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公安閃身散開變成戰鬥隊形,衝到新房門的兩邊喝叱:“張大林,出來!你已經被包圍了。”
屋裡沒動靜,公安一腳踢開門衝進去。接着新房裡一陣響動,傳出張大林的吼聲和周桂花的哭泣聲。
張大林穿着一條短褲,戴着手銬被押進院壩。大林爸張漢文從堂屋裡爬出來滾到院壩,撲在地上痛哭着說:“大林啊,你娃兒落得比老子還慘呀……天老爺啊,你要報應就報應我吧,報應我吧!”
公安宣讀逮捕令,張大林垂下頭。
那是兩年多前,大鴻張大林他們在青龍小學初中班畢業,張大林爲推薦上高中絞盡腦汁拉關係,最終還是被推薦淘汰。他感到心灰意冷時,大鴻拋棄大躍進中因大白羊事件結下的仇恨,做通父親的工作,讓張大林和樹林一起到大隊石工隊跟幺師傅學石匠,這樣使他對命運有了新的認識,可由於他爸的雙腿在“文革”武鬥中被“大馬刀”砍掉,既不能掙工分,傷口又常發病,家裡拖得一貧如水洗。
周桂花之所以嫁給張大林,是因他們各有半斤八兩。她父親是國民黨軍官,解放時逃去臺灣,讓家裡一直揹着污點。周桂花雖然才貌不俗,但在“以階級鬥爭爲綱”的年代裡,這樣的一朵鮮花自然是剌玫瑰,誰摸着都扎手。她一晃拖成個老姑娘,比張大林大幾歲。按當地風俗寧可男大十不可女大一,而沒想到兩人一見面就定音了。
一天,張林從石工隊收工,一路上被肚子餓得折騰着回到家,張漢文坐在地上的竹蓆裡靠着壁頭閉目養神,大林最小的妹妹穿得破衣爛衫的倒在階沿上瞌睡。張大林抱起她時,她驚喜地叫:“有夜飯吃囉!”當完全清醒後又“哇”地大哭起來。張大林的眼睛潮溼着搖搖頭,張漢文罵:“想吃夜飯?狗日的投錯了胎。”張大林抱起妹妹哄着去牀上睡了。出來坐在院壩裡沉思。母親孃家的一個遠房舅舅走來,張大林驚異中招呼他坐下遞上旱菸說:“舅舅,你到我家可是開天劈地頭一次。”“無事不登三寶殿嘛。去你的屋裡我有話說。”
張大林和舅舅關在屋子裡說一陣話後。大林說:“舅舅,你也知道,我爸過去參加這個‘戰鬥團’那個‘造反派’的,結果落得現在的下場,我不想去撲他的後塵。”“大林,‘大同黨’就象共產黨開始發跡時一樣,它的最終目的是‘豐衣足食,天下大同。’現在這種要死不活的日子,誰願意再過下去?這可是積善積德的好機會。”“是嗎,而今我把什麼都看透了,既不願象我爸過去那樣作孽,也不想當什麼好人積善積德。每天只想着如何才能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嗨,我這不是給你送上門來了嘛。”“啥意思?”“只要你願意寫上名字,不要你拋頭露面,也不讓你去沖沖殺殺,便有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舅舅,我畢竟在這世上混了二十來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好事兒?”“你小子,不知道的事兒多着哩。”
舅舅從衣服兜裡摸出一份申請書遞上說:“你先看看,如果不願意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如果願意就在下面寫上你的名兒按個手印兒,馬上就能從我這裡領到一年每月五元錢的活動經費,一共六十元。如果你發展到二十人,每月增加活動經費十元,發展到三十人,增加十五元,這樣跟着往上漲;如果你發展到一百人,你就可以當連長,那活動經費才嚇死你哩。”
張大林看完說:“舅舅,你沒騙我吧?”“你見過舅舅騙外侄的嗎?何況就算我是騙你的,這馬上兌現的嘩啦嘩啦的票子,也是騙你的?”
張大林沉思一下說:“好,我參加。是禍我扛着,是福我不學雷鋒。”
……
公安宣讀完逮捕令,大林父母癱軟在地上哭泣,新娘子周桂花撲上去讓公安擋在一邊,衆人驚愕中默默旁觀。張大林擡頭望着側前面的大鴻,示意他儘可能照顧一下家人,大鴻會意的點點頭。
張大林將銬着的雙手抱成拳頭猛錘自己的胸脯。
“別演戲了,走!”公安說。
聞訊趕來看鬧熱的楊安邦站在人羣裡想:“張漢文,你龜兒子曉得叫(哭)啦?等着吧,你還有報應在後頭!”
張大林犯現行反革命罪被判刑十五年,押去重江監獄接受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