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常州魅影
北宋,相國寺——
沒想到作爲國寺的相國寺竟然發生了命案,雖然案件很快被破了,但兇手已經自殺,只是徒增一樁殺孽。玄悔方丈派人去山下的官府備了案,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但是,對展昭而言,這件案子卻讓他回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不愉快的經歷,還有,發現了一些線索。
從管理香客登記的師兄那裡,展昭瞭解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後,就一個人順着過去常走的路上了後山。
獨自坐在一棵古樹上,四周的環境十分安靜,可他的心裡卻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而是佈滿了疑雲。
“案件七……案件三……常州……展家……”
微微眯起了眼,他的眼中泛出了從未有人見過的精光。那是被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
十幾年前,常州有戶展姓人家出了一個商業神童,這個孩子天生有着出乎常人意料的敏銳直覺,在這個稱得上南方第一世家的展家裡備受寵愛。
然而,也許上天真的是公平的,這個孩子天生體弱,很容易生病。其父母想盡辦法調養也不見起色。後來,展家生變,其父離奇死亡,母親爲了保護兒子,將他送至相國寺出家習武。
這個孩子,就是如今的展昭。
因爲其母一直教給他韜光養晦的道理,加上三年單純的僧侶生活,以及七年裡在崖底不見人煙的環境,他一直保存着一顆赤子之心,幾乎沒機會接觸到爾虞我詐的人世,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忘記了曾有那麼一個從小就城府極深的展昭。
其實細想起來,若沒有足夠的智慧,十二歲的他也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在那樣渺無人煙的懸崖底生存下來,也不可能在保有一顆赤子之心的同時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上立足甚至成名。
或許是潛意識裡不喜歡爾虞我詐,再次進入塵世,他儘量忘記了自己犀利的一面,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再加上原本就溫文爾雅的性子,便造就出瞭如今樸實誠懇的南俠。
可是這一次,隨着父親死亡一事的線索浮現,屬於過去的他也漸漸被憶起。
父親死亡一事,不簡單;
自己墜崖一事,也不簡單;
“案件七”與“案件三”,未免巧的太過分了;
同樣來自常州,那兩個死亡的商人與展家又爲什麼會遇見這種相似的事情?
微微眯起眼,父親死時的樣貌又在腦海中浮現:慘白的臉,鮮紅的血,圓睜的雙眼,還有口中斷斷續續的、混合着□□的話語……展昭咬了咬牙,暗暗握緊了拳——此仇不報,他展昭枉爲人子!
……
“喂,貓兒!看不出你也會爬樹啊!”
就在展昭想得入神之時,樹下忽然傳來了白玉堂那令他熟悉的聲音,他不由得一驚,思緒立刻混亂起來,彷彿剛剛的回憶與抽絲剝繭只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
“白兄怎知展某在此?”他半撐起身,向下望着那人沐浴在樹縫間的陽光裡的身影,心底忽然有些莫名的恍惚。
什麼時候起,這個人竟然這麼自然的、沒有半絲突兀的融入了他的生活?
“就你那貓脾氣五爺我還不知道?”白玉堂擡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有點怪異的笑臉,“下來吧!柏晨那小子倒很關心你,讓我來找你去用膳。”
他說了謊,其實,想找他的是他自己……
不過,打死他也不會承認就是了。
“展某馬上來!”淡淡一笑,展昭並不知道白五爺所想,輕輕縱身一躍,便落在了那人身邊,與他一起回到了寺中。
……
下午之時,因爲不願意在發生過敏命案的地方住下去,王廣陵與房子敬,還有那個書生鞏輕黃就離開了。而刀柔與秦玄暮住在東院,相隔比較遠,展昭與白玉堂很少能再見到他們,倒是同樣住在西院的柏晨和兩人很投緣,沒事就跑來問他們一些關於開封府的事。尤其是關於包拯和公孫策,他尤爲好奇,一直和兩人聊到月上柳梢頭才告辭離去。甚至還約好了明天再來聊。
夏季的夜依舊存留着白日的餘溫,完全沒有半點寒意。等到柏晨回去後,展昭仍無睡意,乾脆爬到了屋頂上看着月亮發呆。
他知道有某隻白老鼠一定也睡不着,根據以往的經驗,那老鼠若是睡不着的時候,多半會跑來擾人清夢。與其等那老鼠找來,還不如在這裡等他。
果不其然,才坐了不到一刻的時間,只見白影一閃,他的身邊已坐了一個人。
“喲!怎麼,貓兒你當真改了習性,當起夜貓子來了?”白玉堂一開口,仍是招牌似的氣死貓不償命的語氣。
展昭一笑:“我在等白兄。”
等他?白玉堂感興趣的一挑眉:“等我?該不會是貓兒你又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展某哪做過什麼虧心事!”展昭白了他一眼,果然開口就沒好話!
“沒有?”白玉堂彈了彈自己的衣角,貌似悠閒的說,“那麼,是哪隻貓隱瞞了慧雲之事,害五爺我當了傻瓜?我說貓兒,五爺一向自問對你坦誠相待,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遮遮掩掩,有事也都藏在自己心裡,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說着,還不忘大嘆一口氣,微微眯起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展昭。
聞言,展昭苦笑:果然,自己的心事,全被這傢伙注意到了!只是他心裡清楚,對於這個人,他不想再做隱瞞。彷彿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個人值得相信。
“白兄想知道什麼,展某必當告知,決不隱瞞就是!”
“這麼痛快?”對於展昭“坦白”的態度,白玉堂完全沒有料到。不過既然這笨貓坦白從寬,他白五爺沒理由不利用這個機會。當下,他也不多言,開口便問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
“那你就先告訴五爺,當年爲何我們來相國寺時,玄悔方丈會告訴我們你已經死了?當年的慧雲又爲何會變成今日的展昭?”提起這件事白玉堂仍覺得心裡有氣,當初他因爲慧雲的死,可是真的難過了很久。
展昭當然知道白玉堂爲什麼會第一個問這個問題,這隻白老鼠,還真是記仇!於是,他也不隱瞞,將自己墜崖,之後得到巨闕的事一一講了出來。
對白玉堂而言,這些都是他聞所未聞之事,而展昭能掉下百丈懸崖而不死,也令他嘖嘖稱奇。
“我說貓兒,你該不會真的有九條命吧!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然會毫髮無傷,這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果然是隻九命怪貓!
“我也很奇怪,”回想起當年的事,展昭也找不出原因來,“我曾想過,或許是崖上有棵樹正好替我緩衝了一下,但是……”當初他曾特地查探過,那裡根本沒有什麼樹木。
“算了!現在還活着不就行了!”白玉堂不知爲何,忽然不想追究起展昭沒有死去的原因,彷彿這其中隱藏了些他不想知道的緣故——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所以他想也不想的便開口打斷了展昭的話。
發現展昭滿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白玉堂也覺得自己打斷的有些唐突了。他不大自在的輕咳了一聲,轉換了話題:“那麼今天呢?案子破了以後你又爲什麼這麼反常?那個岸劍七,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岸劍七?!
眼前彷彿又回放起父親死之前的那一幕,展昭握緊了拳頭,眯起了眼說到:
“他與我父親的死,可能有很大的關係!”
第一次見到展昭做出眯起眼這種動作,白玉堂大感不適應——他早就發現了展昭的不對勁,但也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反常。
“你是說那個岸劍七?你的父親你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他奇怪的問道,有種預感他要問的事情可能會是展昭心底下最隱私的秘密。
“十三年前。”展昭的臉在黑夜中半隱半現,顯得異常飄忽不定。聲音也在黑夜的襯托下多了幾分飄渺。但白玉堂很輕易的從其中聽出了他的壓抑。
“白兄,你聽說過,常州展家嗎?”
忽然,展昭轉過頭來面對着他,一雙黑曜石般的眼閃着異樣的光芒。
“你是說那個常州第一世家?”那麼出名的世家,白玉堂當然知道。常州展家和金華白家都是江南有名的世家,作爲金華白家的二少爺,白玉堂怎會不知?可是——這與展昭有什麼關係?
等等!展?白玉堂看着展昭,繼而想起關於常州展家的一些傳言,不禁一驚:
“我說貓兒,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展家十三年前去世的上任家主展天衣,就是你爹吧?!”
“正是。”展昭點頭道。
立刻,白玉堂的雙眼猛地睜大了。
下章預告:
“喂!柏晨!”白玉堂喊了一聲,有些驚訝的走上前,順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記,“你這個樣子,該不會是要走了吧!”
“後會有期!”昭白二人同時抱拳,看着柏晨會心一笑——男人之間的友情就是這樣,往往一個笑容、一個眼色足矣!
等到戌時的更聲響起時,夜幕已籠罩了大地。兩道身影悄悄翻過了展家祖宅的圍牆,向某間亮着燈的屋子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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