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島。
坐落於屍骸之洋上,是整個世界中,唯一的陸地。
它也是整個世界中,唯一有生機的地方。
儘管這裡氣候寒冷,溫度長年處於零下,但它仍然是所有人類夢寐以求的所在。
每一個世界,只要知道它,瞭解它,就一定會渴求它。
它是傳說中的命運之島。
可惜想要抵達此處,必須先死一次。
那是無比痛苦的死亡。
每一個抵達霧島世界的人,都會出現在屍骸之洋。
海洋中,一定會有專門剋制抵達者的怪物出現。
被怪物殺死之後,抵達者的屍體會在海淵中漂流不止。
人的靈魂一直被拘禁在屍體中,永恆的承受着深海窒息之苦。
如果有朝一日,屍體能擺脫固定的洋流,衝上霧島,便是命運的奇蹟。
身懷奇蹟的人,哪怕只剩下屍體,霧島也會給予其新的生命。
蘇雪兒正在霧島上。
當初她飛入那一片迷霧之海,便抵達了這裡。
她沒有歷經死亡,便抵達了霧島。
這是百年來的第一例。
她的幸運,讓無數人嫉妒。
更不要說,經過身份勘驗之後,人們赫然發現她的身份竟然讓霧島無法拒絕。
她的父母曾爲霧島犧牲生命。
雖然是兩個並不起眼的人物,但他們對霧島有恩。
如此一來,他們的女兒——具備幸運之命運的孤女,霧島當然不會拒絕。
此刻,蘇雪兒正在伊莎導師的房間。
“既然已經成爲我的學生,那就要學會一件事。”黑袍女子道。
“那就是享受痛苦。”
她伸出手,一邊開始抽牌,一邊說道:“讓我們來看看,你死前將遭受什麼樣的刑罰,爲我貢獻什麼樣的動聽聲音。”
蘇雪兒默然。
還不行嗎?
時間難道還沒到?
她正想着,山頂的虛空中傳來敲門聲。
蘇雪兒暗暗握緊拳頭。
——終於,佈置的事情來臨。
“誰?”黑袍女子不悅道。
空氣中,無形的黑暗朝天空散去,就像一道沉重的閘門突然升起。
兩排古代盔甲提着鐵盾,握着長劍,咣噹咣噹走進來。
盔甲裡空無一人。
這似乎是一種未知的術法,又或是天選技。
盔甲一刻不停的走出來,落在山頂空地上。
“伊莎導師,打擾了。”爲首的盔甲嗡聲說道。
“執法者,你們來我這裡做什麼?”黑袍女子問答。
“我們懷疑這位見習學員做出了不合適的事情。”盔甲道。
“哦?還有這樣的事?嚴重嗎?”
“可能要動用死刑。”盔甲道。
“好,請便吧。”黑袍女子略一思索,說道。
兩排盔甲得到她的允許,遂來到蘇雪兒身邊。
“蘇雪兒?”爲首的盔甲發出低沉聲音。
“是我。”
“戒律所傳喚你前去接受審訊。”
蘇雪兒頭也沒擡,心中一片平靜。
是自己預期的事情,但還是來晚了點。
她說道:“爲什麼又是我?她們對我的數次誣陷栽贓,不是已經被諸位導師訓斥過了嗎?”
盔甲道:“這次你犯了死罪,所以七位導師都到了。”
黑袍女子饒有興致的問道:“驚動七位導師,又是死罪,看來你還做出過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蘇雪兒望向她,祈求道:“還請您救救我。”
黑袍女子原本還有一絲猶豫,聽了這話,便輕笑着揮揮手:“這樣也好,你去迎接自己的命運吧,省的還要我操心。”
“蘇雪兒,請隨我前往戒律所,不然我們將動用武力。”盔甲冷冷說道。
蘇雪兒一時沒有回答,卻被七八具盔甲圍住,根本沒有絲毫逃跑的機會。
蘇雪兒反倒不慌了。
“請帶路吧,我也想看看,她們準備怎麼對付我。”她平靜說道。
她隨着盔甲一路走進天空,消失在這一片山巒之中。
黑袍女子站了一會兒,喃喃道:“戒律所……非請不得入,也罷,不用我自己動手,總歸是一件好事情。”
離開伊莎導師的房間。
蘇雪兒跟隨兩排盔甲,穿過一座懸立於萬丈深淵的浮空橋。
冰冷的風一直吹。
她控制着自己的身形,還要避開目光,努力不去看那些深淵中的巨大魔蛛。
浮空橋後面,是寬敞的地道。
每隔數十米,就能看到熊熊燃燒的火把卡在牆壁上。
它們照亮黑暗,驅散了潮溼空氣中的冷意。
儘管有着七位導師在等待,蘇雪兒依然慢慢走着,沒有動用絲毫力量。
這是合乎規矩的。
由於學院設置在空中,所以整座建築都被施加了禁魔力量。
學員們也不準在公共場所使用力量。
那些可以使用力量的區域,會有具體的標識說明。
這樣一來,隱藏於霧島深空的學院,就不會引來諸界的強大怪物。
蘇雪兒花了一刻鐘,纔來到戒律所。
雄偉的戒律所,就像中古世紀的哥特風格建築。
推開戒律所的門,便有一條直道通向遠處高高臺階上的寶座。
寶座上,是一具耷拉着腦袋的乾屍。
這具乾屍身披血色長袍,斜靠在寶座上,一動不動。
鮮血如江河一般,在他背後形成壯觀景象。
血河霸佔了乾屍身後所有的空間,填滿了從地面至天花板的整片虛空。
洶涌的血流無聲奔涌,互相拍擊,飛濺。
整條血河凌空奔流,從不落地。
一個人,背後帶着一條血河。
這便是學院的傳說人物。
血袍魔主,學院的戒律長。
在道路的兩旁,分別立着數十座人物雕像。
這些雕像姿態各異,給人以莊嚴肅穆之感。
幾名身穿長袍的女子站在直道中央,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
她們看見蘇雪兒進來,頓時擡頭望她,眼神中充滿得意。
兩排盔甲單膝跪地,稟報道:“戒律長,七位長老,人已經帶到。”
寶座上的乾屍擡起腦袋,道:“退下吧。”
“是。”
盔甲們站起來微微鞠躬,轉身退出戒律所。
“蘇雪兒。”
血袍魔主靠着椅背,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你犯了死罪,現在還有什麼可以申辯的?”
蘇雪兒望着對方,大大方方的行了禮。
她說道:“戒律長大人,我連自己的罪行是什麼都不知道。”
血袍魔主道:“私藏邪法之術。”
蘇雪兒笑起來,道:“邪法?我從未聽聞過什麼邪法。”
“可是有人看到你在閱讀邪法冊子。”血袍魔主道。
“那就請她站出來,跟我對質。”蘇雪兒道。
血袍魔主見她如此自信,語氣便緩和下來,道:“你們幾個,有什麼可以說的?”
站在道路中央的幾名女孩互相看了一眼。
“有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我看見她拿着一本小冊子,看的專注,連我靠近都沒發覺。”一名女孩道。
另一名女孩道:“她翻那小冊子之時,我偶然看見了其中一句話。”
“什麼話?”魔主問道。
“修行之境,分爲數層,首爲煉氣,而後築基。”女孩答道。
突然,道路兩旁的數十座雕像之中,有七座雕像陸續開口發出聲音:
“邪法!”
“邪法!”
“邪法!”
“邪法!”
“邪法!”
“邪法!”
“邪法!”
血袍魔主的聲音凌厲起來:“蘇雪兒,修習邪法是死罪,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刀浮現在半空,不住顫動。
無數道哀嚎聲,從長刀上響起。
女孩們互相望了望,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興奮。
這個活着抵達霧島的傢伙,就要死了。
她們又望向蘇雪兒,想欣賞對方臨死前的驚恐表情。
蘇雪兒卻微微一笑,平靜說道:“有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我看見她們拿着一個小冊子翻看,裡面有一句話——修行之境,分爲數層,首爲煉氣,而後築基。。”
“她們估計是害怕我來告狀,所以搶先一步,告到諸位長老們面前。”
那幾位女孩七嘴八舌道:“你胡說!”
“放屁!”
“明明是你!”
蘇雪兒雙手背在背後,悠悠道:“事實如此。”
血袍魔主略一沉默。
看來,有人拿自己不當回事,居然敢到戒律所來矇騙自己和七位導師。
他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道:“誰敢愚弄我們,代價就不只是重罪了。”
他伸出手,在寶座上摸起一張卷軸。
血色卷軸。
“蘇雪兒,不許反抗。”
血袍魔主說完,卷軸撲騰騰燃起一道血光。
卷軸燒燬,卻又散成數道血影,繞着蘇雪兒轉了一轉,飛回寶座上。
血袍魔主的手中,出現了一本小冊子。
“在你的休息間,一處新修的暗格中,放着這樣一本冊子。”血袍魔主道。
“就是這一本!”一名女孩尖聲道。
蘇雪兒卻沉默着沒說話。
血袍魔主將那本小冊子抓起來,拿在手中翻看。
它的聲音忽然變輕柔:“沒錯,蘇雪兒的父母喪生於那次戰爭,爲了學院付出生命。”
“這本冊子,是她母親當年的課堂筆記。”
“我記得那個姑娘——她是個聰明的學生,讓我來仔細看看……”
“找到了,是這堂課,關於諸界魂力本源的內容。”
“當時確實是由我授課,這筆記上寫着我對世界本源的理解和看法,她竟然全記下來了。”
血袍魔主的聲音有了一絲絲溫度。
“還有她的提問和我的解答,恩,是的,我一般都是這樣解答的……”
“真是個好學生。”
血袍魔主無比感慨的合上小冊子,望向蘇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