,熬一熬,等天亮就好了。”
可是天真的亮得好慢啊,發燒的小女孩躺着不停地說胡話,叮囑連盼,“你別睡,千萬別睡啊,否則鬼差一來,看見身邊沒人,就會把我抓走的!”
連盼信誓旦旦的點頭,可是天亮的時候,她還是走了,連盼嚇得大哭不止,她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睡着,長夜漫漫,小孩子毅力不夠,或許有那麼一瞬間,她打了個盹兒,她自己都不敢確定。是因爲她這個盹兒,讓小夥伴被鬼差抓走了嗎?連盼也不知道,她感覺很害怕,也很絕望。
這股絕望一直延伸到現在,雖然醫生強調過連大爺已經脫離了危險,不知怎麼,看他一動不動睡在那裡,她就感覺特別特別害怕,怕自己一閉眼,連大爺就去了。
連盼小心翼翼向嚴易講了這個故事,只是她沒有透露,故事裡另外一個小女孩就是自己。
嚴易的目光很柔和,連盼猜想,他應該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從古代來的吧?他的大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肩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輕拍道,“沒關係,我的精神很好,如果你睡着了,我會替你守着你爺爺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他這個承諾,還是因爲他拍着自己肩頭的手動作輕柔,連盼不知不覺,竟然靠着病牀睡着了。
林至送過來的那張陪睡的家屬牀也沒用上,她就趴在連大爺的病牀旁睡了一宿。早上的時候爺爺醒了,連盼迷迷糊糊聽見爺爺好像在和嚴易說話,兩人察覺她醒後便終止了談話,連盼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一時有些疑惑,只盯着連大爺看。
連大爺看她彷彿要把自己給盯出個洞來,忍不住揮了揮手,“我沒事,你別看了,還不快謝謝嚴先生!”
連盼哦了一聲,連忙從病牀旁起來,大概是趴着睡的緣故,她腿全麻了,一時不穩,差點摔倒,嚴易立刻伸手一攔,扶住了她。
畢竟爺爺還在旁邊看着呢,連盼紅着臉說了句謝謝,站在原地微微活動腿腳。腿麻恢復是有幾分鐘的,嚴易沒有立即鬆開她的手臂,一直等她腿能活動了,這才放手。
連大爺盯着兩人的舉動,目光微動,衝嚴易道,“嚴先生,多謝你救了我這個糟老頭子,你貴人事多,盼盼能照顧我的,就不敢再勞煩你了。”
連盼覺得爺爺這話說的其實不太禮貌,隱隱有股趕人的意思,但嚴易確實一宿沒睡,理應回去休息,他老待在這裡,自己也過意不去,只好點了點頭朝嚴易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送送你。”
兩人出了病房,行到醫院門口,嚴易牽住了她的手,“這兩天你專心照顧爺爺,別給我做飯了。”
連盼確實沒有這個精力,只是想到他的厭食症,表情還是有點擔憂,嚴易衝她笑了笑,“難不成你不給我做,我就不吃飯了?你當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他只是不想吃別人做的飯,卻不代表他真的不吃飯,只是吃得不多而已,他不想讓連盼擔心。
說再多的話也無法表達她此刻的感激之情,如果沒有嚴易,連盼感覺自己估計早都崩潰了,幸好爺爺沒什麼大事。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嚴易,輕輕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這還是連盼頭一次這樣主動,嚴易摸了摸她的頭,“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連大爺的病牀在三樓,靠窗,他撩起窗簾,看着醫院門口相擁的兩個年輕人,表情有些凝重。
連盼回來的時候只看到連大爺已經坐起來了,靠在病牀上,一言不發。
她以爲是因爲燒傷疼痛的緣故,立刻上前詢問,“爺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連大爺看了她一眼,“你老實跟我交代,你是不是和嚴先生在一起了?”
連盼楞了一下,隨即沉默不語。
連大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只是接下來的話,又讓連盼目瞪口呆。
“如果說,爺爺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