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一位同學來過我的家裡,甚至連小沁也沒有來過我家。除了一位同學,但是她也只是站在我家的門口,而我因爲那個同學被我的母親打了一個耳光,甚至把我關在大門外。
三年級,其實有一件讓我在同齡人裡很驕傲的事情,那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自己保管零花錢和壓歲錢了,而在我身邊的朋友他們的錢還要上繳,這讓我在小夥伴面前嘚瑟了一陣子。
父母讓我保管自己的錢,一方面是因爲我從不亂花錢,有時候甚至是他們給我的錢我也不會去用,都是存下來的。對於9歲的我來說,800多元,真的是一筆很大的財富。
和往常一樣的週末,我獨自走路去上上午的英語興趣班,回家的時候,碰到了我們班的同學小陳。她的樣子我徹底想不起來了,她的姓名我也已經記不太清了,很外向很開朗的女生。
難得在馬路上遇到我的同學,而她看到我,很熱情地跑到我面前,問我想要去哪兒?而我笑着回答她,我剛上完興趣班現在要回家吃午飯,我疑惑地問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說她的爺爺家就在這裡,之後她就問我下午要不要出來玩。
要知道那個年紀的我們還是很想出去玩的,可是要知道,在週末我通常上午上完興趣班,下午母親就要求我在家裡寫作業,我很擔心我的父母不讓我出來,我沒有說話。
小陳看我這個樣子,爽快地說:“這樣吧,你自己決定不了,可以把你家的電話號碼給我,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先回去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我點了點頭,同意了。
回到家裡,飯後,我就跟父母說了,父親倒是覺得我該出去玩玩,母親給我的要求是,出去玩可以,但是作業要保質保量,讓我寫完作文再出去。
我答應了,一得到批准就躲到房間寫作文。
就在我寫完的時候,小陳的電話打來了。
我接了電話,和她說了見面的地點。
臨出門的時候,我的父親拿出錢包跟我說:“你難得和同學出去,要帶點錢。可以去買點什麼吃吃。”那個時候,我因爲可以出去玩,滿臉興奮,擺着手說:“不用給我,不用給我,用我自己的錢就可以了。我自己拿點錢!”
我父親也沒有說什麼,我就跑到房間拿了一張一百元的壓歲錢。
那是我第一次週末出來和同學玩,可想而知,心裡的激動自然無法言喻。見到小陳,我興沖沖跑過去。
小陳看我滿頭大汗,問:“我們去哪裡玩?你知道這附近哪裡好玩嗎?”
說實話,一直以來,我每天都是兩點一線地穿梭在我上課的地方,學校以及家裡。我第一次出去,哪裡會知道有哪個地方好玩。我甚至連這個附近有些什麼店都不清楚。
我只好搖着頭,沒有說話。
小陳問:“那你身上有錢嗎?”
我點點頭。
小陳問:“有多少錢?”
我掏出口袋裡的錢,說:“我有100元哦!這是我的壓歲錢呢!”
小陳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提議:“那既然這樣,我們也沒地方去,不如我們就去超市玩玩?”
我有些猶豫了。
其實超市離我家有些距離,而且我也沒有什麼要買的東西。
她看我似乎有些不想去的樣子,跟我說:“如果你願意去玩,那我們就去超市,要不然,我就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我聽到這裡,想了想,自己好不容易有個週末下午不用寫作業,不用看書,而且那個時候的我是真的很想出去玩的。
在她轉身的瞬間,我拉住了她,咬着牙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和她去了離我家有些距離的農工商超市,那是我第一次沒有父母陪伴,和同學來大型超市。相比我,小陳倒像是常來,一邊跟我解說着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一邊拉着我往零食區跑。
我從小就不吃零食,我父母也總是跟我說零食有什麼好吃的,就那個味道,還對身體不好!所以在小陳買東西的時候,我就靜靜站在一邊。
她看到我什麼東西都不買說:“來超市一定要買東西的,不然你來幹什麼!”同時將一些東西放到我的籃子裡,和她的基本一樣,有玩具,有零食。
打量着那些東西,我從來不曾吃過,不曾玩過,甚至都不曾見過,雖然我是城市裡的孩子,可是我平時很少和父母一起逛超市,就算是和父母來超市,基本上不會來這片區域,只是在水果和蔬菜的地方轉悠。而且因爲父母總是教育我那些是垃圾食品,就算是看到校門口有推着零食的小車或是攤位,我也不曾留意。
跟着小陳轉悠了好久,路過賣茶葉的地方,看到了檸檬片,荷葉,乾花之類的東西,在小陳買東西的時候,我仔細看着上面的文字,基本可以看得懂,看到槐花下面的介紹說可以降血壓,我一直知道母親有高血壓,我想着要不要給我的母親買點。
小陳看我一直站在那裡,盯着那一包包槐花發呆,問:“你怎麼了?”
我看着她:“我母親有高血壓,這個槐花說明上寫可以降血壓,所以我想要不要給我的母親買包,讓她喝喝看!”
小陳瞥了一眼我架子上的各種花茶,說:“既然想要買,那就買吧,你母親也會高興的。”
我聽到她的話,拿了一包槐花放在購物籃裡。
逛了好久,我和小陳買了好多東西,整整一個大袋子,而我買的大部分都是她推薦的。等到付錢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你先讓我付一下,回頭問她爺爺要錢還給我。”
我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地買了一堆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
我和小陳往回走,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花的錢真的好多,於是越接近家裡,我越忐忑。
小陳看我這個樣子說:“你何必這麼怕呢,錢都花出去了,你父母就算再生氣還能說什麼,最多罵你幾句。”
我看了一眼她,沒有說話。
她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說:“好了,好了,我就陪你回家吧!你父母看在我這個同學的份上應該不會讓你難堪吧!”
就這樣又叫了一輛三輪車,一起朝着我家走。
其實當時我不知道我父母究竟會生多大的氣,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可以像小陳說的,看在她的份上,不給我難堪。
回到家裡,我敲開了大門,我的母親看到我和小陳拿了這麼多東西,問我:“花了多少錢?”我看了一眼小陳,沒有反應。母親又說:“你把剩下的錢給我看看!”我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了少得可憐的找零,放在母親的手上。
母親看了一眼,然後將我手上的袋子打開,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了,放在桌子上。
看着母親臉色越來越沉,我緊張地拉着自己的衣角。小陳站在一旁說:“阿姨,你不要怪她,她買東西的時候還想到你了,還給你買了茶葉。說可以降血壓,曉玖真的很懂事的!”
我怎麼也沒想到小陳會突然說起這個,當我期待母親反應的時候,我的母親猛地擡起頭說:“誰要她給我買東西了!”
然後看向小陳,當看到小陳手上似乎也拎了一袋和我類似數量的東西,就問我:“你同學手上的東西是不是也是用你的錢買的?”
我點了點頭。
我母親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讓小陳把東西放下,先回去就好。
小陳看我母親這樣也不知道說什麼,直接放下東西,走了。
關上門的那刻,我走到我母親的面前,似乎在等待着她說些什麼,我的母親,大聲說:“你多大了!怎麼這麼笨!莫名其妙花了近一百元!買的東西還是這些有的沒的,你看你交的都是什麼朋友,你會不會聰明點!……”
我的母親越說越激動,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當時我很委屈,可是沒有說話,我的母親說:“再看看你下午寫的作文,寫些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知道整天在外面瘋!給我在外面樓梯口站着去!”
一時間我不知道說什麼,一直以來我就很怕我的母親,尤其是她生氣的時候,我總是不敢違抗。我默默換了鞋子,走出家裡,剛一出來,我母親就把大門重重關上了。
我就一個人站在樓梯口,低聲哭了起來。
越哭越傷心。
因爲那是教工宿舍,而我家住在四樓,每當老師經過,我總是低着頭。很丟臉,但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母親氣消得差不多了,打開了門,看到我還是坐在樓梯臺階上,沒好氣地說:“進來!別給我丟臉了!你不覺得羞恥,我還覺得不好意思呢!”
我只好聽母親的話換了鞋子進屋,關門……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會害怕經過那個樓梯,害怕遇到那棟樓裡的老師,害怕被那些老師指指點點地數落父母的不是,我的愚笨……
開始慢慢地,變得不想走出家門,開始收斂了笑容,收斂了玩鬧的性情,也收斂了……童年那份快樂。
曾經有人說過這麼樣一句話,所謂一個人的長大,也便是敢於慘烈地面對自己。可是,如今的我似乎還有些不能面對,而有些事則以溫暖而美好的姿態定格,停留在我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