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只下線了1個小時。每天都要見見燈火闌珊，這已成習慣。所以有時說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我怕他上來看不見我着急，也怕他身上的錢不夠用，最重要的是他馬上就升三十，我要陪他練級。
始料不及的是，燈火闌珊居然早已在線上。
“菲菲，我今天翹掉了體育課來找你帶我升級，你怎麼不在啊？你去哪兒啦？你沒事吧？”
我一上線收到燈火闌珊的私密，想了一會兒，我回過話去：“沒事兒。我另外有事下了會兒線，你等我，我就出來。”只不過我現在的級比前一個小時下降了2級而已。這是懲罰。
“出來？你在哪裡？”
“我在地府。”
“……菲菲，你今天是不是在夢幻裡和人對P了？”
我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燈火闌珊回得也很快。“知道的人多了。我一上來就看很多人在那裡議論你和一個叫什麼霜的人，說你們結下了樑子，你在網上罵他來着。你真的和他打架了？你贏了還是他贏了？你們爲什麼啊？”
“……你不用多問了，反正你也管不了。”
“他欺負你了？你到是說呀！可能我的確插不上手，但我想知道，他究竟對你做什麼了？”
“我得罪了他，他找了兩個人來P我。”我極力簡單說明。
“不可能！！！”燈火闌珊大吼。
我瞪着這三個字，卻不明白他在叫什麼不可能。
“你不沒開PK嗎？”
原來是說這個。
“那兩個人開了強制PK。”
我等了一會兒纔等到燈火闌珊的回話。“菲菲，你不要多想，要是真的我一定幫你抱仇。不過我現在得下了，同學硬拉我走，我明天再找你，88。”
我連再見都不及回，系統就提示燈火闌珊離開了遊戲。
居然翹課來玩遊戲，也實在是不應該。我心裡一陣鬱悶，燈火闌珊下了，我呆在線上也沒有意思。我再次下線。
我就知道霜漫天一定不會對上次的事善罷甘休。第二天一上線，他就私密我。“傲來國海邊，速來。”
哼。不過是PK，誰還怕你不成。但我不願在傲來。
“不，長壽郊外。”我回過去。這才該是我們決鬥的地方，我不想在我喜歡的地方見到那個人，和人P架。
“傲來海邊。”
霜漫天發過來一句更簡單的話。
我懶得再跟他爭。傲來海邊雖美，卻看不了落日。大不了，從今以後再不去傲來，不再看海。
飛到傲來，在海邊漁夫的身旁，我看到了坐着的霜漫天。
他倒是胸有成竹。我心頭冷笑。
我已查過霜漫天的資料，他是大唐官府一派，等級76，而且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個幫主，紫煙閣幫主。
因爲第一次見他時他是商人，後來他又總是隱去封號，我一直不知他真實身份，現在才知道他是老大級人物，難怪可以拿錢砸人，難怪攻擊如此之高，難怪會有人肯爲他申請強P對付我。
我走過去。
[菲菲魯]起來，動手。
他果然起來了，卻沒有動手。
[霜漫天]我不想再同你打，我不想再傷害你。
我被他的話擊了一下。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像他纔是一個好人！
[菲菲魯]少廢話，出手。
[霜漫天]我喜歡你。
他凝視着我。
我的兵刃落錯了方向，原來該招呼在霜漫天身上的，但右手抖了一下，鼠標箭頭點到了海面。
[霜漫天]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
[霜漫天]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你注意到我，看我一眼，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嗎？
……
[霜漫天]菲菲菲菲菲菲菲菲你回答我一聲，你別不說話菲菲！
……
[霜漫天]……你回答我，菲菲……
他衝到我的面前，他拚命起抓住我，可是不能。在夢幻裡你可以哭可以跳舞可以躺下，但是你不能拉住任何人。就像證明每個人其實是獨立到孤獨一樣。
[菲菲魯]是誰讓落難的雲和擊龍膽來P我的？
他說不是他？好，我相信，但我也堅信這事與霜漫天脫不了干係。在夢幻裡我同任何人無愛無怨，除了他……和燈火闌珊，而燈火闌珊不可能找人來PK我，於是只可能是他。而且，他也認識那兩個來P我的人，世上豈有如此巧合的事。
[霜漫天]……還記得嗎？菲菲，我說過我有女友，那不是假話。是她……找的雲和龍。
我閉了閉眼。我說我的存在怎麼突然被這麼多人看不順眼，原來是某人亂吃飛醋，原來我是死在一個患瘋狂妒忌症的女人手裡。
[霜漫天]菲菲……
我轉過身背對他。
[菲菲魯]管好你的女人，別讓她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咬。
他沉默一陣。
[霜漫天]不要這樣說，菲菲，浪花她不是存心的，要怪應當怪我。
說得是。如果不是他，那個什麼浪花與我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
如此，該還的也還了，該報的也報了。
[菲菲魯]霜漫天，我們該兩清了吧。
他給我300點點卡，我則還他3次命。
雖然我這話無頭無腦，霜漫天卻聽懂了。
[霜漫天]不……
[菲菲魯]我永不可能接受你，你明不明白。
[霜漫天]不明白！！！
我唉一口氣。他當然不會明白，菲菲魯等了多久纔等到燈火闌珊，而同菲菲魯在一起的，也只能是燈火闌珊。霜漫天是何人？《落日》里根本無這一號人物。菲菲魯配霜漫天？《落日》的讀者知道了會氣得吐血三尺，而白狸貓也會罵翻我。
更何況，他一再申明有女友，如今又來招惹我，是何意思？如此薄倖，又豈是可信之人。
[菲菲魯]你可以不明白，你只需瞭解就可以。霜漫天，從今以後不要再找菲菲魯，我也不會再來傲來海邊。
[霜漫天]……是因爲燈火闌珊？
[菲菲魯]我的話已說完。也希望今後你和你的浪花不要再來找我麻煩，萬分感激。
如死一般的沉默。
[霜漫天]……好，我懂了。
[霜漫天]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你，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不過菲菲魯，我也希望你的那個燈火闌珊是一個值得讓你爲他做這一切的人，你是個聰明人，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但願你有一天不會後悔。
這次，是霜漫天在我的面前消失。
滾滾潮水一次次撲向岸來，水面仍是一片蔚藍，天際一隊海鷗飛過。
我聽見浪花的聲音。
天與海之前，這世間只餘我一人。
從此以後再沒有看見霜漫天，我和燈火闌珊日日夢幻相見，卻是重複再重複的練級。他不算話少的人，但奇怪的是近來語言較少，在線的時間卻是一日比一日多。
青蓮如畫被我送給了燈火闌珊，他什麼也沒有說的收下了。我其實並不是期望他爲我做什麼才事事爲他，也沒想要他如何感謝我，只是在有時卻會想起霜漫天留給我最後的話。
他說，你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我早已不在乎被誰騙。
只怕在夢幻裡生存上百年，也等不到要等的人。
我和燈火闌珊專心打經驗，自然升級很快。在我快換70級裝備的時候，燈火闌珊也快58級了。
而此刻，他平均每日在網上超過三個小時。我勸他還是以課業爲重，他卻漫不在乎地說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於是我閉嘴。漸漸我發現無論我同他說什麼他要麼是以極冷漠的短字回過來要麼就是語帶諷刺，我不明白他怎麼了，問他也不說，後來問得急了，他說菲菲魯你幹嘛什麼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不能有我的自由嗎？
我愣了。
隨即我大怒，他覺得是我管了他？！
我說你覺得不自由那你跟着我做什麼？
燈火闌珊的一句話差點讓我崩潰。他說笑話，當初不是你找上的我嗎？是你幫我充卡是你主動說帶我練級是你送上錢給我用！
我的臉像被重重打了一耳光。
是的……
本就是我犯賤！
我花錢替燈火闌珊衝卡寸步不離地帶他練級還拿錢給他用，但如今他煩了，於是我便成了限制他自由的那個人。
剎時心灰意冷。
[燈火闌珊]菲菲，對不起！今天是我心情不好，我胡言亂語，你不要怪我，菲菲！
心情不好，所以可以拿我撒氣。因爲他知道只要他說聲對不起，菲菲魯便仍是會笑臉相迎，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照樣帶他升級照樣送上鈔票。
[燈火闌珊]菲菲，我……
[菲菲魯]我下了。你玩吧。
[燈火闌珊]是我說錯話！菲菲，你別生氣！
他在我身旁轉來轉去，我看出他的着急。
心裡又是一軟。
很想說我沒生氣，但這的確有違我的真實想法，默默注視他半刻，終是一嘆。
[菲菲魯]沒事兒，讓我冷靜一下。我明天再找你。
他終於不再轉圈。
[燈火闌珊]……好吧，明天我等你，一定要來。
如果是往常，我可能會奇怪燈火闌珊讓我“一定要來”，因爲他從來對菲菲魯都是忽冷忽熱，但那日我沒有多想，我沒發現燈火闌珊與平時不同的語氣。
第二日上線的時候，燈火闌珊還沒有來。我一個人閒着也是無聊，正好幫裡又有空位，便跑了一會兒商。
地府的夜明珠賣往北俱，通常都會小賺一筆。其實要說景色，北俱比傲來和長壽都要美，它是一個冰雪的世界，入目全是一片白，可是我很少去，總覺得在那裡彷彿呼吸都要結冰。
因爲我這次跑到北俱後發現夜明珠的售價不高，賺不了多少，於是就站在湖邊等，等到價格上漲時再賣。
一個人從我面前跑了過去，沒跑幾步，又退了回來。
[冰河世紀]菲菲魯？好久沒見了啊，還記我嗎？
我愣了一下。這名字是有幾分眼熟，但記憶不深。
[菲菲魯]是好久不見，最近在忙些什麼？
管他是誰，反正是打個招呼，何必老實告訴人家先生我不認識你，平白得罪人。
[冰河世紀]哈哈！我最近忙着結婚去了，菲菲，好在當初你沒答應跟我結婚，要是當初結了，我愛上我現在的老婆，你就該罵我外遇了！
原來是他！我恍然。當初冰河世紀問我願不願意同他結婚，我說不願意。
因爲我沒等到我的燈火闌珊。
我笑了。
[菲菲魯]恭喜恭喜，祝你們夫妻恩愛，執手白頭。
[冰河世紀]謝了！怎麼樣，你找到你一直想找的那個人了嗎？
咦，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當時拒絕他的原因。
“是”字已敲在電腦上，但我卻在發的時候遲疑了。
到底是找到，或不是？我居然無法馬上回答自己。
[冰河世紀]沒找到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一定找不到的。
我一愣。
[菲菲魯]爲什麼？
[冰河世紀]爲什麼？因爲燈火闌珊是一個棄用的小號，我後來纔想起來我的一個朋友當初就是用這個名字申請了一個俠士，不過幾乎沒用過，你說你能找得到嗎！
燈火闌珊……是小號？
58級的小號？
那大號又該是多少？
有什麼東西由模糊漸漸成型，我的胸口一陣憋悶，腦子卻難得的空靈。
我冷靜極了。
[菲菲魯]那用燈火闌珊大號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冰河世紀]我也只知道他叫霜漫天，最開始的時候我跟他一起練過級，後來就很少接觸了。怎麼，你想請他當你的燈火闌珊啊？
[菲菲魯]不可以嗎？
[冰河世紀]可以可以！那你去找霜漫天吧，他現在都是紫煙閣的幫主了，不過他在夢幻裡好像是有女友的，說不定都已結婚。或者他也願意再娶一個？咳，不同你說了，我老婆密我了，拜拜！
有些事情其實早該想到。
燈火闌珊只比霜漫天晚一天出現在我面前。
燈火闌珊問過我許多問題，但一些極細微的事，卻沒有問過。那些事本不是馬上可以弄懂的，但他同樣應用自如，因爲他本就比我更熟悉夢幻。
300點點卡送給我，因爲最終用在他自己身上，完全不會賠本的買賣，只是賣給我天大的人情。
青蓮如畫轉來轉去還是在他手裡，而他只是賺了十萬元。
爲什麼我同霜漫天P架燈火闌珊卻這麼快就知道了，因爲P我的本就是他。
爲什麼燈火闌珊可以對我有恃無恐，因爲霜漫天知道我有多在乎他。
霜漫天說：菲菲，我喜歡你。
燈火闌珊吼：難道我不可以有我的自由！
霜漫天說，菲菲魯你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燈火闌珊說，菲菲魯是你找上門把錢捧在我面前請我用！
……
……
……
粉紅頭髮的女孩兒站在雪地裡，睜着空洞的眼睛。
我的心已無痛感，只剩麻木。
菲菲魯，我的一時之念，竟讓你的一生成了夢幻裡最大的笑話。
……本是一場遊戲，卻換來你一生的錯等。
紅心閃了又閃，閃了又閃。
“菲菲，我來了！你在哪裡？”
“菲菲你聽見了嗎？”
“你在做什麼？回話啊！”
“菲菲！菲菲！”
“……菲菲魯！我是燈火闌珊，我們昨天約好了的，我知道你在線上，你爲什麼不回話？難道你還在爲昨天的事生氣？我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我怎麼樣啊！”
我望着這一個個的字，字字都咧着大嘴對我笑，譏諷地笑。
擡起僵硬的手，機械打下這句話：“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什麼啊！原來你怪我今天上來遲了？可我要等下課啊，你不是總讓我少玩點遊戲認真讀書嘛！”
心裡想大叫，可是叫不出來。
我只是敲下這句話：“你知道我等燈火闌珊等了多久？”
“……菲菲你到底怎麼啦？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來找你，有什麼話我們面對面地說，啊？”
落日啊，原來菲菲魯是等不到了。
“菲菲，你是在傲來，長壽，還是地府月宮盤絲洞？你說，我馬上來！”
“不要來。夠了，霜漫天，這遊戲該結束了。”我冷靜敲下這最後幾個字。
這結局順理成章該如此進行。
最後去建鄴時，我是從北俱一步步走去的。
紅心還在閃耀。
建鄴，是夢幻裡角色出生的地方，也是最後終結的地方。建鄴的九回橋上，角色終結者問我：“你真的確定刪除菲菲魯這個角色嗎？”
是的，我確定。
角色終結者只問了這一遍。我也只按了一次確認。
生死真的很簡單，全憑一念之間。
返回遊戲主屆面時，粉紅色頭髮有一雙可愛翅膀的女孩兒已消失不見。
關掉電腦，我腦子裡只想到一句話。
狼居胥峰的落日，原來終是一個夢幻。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