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已有部分地方冰消雪融。
南山之上,積雪消融,雖不見青碧之色,卻也似多了幾分生機。
南山棧道的人,又自多了起來。
不久前才被蕩清的南山羣匪,又有捲土重來的跡象。
咕嚕嚕~
泥濘的棧道上,一輛車輦緩緩而來,壓着泥水,行至毒龍鎮前。
此處,地處要道,數月前雖已沒了什麼人煙,可不過數月,就又自熱鬧了起來。
其他地方的山賊、流民、甚至於一些盜匪、馬賊,又來到此處,數場激烈的廝殺之後,此鎮又有了主。
毒龍鎮,也順勢改名‘青蛇關’。
連帶着,南山之中的那處大寨,也易了主子,如今,叫‘青蛇山’。
但這青蛇山存在的時間,比起毒龍寨又要短暫的多,還不到一月,就又被人連根拔除了。
“籲~”
略顯乾瘦的馬伕拉住了馬繮。
一個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青年掀開車簾走出,也不在意四周聚攏過來的零星行人,冷漠的環顧四周:
“老傢伙,就栽在這樣的小地方嗎?”
“陸長老栽在此處,爲門中惹了好大的麻煩,若非銀錢使的足,一個結交匪類的帽子,只怕是戴定了。”
乾瘦馬伕微微搖頭:
“門中也使了手段,奈何陸長老在錦衣衛的手裡,很難運作出來……”
“我那愚蠢的大哥,據說就死在那座樓下?”
青年神情冷漠,突的開口:
“此間主事者,滾出來見我!”
砰!
好似旱地炸雷,遠遠看着的幾個行人都被駭了一大跳。
破損不少的鎮子裡傳出狼狽驚呼:“又,又有人來了……”
“又?”
青年眉頭微皺,就察覺到了什麼。
這鎮子原本什麼模樣他並不知道,此時靜心一感應,頓時發覺了不對,此地的血腥氣濃郁的令人髮指。
也不知過了幾日,居然還瀰漫不散,細看之下,血跡猶自可見。
“這位大人……”
青年的話音未落,一道狼狽的身影已竄了出來,踉蹌着跪倒在地,顫顫巍巍:
“小的落草也是逼不得已,家裡,實在,實在是沒有活路了。求您當俺是個屁,放了俺吧……”
中年漢子聲淚俱下,如喪考妣,說話之間,身子還在打顫,讓青年一陣厭惡。
還是馬伕開口:
“我等來自白龍軒,可不是你口中的什麼大人!”
“你到底也算是換了血的武者,怎的如此軟骨頭?”
青年神色不善。
“白龍軒?你……你是小白龍陸萬流?”
聽得白龍軒三個字,那漢子頓時鬆了一口氣,纔敢擡頭,認出了青年的身份,就又自哭喪了起來。
“你說,前幾日,有六扇門的高手前來圍剿,滅了你青龍山?數百人就逃了你們幾個人?”
陸萬流心有驚詫,眸光卻是一沉:
“六扇門來了多少人?此刻到了哪裡?”
“一個人,不對,兩個人。”
漢子牙齒開始打顫,見陸萬流神色不耐,方纔結結巴巴的說着:
“來了兩個人,一個看起來是個馬伕,出手,出手的只有一個人,他,他一刀一劍一口弓,白日裡按兵不動,晚上就突然偷襲……
待得天亮,除了我們幾個,偌大的青蛇山,已是沒了幾個活口……”
“一個人?!”
陸萬流兩人瞳孔皆是一縮。
山賊強梁、馬匪羣盜,這些不入流的綠林人,他們兩個也不放在眼裡。
可南山地勢何其之複雜?
一夜間能剿滅這樣的大山寨,這樣的手段……
“這人……”
聽着那漢子的描述,陸萬流心頭一震,突將其整個提了起來:
“那人去了哪裡?!”
“木,木林府……”
……
……
大濤江浩浩蕩蕩,自青州城而出,滾滾而來,經德林府、木林府東去雲、白二州。
年關已過,天氣轉暖,已有隆隆濤聲響起。
因得一江之隔就是雲、白二州,木林府是青州少有漕運發達的府城,過往行商良多,也極爲繁華。
是以,滋生出了規模巨大的,以漕運爲生的幫派。
巨鯨幫,就是規模最大的兩個幫派之一,爲了霸佔漕運利益,與大蛟幫不知廝殺了多少次。
“漕運啊…”
翻看着卷宗,楊獄若有所思。
漕運歷來是最爲暴利的地方,滋生出以其爲生的幫派並不稀罕,可能夠發展到這樣的規模,可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按着徐文紀給他的卷宗記載。
木林府漕運兩大幫派,力夫足有萬人,幫衆也各有數千人之多,勢力極爲強大!
而他們能發展到這樣的高度,若說背後無人,那是絕不可能的。
“從此處着手,倒的確可以找出東西來……”
楊獄心下了然。
人人都知道四大家在青州勢力雄大,可究竟什麼勢力與他們有勾結,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看着這卷宗,結合黃四象與他做的交易,他倒是心下有了數。
這兩大幫派,只怕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不禁鹽鐵,私人若得朝廷允許也可販賣鹽鐵,可漕運卻是不容人插手的。
若只是一些苦哈哈抱團依附,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未見得就會在意,可若是世家門閥扶持的幫派……
“巨鯨幫‘韓京’,大蛟幫‘衛蛟’……難怪說木林府武風極盛,高手可真不少。”
心中自語,楊獄食指微動,有些期待。
青州城,高手同樣很多,可朝廷的勢力太大,少有武林道上的高手會去青州城。
木林府,卻不一樣了。
“楊爺,這木林府真是好生熱鬧!”
馬車外,小武驚詫的聲音傳來。
楊獄掀開車簾走出,只見不遠處人聲鼎沸,巨大的城門洞吞吐着海量的人流。
這時候的大濤江解凍未久,還不見什麼船隊到來,可這陸運的密集程度,也只在青州之下了。
“進城,進城。”
小武興奮起來。
這一路走了一月還多,整日裡乾糧、涼水,他嘴裡真淡出鳥來了,眼見得木林府如此繁華,心中自然歡喜。
木林府,不禁馬車出入,交了入城費,兩人就踏入了木林府。
不同於青州的渾厚,木林府雖小不少,街道也沒有那麼寬敞,但各類建築卻是十分緊促,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繁華熱鬧。
此時年關剛過,大街上仍留有幾分過年的餘溫,各類年貨甩賣的不在少數。
“木林府的口音,比起青州要拗口的多。”
小武左顧右盼,聽着行人的交流,有些頭大,聽不懂。
楊獄自然沒有這個負累。
爲了習武,他學了不少的地方俚語,木林府的口音自然也懂。
隨意尋了處客棧安頓下來,略微洗漱之後,兩人上了二樓,點了一桌酒菜,大快朵頤起來。
“木林府……”
憑窗而望,街道上車流不息,人聲鼎沸,楊獄心中低語,眸光卻望向街角。
一個行蹤鬼祟的漢子,左顧右盼之後,悄聲離去。
“四大家小看不得啊。”
楊獄眸光微動,知道自己被人盯上,卻也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這一個多月,他可沒有空費。
……
……
“黃驃馬、舊馬車、青州口音……”
吊角眼漢子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身後的酒樓,吩咐同伴繼續盯梢,身子一扭,竄進了人羣之中。
他很是有些武功底子,在人羣之中速度也很快,沒多久,已繞過幾條街道,上了另一間酒樓。
六樓包廂,已有十多人落座,氣勢沉凝。
有人轉着酒杯、有人杯筷不停、有人叼着旱菸、也有人正襟危坐,等待着什麼。
突然,腳步聲打破了沉凝的氣氛。
上首處,一身形敦實,面有刀疤的老者眸光一凝,那吊角眼漢子已進了包廂。
“幫主,那捕頭,進了城了!此刻就在‘迎客樓’,青州口音,氣息冷厲,帶着個武功一般的馬伕,沒錯,就是他!”
吊角眼漢子恭敬行禮:
“斬首刀,楊獄!”
呼!
包廂之中,衆人皆有了動作。
“六扇門銅章捕頭,斬首刀楊獄。嘿嘿,真是好大的名頭!”
一揉捏着一雙鐵蛋的老者冷笑一聲,望向上首的刀疤老者:
“幫主,什麼時候動手?只要你一聲令下,不要一個時辰,必將他的人頭擺在案前!”
“閻老三,你倒是去啊?”
一長鬚中年冷笑一聲:“依着咱們的情報,尉遲龍、司馬楊、秦氏兄弟都栽在了他的手裡,你比他們如何?”
“羅老七!”
閻老三聞言冷哼一聲:
“你勝不得那尉遲龍,就以爲咱們都勝不過他嗎?連個黑山縣都拿不下,那般徒有虛名之輩,也算高手?”
“你!”
“夠了!”
刀疤老者重重拍桌。
他名‘韓京’,巨鯨幫的幫主,一身‘裂海掌’名動木林,再青州都有不小的名頭。
隨着他的冷眼掃過,所有人全都閉上了嘴,吵鬧的兩人也全都坐下,不敢發聲。
“這人若無幾把刷子,敢來木林府?聽說這小子的目標,可是憐生教七府總舵主‘齊龍生’!”
韓京神色陰沉:
“若是順手,不妨賣他們個人情,若是扎手,咱們也無需理會那幾家!”
說着,包廂外又有探子走進。
韓京冷眼掃去,那探子頓時哆嗦着跪了下去,不得其問,已躬身迴應:
“幫主,那斬首刀,去了秋風樓……”
滿座皆寂,衆人皆面面相覷:
“大白天就去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