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麗蓮吹滅油燈,躺下想:“看來,春旺爸也許早就覺察到我對春旺不冷不熱的感情……原來他這樣安頓我們是別有用心的。媽憨厚純樸,總想着巴結吳家,也許心裡還在感恩不盡哩。初中畢業時,想借春旺爸手中的權力推薦上高中,便狠下決心拿青春做賭注,結果輸了個精光。按說我解除婚約天經地義,可春旺的癡情讓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繼續輸下去。萬沒想到原來春旺爸拖着不修復房子竟然是乘人之危,廹使我就範!難道我還能眼睜睜地望着明知是別人設下的陷阱而往裡面跳嗎?俗話說‘寄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樣一輩子還會有好日子過的?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必須靠自己!我一定要儘快想法把房子修起來,自己的腰桿才硬。可去年同張金髮做生意賺的錢和家裡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了,現在腰無分文怎麼辦?找隊裡,春旺爸不吭聲兒,誰敢動一點惻隱之心?投親求友,別說都是差不多的窮光蛋,即便有能夠拿出點的也不一定樂善好施。這樣兩手空空咋修呀?”
江麗蓮想着臉上掛起兩行淚。她悄悄抹一把在心裡說:“現在只有找張金髮去!他每次碰見不是都叫我有事就去找他嗎?也許這場大火真是把過去的一切都燒光了,再用不着去擔心打爛什麼罈罈罐罐。”
江麗蓮感到腦子一陣脹痛,她揉揉太陽穴側翻過身合上眼,潛意識地控制住自己紛亂的思緒什麼也不再去想。
這天,張金髮從資陽趕車回家,路上遇汽車拋錨,天黑後纔在楊柳場下車,一路上心情忐忑不安:“現在到處對投機倒把越打越嚴,這一趟反虧本兒二十塊錢……”他好不容易走到江麗蓮家背後的坳口上,心情爽快許多。不知江麗蓮爲啥不做生意後,張金髮幾乎每次回家路過這裡,都要去找她聊幾句才能放心而歸。此時夜深又是月黑天,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朝坳口下走去。
他沒打手電仍然快步如飛,因這條路上的每一個坑窪都定位在了他的腦子裡,他走到江麗蓮家的院壩旁大吃一驚,依稀看見孤零零黑乎乎的牆影。他收住腳步眨眨眼睛:“真撞鬼!”他打亮手電:“媽呀,麗蓮家遭火災啦!”他轉身一口氣跑完一溝路回到他家“怦怦怦”地敲門,金髮爸起牀打開門:“你不是帶着鑰匙嘛?”“噢……”“丟魂似的幹啥呀?一出門兒就二十多天不回家。”“爸,你不知道,現在外面的風聲有多緊……”
張金髮進屋後說:“爸,麗蓮家出事兒啦。”金髮爸行動遲緩地摸出旱菸邊卷邊說:“唉,她家房子被燒已經半個多月了。好在沒傷着人。”“那怎麼不抓緊把房子修起來?”“人家大書記的末婚兒媳婦,用得着你去瞎動心思?現在一家人都嫁過去了,還修那房子幹啥?”“啊,難怪沒一點兒動靜。”金髮爸點燃旱菸:“哎,金髮,我看你怎麼越長越糊塗呢?一門心思陷進去鑽不出來,早遲會吃不完兜着走的。”“爸,你說些啥呀?”“金髮,你怎麼就不動動自己的腦袋瓜子,我們這些地富反壞不逮去背火背兜站高板凳,就算菩薩保佑了。你對麗蓮動那種心思真不想要命啦?”“爸,你嘮叨啥呀?我太困了。”
張金髮起身去他的房間,金髮爸憂鬱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