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華梅趕到資陽江麗蓮家門口正要敲門,屋裡傳出江麗蓮的吼聲:“你說說,明擺着好好的一筆生意,怎麼讓你去就賠了夫人又折兵。”“麗蓮,生意場上有賺有虧,何必這樣大動肝火?”“你們這些男人啦……”
屋子裡安靜一下,傳出江麗蓮的一陣乾嘔聲,張金髮說:“麗蓮,一筆生意折了本兒算得了什麼?小心你肚裡的……”“你們男人就只有這點兒本事,我說再等幾年纔要,你卻疑神疑鬼的,要不我同你一起去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是向你保證就只要這一個嘛,我能忍心讓你去。”“說得好聽,要不是現在計劃生育搞得這麼嚴?你還不想在眨眼兒工夫就弄出一大堆來纔怪?”
華梅拉拉大鴻悄聲說:“親愛的,看來我倆來得不是時候,乾脆走吧。”大鴻擺擺頭說:“他兩口子的事兒與我們何干?眼下再沒有更好地選擇,好歹也得試試。”
大鴻說着敲響門。
“誰呀?”張金髮問。
“楊大鴻。”
張金髮打開門笑道:“啊,真是稀客。快進屋。”
江麗蓮驚喜地拉着華梅坐下,張金髮又是遞煙又是倒茶。江麗蓮說:“想必兩位老同學剛纔在門口,偷聽到了我們唱的戲吧?”大鴻玩笑說:“還想聽聽我和華梅叫‘好’嗎?”“搗蛋鬼兒……啊,金髮,你快出去買點菜。”
張金髮提着菜籃子出門去了,江麗蓮拉起華梅的手玩笑說:“兩位一早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貴幹倒沒有,只是又想來吃大戶。”“哈哈哈。現在而今眼目下,我江麗蓮雖算不上大戶,但只要二位肯賞臉,我就高興啦。”大鴻說:“老同學,雖然剛纔偷聽到你們生意虧了本兒,過去借你們的債還沒有還上,可今天又要來向你張開大口了。”江麗蓮笑道:“嗨,大鴻,你們這些秀才就是心眼兒多。做生意虧本兒那是家常便飯。剛纔我只是對金髮那些死皮耐臉的事兒跟他急,他害得我挺着個大肚子什麼事兒也別想去幹。”
華梅捂住嘴同大鴻笑起來,江麗蓮接着話頭說:“不玩笑了,我們就是再虧本兒,二位看得起我們開了尊口,我也會盡力滿足的。大鴻華梅,說吧,需要多少?”華梅說:“你能再借兩百塊給我們嗎?但還的時間說不準。”“行啦,我知道你倆現在的難處,生意人無論幹什麼都偏愛‘順’和‘發’兩個字兒……這樣吧,我助你倆‘順順發’——668元。”大鴻說:“麗蓮,你對我們開出這個天文數字兒,就不怕……”“大鴻、華梅,請相信我絕不是在老同學面前擺闊,我也知道這數字兒在目前的確不是一個小數。可我看到華梅這臉色,同我當初與張金髮逃出去在成都住破廟、睡橋頭下的日子相比好不走哇,大鴻看上去雖然好一些,可同上次見到你時也差遠了……每次見到你們,我都會想起我在曾經的一次次天災人禍中,人們都把我江麗蓮看成十足的惡人,只有你倆才把我當人看,並且盡力給我幫助和安慰……”
江麗蓮傷感地停一下話頭又說:“我一向欽佩你倆的那份感情和人品,爲你們有資格追逐當今的‘大學潮’感到榮耀。再說,幫助朋友也是在爲自己留一條後路,我相信我這是在做高回報的投資。”大鴻說:“麗蓮,你這話從何說來?”“我雖不是孔明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但前不久在火車上聽人說,
天安門的紅牆內正在秘密籌備着一個改寫歷史的大會, 形勢將會越變越好。你們看那時的‘大右派’‘臭老九’,現在多吃香了?從古到今,掌握天下的終歸是才子們。所以,你二位大才子,早遲會成氣候,到那時我江麗蓮想巴結也未必就巴結得上。”
大鴻華梅在江麗家吃過午飯,坐火車快到長山埂時,華梅淚漣漣地望着大鴻說:“要不,你今晚在長山埂住一晚明天才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華梅抹一把淚說:“可我倆這樣的長相思究竟要熬到何年何月啊?”“華梅,打起精神來,我想一定不會太長的!”
華梅下車後站在月臺上,列車啓動的汽哨就象離人的嗚咽。大鴻身不由己地讓列車拖着與華梅越離越遠。他把頭伸出車窗望着後方在心裡說:“唉,人的一遭路上,太多的無奈呀。”
大鴻回過頭才感到軀體已經疲憊不堪,領悟到昨晚華梅的擔心和委婉的勸解,意識到深愛的激情驅動下的活力也會傷害不堪重負的軀體。他暈濁中撲在列車茶几上一陣似夢非夢:光怪陸離的曠野,多頭畸形的怪獸,參天古木,匆匆人流……潛意識中企盼着那個胸戴潔白梅花,周身閃爍光華,拖着長長素色飄帶的小姑娘出現相救,那位小姑娘終於出現了,潔白的梅花和素色飄帶着上了五彩,周身失去了閃爍的光華,並沒有在他的求救聲裡毅然朝他飛來,而是猶豫中淚淋淋地望着他被匆匆人流推着拽着離去……
列車猛然一震,大鴻驚醒從車窗口探出頭,蜀江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