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次試探之後，終於知道了齊焰的主張！
這一瞬間，顧青山心中轉了無數個來回。
他不禁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回宗之時，那艘滿載物資的飛舟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
那是爲太上長老王紅刀換取續命丹藥的資源。
一個資源無法補充的世界……
更何況，廣陽門的最高戰力都如此受制於人，那麼羅剎峰對廣陽門產生一些覬覦之心是很正常的。
這樣的情況下，齊焰卻想與大名鼎鼎的羅剎女雙修。
這無異於玩火。
但是！
齊焰雖然無情自私，卻絕不是一個笨蛋。
是的，他是好色，可在這麼多年的記載中，他從不因爲好色而犯錯。
就連初柳這樣的美人，他都防範着，只因對方陣法技藝高超。
這是一個小心謹慎的聰明人。
這樣的人物，在什麼情況下會冒着巨大的風險，援引外部勢力？
除非他的境況很壞，不得不這樣做……
顧青山思索間，時間已經過去了數息。
兩位堂主見齊焰沉默着，誤以爲他仍舊固執而不肯聽勸。
他們心中的惱怒按捺不住了。
趙五錘忍不住捏了捏拳頭。
葉映眉神色漸漸轉冷。
這時，卻聽齊焰突然長嘆一聲。
他站起來，負着雙手，一步步走到高臺邊上。
“映眉姐，老趙，你們覺得我是個蠢貨嗎？”他問道。
兩位太虛境大修士一愣。
明明在說羅剎峰的事情，怎麼突然蹦到你身上來了？
蠢貨——
他們慢慢回過味來。
“是的，你雖然冷漠刻毒，行事乖張……”趙五錘喃喃道。
葉映眉也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從以往來看，齊焰確實很少做蠢事。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不然也無法修行至太虛境。
既然如此，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兩名太虛境的修士不約而同的想着。
他們怒火漸漸平息，心中反倒升起了新的疑問。
“齊焰，你跟我說句交心的話，爲什麼非要追求羅剎女？”葉映眉問道。
顧青山默了數息，腦子裡飛速的思索着一切情報。
他們在拉攏自己的徒弟“顧青山”。
雖然這種拉攏隱藏於長輩賜禮之中，光明正大，就連顧青山也不會對此起疑心。
但趙五錘居然主動對齊焰做出瞭解釋。
他這樣的太虛境武道大修士，主動向敵人做出解釋，這已經是畫蛇添足。
這就顯現出了某種端倪。
趙五錘和葉映眉，對“顧青山”有着某種想法。
某種想法……
情報太少，根本推不出來。
那麼換一個思路。
他們對“顧青山”態度的轉變，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是了，從自己回答說拜師禮還未完成。
一日拜師禮未完成，一日顧青山就還不是齊焰的正式徒弟。
可是拜師禮遲早會完成。
“顧青山”也遲早會成爲齊焰的徒弟。
再說齊焰不太可能把自己的徒弟讓給別人，那不符合常理。
這樣算來，那麼——
唯有一種情況，趙五錘他們能得到“顧青山”。
齊焰死了。
沒錯，這是唯一的答案。
從齊焰的下場，完全可以推斷出齊若涯的境況。
王紅刀一直沒有出現。
他去幹什麼了？
顯而易見。
顧青山心中一片冰冷。
從這個猜測，反推之前看到的一系列事情，居然都顯現出相應的線索。
兩位堂主害怕羅剎女。
他們對掌門齊若涯渡劫的事，隻字不提。
太上長老王紅刀，缺席了議事。
誰也不知道王紅刀在哪裡。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個消息是：宗門修士的靈石，延遲了發放時間。
這難道是一切的原因？
顧青山又想起那艘滿載物資的飛舟。
一個個念頭出現在顧青山腦海，很快又串聯在一起，形成某種猜測。
時間又過去了數息。
趙五錘不耐煩的道：“齊焰，葉堂主在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顧青山突然道：“因爲我覺得我父親無法度過這次天劫。”
一語如驚天霹靂，震的兩位太虛境大修士幾乎都要立刻動手了。
“爲什麼？”趙五錘問道。
他垂下眼簾，竭力將自己的殺機隱藏住。
“其實他有一種傷，一直都沒好，渡劫是很勉強的事。”顧青山道。
葉映眉和趙五錘對望一眼。
看來齊焰並不知道另一個真相。
兩位堂主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齊焰，這樣隱秘的事，我不信你會拿出來跟我說。”趙五錘道。
葉映眉也搖搖頭。
“這其實是非常次要的事，絕沒有我們能否活下去重要。”顧青山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葉映眉和趙五錘聽了，神色卻齊齊一動。
“我們？”
葉映眉唸叨了一句。
趙五錘忍不住道：“這話什麼意思？齊焰你是不是腦子壞了，說的話人都聽不懂。”
顧青山突然暴跳如雷，大步走到趙五錘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
他大聲怒吼道：“趙五錘！我們都要完蛋了，死在界魔口中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而你現在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這一句話猛地打在趙五錘內心深處。
他不禁呆了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他喃喃道。
對方的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敢確定。
但齊焰這種人，絕不會拿生死的事開玩笑。
葉映眉沉聲道：“齊焰，你把話說清楚。”
顧青山冷笑一聲：“你們覺得我們還能活多久？”
“少危言聳聽，我們活的好好的。”趙五錘道。
——我們活的好好的，但你要死了啊。
趙五錘心中補充了一句。
卻聽齊焰繼續說道：“我父親馬上就要死了，廣陽門只剩下一個重傷垂死的玄靈境修士，也就是你們的師父，王紅刀。”
“這樣的廣陽門，如何能抵擋羅剎峰的攻擊？”
趙五錘面色一沉，說道：“所以我們才希望你不要去招惹——”
“招惹？你居然說我招惹他們。”
顧青山哈哈大笑起來，就像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你笑什麼？”趙五錘問道。
“對於有三位玄靈脩士的羅剎峰，只要他們真的想幹掉我們，你覺得我們不招惹就躲得過？”顧青山問道。
趙五錘啞口無言。
葉映眉替他辯解道：“我們至少還有太上長老王紅刀，羅剎峰不敢……”
葉映眉說不下去了。
她也覺得自己的話是多麼蒼白無力。
太上長老王紅刀，天天都需要用羅剎峰的丹藥吊命。
羅剎峰甚至不用做什麼，只用停了丹藥上的交換，就可以在一旁靜靜等着廣陽門最強力量的消逝。
兩人陷入沉默。
是的，這纔是真實的局面。
這纔是拋開宗門內部鬥爭之外，三位堂主都不得不面對的局面。
顧青山看看兩人，心中微定。
唯有將事情上升到這個層面，兩位堂主纔會認真聽他的言辭。
若還是在宗門內的事情上說來說去，對方只會向看小丑一樣，等着他說完，等着他死在歸來的王紅刀手上。
良久，趙五錘道：“這就是你招惹這一代羅剎女的原因？”
他固執的用了“招惹”這個詞，似乎這一切都是對方帶來的。
顧青山沉着臉，盯住趙五錘。
“怎麼了？”趙五錘不自在的道。
顧青山笑起來。
“老趙你跟我說個實話，宗門還剩下多少資源，能用來跟羅剎峰換丹藥？”
“當然還很充——”趙五錘張嘴欲說。
顧青山揮手打斷他：“停！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騙人的話了，這關係到你我的生死，我希望大家坦誠相見。”
“如果你坦誠，我也會坦誠的告訴你，我所找出來的一條活命的路子。”
兩位堂主盯着他。
“活命的路子？”葉映眉沉思道，“齊焰——”
顧青山揮手打斷她，道：“羅剎峰有三名玄靈境強者，你覺得他們會在意你我的生死？他們的資源只夠自己用。”
“你我這樣的存在，進一步就威脅他們的地位，退一步則還需要他們花費資源養着，如果你是他們，你會怎麼做？”
顧青山衝葉映眉笑道：“映眉姐啊，恐怕門派裡三位陣法師都會活的比你我好呢。”
葉映眉嘴脣張合幾下，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是的，齊焰說的是實情。
無數宗門的覆滅，結局都是如此。
顧青山身子前傾，望着趙五錘道：“老趙，還是那句話，你告訴我，宗門還有多少資源可用。”
他繼續道：“跟我說實話，我就會告訴你，我們唯一的生路是什麼。”
趙五錘看着顧青山，好一會兒才道：“我記得你前段時間不在宗門。”
“是的。”顧青山道。
“很多人都跟你走了，一個都沒回來。”葉映眉也道。
“你去了哪裡？”趙五錘問道。
“老趙，你先說你的事情，然後我會說。”顧青山道。
“你要是騙我呢？”
“你們有兩個人，而我境界比你們低的多。”
趙五錘聽了，垂下頭。
時間似乎凝固在這一刻。
許久之後。
趙五錘艱難的張開口，吐出一句話。
“資源……還能支持最後一次丹藥交換。”
葉映眉頓時色變。
她失聲道：“老趙！怎麼會！我記得上次你還說足夠再撐幾年。”
趙五錘低着頭，仍然不說話。
顧青山靜了一息。
看來廣陽門的局面，比自己想象的還兇險。
但自己的境況，卻因此有了轉機。
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到此刻，他心中才生出一分把握。
——活下去的把握。
顧青山低聲問道：“老趙，一定是王紅刀讓你這樣說，以安定大家的心，對不對？”
趙五錘依然不說話，卻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葉映眉臉色變得慘白。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咬牙道：“他竟然連我也騙……”
“王紅刀必須用丹藥吊命，如果他還想繼續活下去，就必須獨霸整個宗門所有資源，直到宗門什麼也不剩。”顧青山道。
他嘆息道：“你們啊，一定心裡都清楚，只不過不願意承認。”
兩人默然。
這是所有人通病，絕望境地還未到眼前之時，總幻想一切都是假的。
顧青山看着他們，心思又轉了轉。
興許並不只是幻想。
興許王紅刀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不敢反抗。
那麼，接下來如果自己無法打動他們，事情就崩了。
局面已經到了必須見真章的地步。
果然，趙五錘猛的擡頭，盯着他道：“我已經很坦誠了。”
“是的。”顧青山道。
“其實我也有點絕望，所以纔會冒險讓你們知道這件事，一旦被師父察覺我泄露了秘密，他一定不放過我。”趙五錘道。
“確實如此。”顧青山同意。
“那麼，齊堂主，你可以讓我們看看你的誠意嗎？”趙五錘道。
顧青山望向趙五錘。
趙五錘也望着他。
趙五錘的目光帶着一絲期望，渾身緊繃。
自己讓齊焰這樣的人知道了宗門的內情，師父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假如齊焰這一次依舊耍弄自己，自己拼了命也要殺掉齊焰。
“我確實有個辦法。”顧青山道。
他口中說着，不禁四處一望。
趙五錘見狀，苦笑道：“放心，這一次所有的法陣都開着。”
言下之意，有時候法陣其實都沒開全。
宗門之拮据，已是如此觸目驚心。
顧青山走到兩人面前，壓低了聲音，說出一句話。
“其實……我找到了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