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風校尉將套路式的講話結束，下面就已經炸開了鍋。報效朝廷沒有問題，可是清查僧廟寺產不行。
禁軍可不是啥都不懂的大頭兵，大家都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主。雖然學得不怎麼樣，起碼知道那些禁忌不能觸犯。
在過去的幾千年歲月裡，想要清查僧廟寺產的人多得去了，可是最終都是以悲劇收場。
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核心原因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是大周帝國最不能提的——土地兼併。
文化人都是要面子的，世家豪門也不例外。親自下場玩兒土地兼併，還不得被鄉民給恨死？
爲了自家名聲，也得找個背鍋俠啊！除了鐵憨憨和暴發戶外，就沒有親自衝鋒陷陣的。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玩法。
有人用賭場做誘餌，設陷阱坑民衆破產。
有人拿天災人禍當契機，趁火打劫。
有人玩兒大魚吃小魚的遊戲，暗地裡鼓動地痞流氓搞兼併，等養肥了再動手宰殺掉，還能落下一個爲民除害的美名。
有人喜歡拿僧廟做棋子，利用宗教信仰鼓動信徒捐獻，行土地兼併之事。
……
總之，不管哪一種玩法，最終的結果都一樣：大周帝國順利完成了土地兼併。
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無論是誰查僧廟寺產，都是註定要撲街。
可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上，不查又不行。不解決土地兼併的核心問題，無論什麼樣的改革都是徒勞的。
別的世界還可以發展工商業、發展海外貿易，大周帝國完全沒希望。
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家的地盤。鄰居就是妖獸，總不能跑去和妖獸通商吧？
不發展生產力，世家豪門需要有人種地、織布、做工，升斗小民還有一條活路；真要是發展生產力，恐怕最後一絲生機都給弄沒了。
明知道大周帝國坐在火焰山，那麼多帝王還是選擇無視，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他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動。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文武百官。不動大周帝國的統治還可以延續下去，一動搞不好立馬就要崩盤。
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辦法，反正在李牧看來，最好的解決方式，也是唯一的解決方式那就是——推倒重新來過。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到李牧跟前說道：“千戶大人，校尉大人喝多了發酒瘋，你就不去勸勸嘛？”
瞪了中年男子一眼，李牧沒好氣的說道：“胖大海，你老小子少在這裡拱火。就你肚子裡那點兒墨水，還想要套路我，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要是活膩了，你就自己上去勸勸試試，看看姓風的會不會拿你的人頭祭旗。
你也別給我不服氣，咱們的校尉大人現在也是身不由己。不這麼幹，他的人頭馬上就要搬家。
都是一級一級壓下來的差事。不想死的話，就給老子安分一點兒，跟着隨大流就對了。
誰要是想當出頭鳥，想要向那誰誰誰表忠心，老子也不攔着你們。反正找死的事情，本千戶恕不奉陪！”
說話間，李牧還故意瞪了衆人一眼。顯然，這些話是不光是說給他們聽的，還有他們身後的勢力。
中立是定遠侯府的立場，作爲侯府子弟，在這個核心政治問題上，必須要給立穩了。
估摸着，現在京師附近的僧廟道觀都收到了消息，此刻正在想辦法應對。
及時表明態度，讓人將消息給傳遞出去，就是爲了告訴這些傢伙，他們不是敵人。
……
看着規模龐大、金碧輝煌的智禪寺，李牧就問候了鳳校尉全家。僅憑自己看到的部分，佔地面積就不下千畝，整個寺廟只會更大。
如此龐大的一座寺廟，居然是風校尉眼中的小寺廟，還美其名曰在照顧自己，偏偏李牧還真信了。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財富和實力是成正比的。智禪寺能修得這麼氣勢磅礴、富麗堂皇，要麼是自身有實力，要麼是後臺有實力。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今天都捏不成軟柿子。這意味着接下來的差事，要遇到大麻煩。
揉了揉額頭，李牧衝着躲在後面的中年男子怒吼道：“胖大海，你給老子滾過來！平時你不是自吹交友廣闊麼，接下來就看你的表演了。”
聽了李牧的話，中年男子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當即就跪了下來，對着自己就是兩巴掌：“千戶大人，你行行好，饒了我這一次吧！
我這人就是愛吹牛。真要是有這能耐，我也不至於這麼多年在百戶位置上不挪窩啊！”
眼前這一幕，李牧根本就沒有當成一回事。別看這胖子哭得傷心，好像真的知道錯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奇葩。
別的勳貴子弟看重的顏面、榮耀，在他這裡全然找不到。除了臉皮厚、溜鬚拍馬的功夫一流之外，李牧暫時沒有發現他別的優點。
有好處的時候，搶得比誰都狠；有麻煩的時候，躲得比誰都快。指望他辦事，純粹就是一個笑話。
停頓了一下，李牧沒好氣的說道：“既然知道，那你還愣在後面幹什麼，不趕緊去叫門？”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胖大海難以置信的問道：“我啊！”
瞪了胖大海一眼，李牧故作生氣道：“廢話！老子在和你說話，不是你，是誰？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得將對付主持給忽悠出來，我要和他親自談話。”
這種事情，最適合不要臉的渾人出馬。今天是過來砸場子的，換個人過去，沒準能被人給打出來。
一旦動了手，那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不管李牧願不願意，都得來一場火拼。
若是能夠打贏也就罷了，李牧有的是善後手段；最怕的是打架也輸了，那就真的悲劇了。
事實上，這種麻煩事，直接找對方老大談最好。大人物需要思考的問題多，心中的顧慮也多，就算是談崩了也不會直接翻臉。
畢竟，李牧現在代表的是大周帝國。真要是打出事情來，他這個千戶固然要倒黴，作爲始作俑者的智禪寺也難逃覆滅的命運。
……
約麼過了一柱香時間，一名身着紅色僧袍的白眉老僧帶着二十餘名僧人走了出來，衝李牧行了一道佛禮：“阿彌陀佛！李將軍遠道而來，老衲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啊！”
不得不承認，白眉老僧的情商足夠高。二十餘人的迎接隊伍，無疑是一個最合適的數字。
既給足了面子，又起到了立威的效果，還不讓人覺得這是在挑釁。
氣勢都放了出來，一眼望去李牧就看穿了這二十餘人的修爲，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先天起步，其中兩人更是達到了天人之境。
一座寺廟就有這麼多高手，而且還是放在明面上的高手，甚至還不是全部。對這次的清查行動，李牧已經完全不抱有希望。
彷彿是什麼都沒有發現，李牧輕描淡寫的回覆道：“大師客氣了！我等不請自來，還望大師海涵。
按理來說，佛門清淨之地，我等不該帶刀兵進入的。只是身負皇命，我等也不得不爲之。
想必大師也有所耳聞，朝廷有意清查僧廟寺產。我等皆是大老粗，爲了不驚擾佛門清淨之地，不如大師派人將賬冊取出，讓我等回去交差如何？”
上頭只是下令清查，究竟要怎麼查，卻沒有明說。既然如此，那就拿一堆賬本回去交差算了。
反正憑藉自己手下這幫人，大概率是拿不下智禪寺。與其冒險翻臉，還不如直接划水算了。
聽了李牧的話，白眉老僧先是一喜，隨即眉頭又是一皺。只是查看賬本，不入寺搜查，不去實地查看寺中產業，自然是最好。
可問題是一時半會兒，他上哪兒去弄那麼多假賬？
以往歷次清查寺產，就沒有不流血的，每次都打完再談判，誰知道還能夠這麼玩兒啊！
拒絕肯定是不行的，難得碰上這麼守規矩的官兒。要是不給面子，把大好局面給搞砸了，那就虧大發了。
略加思索之後，白眉老僧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軍，請入寺稍事休息。等我們將賬本準備好了，立即就給將軍送過來！”
李牧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勞大師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就這麼悄然無息的達成。
……
一名中年僧人憂心忡忡的說道：“師父，我們就這麼將賬本交出去，怕是會出事啊！”
沒有法子，寺中產業太多了，不少都是犯忌諱的，根本就沒法拿出來見光。
看了自家的徒弟一眼，老僧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呀，怎麼就一副死腦筋呢！
人家只是讓拿賬本，具體交什麼賬本，還不是我們說了算。挑選一部分可以見光的賬，交給他不就得了。
另外，再找人現做一部分出來，想辦法做舊。儘可能的讓人挑不出毛病，這樣他們回去也好交代。
讓人將寺外的幾家客棧騰出來，挽留他們在外面休息幾天。軍官的酒菜都從食尚居定，總之要將人給招待好。
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不能做出頭鳥。既然他們肯配合，那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不是老僧膽小，實在是歷次清查僧廟寺產，都有倒黴蛋被皇帝拿去祭旗。
甭管最終結果怎麼樣，反正最先同朝廷對着幹的寺廟、豪門，都難逃覆滅的下場。
能夠糊弄過去最好，就算是應付不過去，那也拖延了時間。在這期間，出頭鳥都冒了出來，他們只需要隨大流即可。
聽了師父這麼一說，後知後覺的中年僧人瞬間反應了過來：“師父教訓的是，弟子這就去安排。
既然那位李千戶這麼給面子，我們是不是還要準備上一份厚禮，先派人給送過去？”
彷彿是很滿意自家徒弟舉一反三的能力，白眉老僧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不要受你師叔的影響，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
你要明白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凡事都要多動腦子。大周官場早就爛透了，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現在人多不是送禮的好時機，等到了晚上的時候，再安排人將東西送到那位李千戶的住處。只要他肯收下禮物，那麼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