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風擁過蘇小洛的肩膀，轉身離去。
他明顯感覺到，身側的蘇小洛，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卓風在心裡嘆了口氣，想愛不能愛的滋味，他深刻地品嚐過，比誰都懂其中的痛苦。
如今，他放下了，坦然了，沒想到，蘇小洛卻也落入這樣的境地……
她該怎麼放下？怎麼坦然？
蘇小洛全程都是緊握雙手，不敢回頭，哪怕只是看一眼，心裡飄着亂七八糟的想法，江辰還在原地，還是已經轉身離去？
她更希望，江辰選擇轉身離去……
遠遠地，秦卿卿斜靠在車頭，可能是看見蘇小洛和卓風，快步走過去。
見蘇小洛和卓風的臉色不好看，秦卿卿把到嘴的話吞了回去，打開車門，把蘇小洛迎上去，“洛洛，上車。”
蘇小洛點點頭，彎腰鑽進車裡。
秦卿卿看向卓風，卓風朝她搖頭，她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坐上去，絕口不問蘇小洛單獨見江辰都說了些什麼。
卓風開車，車子駛出醫院，緩緩朝卓家方向開去。
車內，寂靜無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江辰目送卓風的車駛出醫院，走進大樓，乘坐電梯，目的地——關梓的辦公室。
扣扣兩聲，敲門聲響起。
關梓放下筆，擡頭說了聲進來，門把被轉開，看見來人是江辰，關梓明顯一愣。
蘇小洛做了這麼久的產檢，每一次都是寸步不離地陪伴，而這段時間，不是小姑子，就是大哥朋友，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她，這兩人有事。
尤其是這次，蘇小洛明顯的情緒低落，連體重都下降許多。
“小洛已經走了。”半晌，關梓只有這麼一句話。
“我知道。”江辰點頭，走到辦公桌前，“我來找你。”
“找我？”關梓不解，隨即，又明白過來——跟蘇小洛有關。“跟小洛有關。”
江辰道：“對。”
“你想說什麼？或者，你想問什麼？”關梓問得直接。
“關梓，你一直都是聰明的女人。”江辰的讚賞出自真心，如果沒有智商和謀略，恐怕也無法成爲婦幼醫院的最大股東，擁有自己的一番事業。
“謝謝誇獎，你問吧。”關梓職業性地禮貌一笑。
若是不聰明，只怕早就陷在名叫江辰的沼澤裡，無法自拔，毀了大好人生。
“洛洛的身體怎麼樣？”既然關梓直接，江辰也沒必要拐彎抹角。
“你跟小洛……”關梓本不想把心裡的問題問出來，可是，她真心把蘇小洛當作朋友，做不到不聞不問。
江辰的沉默，關梓已然明白，有些人事，不足外人道。
“這些是你們的私事，我不該問的。”話題一轉，她說起蘇小洛的狀況，“小洛的情況不是很好，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只怕有危險，她肚子裡是雙胞胎，風險更大。”
這些話，關梓沒有對蘇小洛說，只是不想加重她的心理壓力。
聞言，江辰緊皺眉頭，焦急地問：“有什麼辦法緩解？”
“跟身體沒有關係，看小洛的樣子，她似乎在逼自己？”關梓搖頭，關於心理方面，她只是略懂一二，並沒有真的去研究學習。
逼自己？
蘇小洛說……過不了自己這關。
所以，不停地逼自己，直到退無可退……
江辰只是這麼想想，都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他一直都知道，蘇小洛從未真的放下，父母皆是爲了救她而死的這些事。
她樂觀，率真，好像從未被過去那些黑暗的往事影響，其實，心裡介意得要死。
江辰能理解蘇小洛，但這不是讓他放手的理由。
可不放手，蘇小洛無法從陰影中走出，那麼，如果他放手，蘇小洛就可以從陰影中走出了麼？
江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我知道了，關梓，謝謝你。”
關梓道：“不客氣，江辰，我是真的把你和小洛當朋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謝謝，再見。”
江辰轉身離去，他沒說的是，有些忙，旁人永遠幫不上忙，就像他和蘇小洛……
……
這段時間，蘇小洛始終躲在家裡，哪裡都不願去，陸美玲，陸少然，甚至是江可可都找上門過，只希望能見蘇小洛一面，統統被秦卿卿打發。
當然，這些也是蘇小洛的意思，她不願見江家任何人。
這種逃避的方式，秦卿卿並不贊成，但也無話可說，蘇小洛已經夠難過，只要能讓她舒坦，做什麼都好。
“卿卿，江振華就這樣逃開法律的制裁了麼？”縮在沙發裡，抱着抱枕看電視，實則在發呆的蘇小洛，突然問道。
秦卿卿擡頭，“洛洛，你是不是……”
“對，我想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蘇小洛點頭，不管是誰，犯了過錯，就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秦卿卿道：“老郭和老高去找過當年入獄頂罪的司機，他不願意出面翻供。”
“爲什麼？”蘇小洛不明白，“錢就真的那麼重要麼？名譽，尊嚴，時間，對那個司機來說，難道還及不上江振華給他的那筆錢？難道就不會良心不安？”
“洛洛，你別激動，你聽我說，江家司機當年已經頂下來，現在再翻供，他不但十幾年的牢白坐，可能還要再面臨一次牢獄之災。”惡意包庇頂罪，罪責不輕。
“那又怎樣？當初是他自己的選擇！”在蘇小洛看來，根本就是罪有應得。
“洛洛，你有沒有想過，江家司機爲什麼願意頂罪？”有些話，秦卿卿原本不想多說，既然蘇小洛已經開口，索性把話說開也好。
“我不想去想。”蘇小洛心裡很清楚，這樣的話後面，一定有一個不爲人知的心酸故事。
“十幾年前，江家司機的兒女雙雙得了白血病，一家人走投無路，夫妻兩人已經打算帶着兒女燒炭自殺。恰巧，江振華找上門，只要司機答應頂罪，江振華便一次性拿出一筆足夠兒女治病的錢……”
江振華的錢雖然骯髒，可卻救了一家四口。
蘇小洛心中一悸，不是不動容，只是她不允許自己動容，他們的命是命，那她媽媽的命便不是命了麼？
“我也去找過那個司機，試圖讓司機出面指證江振華，只是不管我怎麼說，司機都不願意出面，現在他們一家四口生活在鄉下，還有照顧因爲車禍高位截癱的妻子……”
並非秦卿卿偏向司機，無視蘇小洛母親的慘死，而是司機一家，確實命運坎
坷悽慘，司機入獄頂罪，妻子拿着江振華給的那筆錢，四處看病求醫，幾年下來，終於治好兒女的病。
然而，好景不長，妻子意外出車禍，高位截癱，那時還尚年幼的兄妹便承擔起照顧母親的重任，直到父親從牢中出來。
蘇小洛聽了秦卿卿的話，沉默不語。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那她的情……又該怎麼辦？
“洛洛，我沒有其他意思，你放心，我會讓老郭和老高再去做司機的思想工作。”秦卿卿想，人都是自私，儘管很同情司機一家，可她心裡更願意偏向蘇小洛。
“秦卿，這些事，我會處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家的卓風，出言阻止秦卿卿繼續說下去。
秦卿卿聳肩，“我去看看卓叔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卓風在秦卿卿的位置坐下，脫下西裝外套放到一邊，解開襯衫袖子鈕釦，往上擼了擼，拿過茶几上的蘋果和水果刀，緩緩削起皮。
“洛洛，你只要安心養好身體，其他的全部交給我就好。”
“嗯。”蘇小洛悶悶地應了一聲，明知道秦卿卿不會騙她，還是忍不住問：“卓風，卿卿說的……是真的麼？”
卓風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不管是真是假，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悲慘不幸的人太多，慈悲並沒有用處。”
所以，是真的。
蘇小洛心中五味雜陳，“卓風，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張愛玲說的，因爲愛過，所以慈悲，因爲懂得，所以寬容。也許，當初張愛玲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是因爲愛情，可是這句話的含義實在豐富，並不是愛情可以詮釋。”
蘇小洛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話，心裡這麼想，便這麼順其自然地說了出來。
卓風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蘇小洛，蘇小洛搖頭，意思是說不想吃。
眉頭一皺，卓風拉過蘇小洛的手，強行把蘋果塞到蘇小洛手裡，“必須吃，還要全部吃完，我看着你吃。”
無奈，蘇小洛只好索然無味地啃起蘋果。
有人說，愛情是人的精神食糧，那人卻忘了，悲傷也是人的精神食糧。
卓風眼中稍稍滿意了一些，抽過餐巾紙，慢條斯理地擦手，說道：“洛洛，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選擇，我一定都會支持你。”
蘇小洛頓了頓，嘴裡含着蘋果，模糊不清地說：“卓風，謝謝你。”
“傻丫頭，我是你哥，說什麼謝不謝的，只要你好好吃飯，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我就心滿意足了。”卓風伸手，揉了揉蘇小洛的腦袋。
蘇小洛低頭，順着卓風的話說：“對了，哥你跟嫂子，千萬別因爲我的事而鬧不開心啊，嫂子絕對是無辜的。”
蘇小洛恩怨分明，江振華一個人犯下的過錯，她不會怪到其他人頭上，就像她跟江辰說的，她不恨他，只是，無法跨過心裡的關卡。
“不用操心我和江夕的事，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顧好自己和肚子裡的寶寶。”
“嗯，我知道。”蘇小洛伸手，撫摸着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不穩定的原因，這段時間的胎動特別頻繁厲害。
也許，就連寶寶都知道，她心裡無法理清的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