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子嬰預料的那樣,藍、田的阻擊劉邦的兩場戰鬥都已失敗告終。秦國國都只剩下少許的軍隊,章邯、王離等大將不在了,秦國基本有了可以領軍作戰的將軍,何談抵禦敵人?
章邯二十萬大軍投降,繼而被項羽盡數坑殺,直接擊碎的秦國軍隊的士氣。哪裡能夠抵擋劉邦一路高歌猛進,士氣如虹的劉邦大軍?所以失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劉邦的大軍已經向着鹹、陽而來,該如何應對呢?死守都城,與城皆亡,以死殉國?還是離開咸陽,隱匿民間,終老一生或是再圖東山再起?或者是主動向劉邦投降?
子嬰心‘亂’如麻,死守的結果只能是個死,自己死了不要緊,還要連累秦國的子民。戰爭是無情的,一旦戰火紛飛,死傷是不可避免的,真的要讓祖輩們付出心血的都城毀於一旦?真的要讓飽經風霜的子民受苦受難嗎?
躲藏民間?勢必要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一輩子暗無天日,這並不是他想要的。圖謀東山再起,復國?子嬰不由的搖搖頭,曾經強大的國家已經破敗不堪,自己和秦國都已經一無所有,拿什麼復國?不是癡人說夢嗎?
那麼投降劉邦?子嬰心中泛起與武關守將相似的想法。其父親扶蘇本就以仁愛著稱,所以吸收了儒家部分仁義思想的墨者鄧陵派纔會與子親近,全力輔佐。
子嬰從小受到父親影響,加上鄧陵墨潛移默化的影響,其仁愛之念比父親扶蘇過猶而不及。所以這個時候,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秦國子民,這成爲他權衡利弊的重點。
項羽殺降卒,足可見此人冷血殘暴,他絕對不肯將秦國子民‘交’給他。反倒是這個劉邦,素來有仁義之名,‘交’給要強得多。
其實最合適不過的並非劉邦,而是尹旭,子嬰並不認識他,對他的好感卻異常強烈。唯一一個敢於得罪項羽,長跪不起幫秦國降卒求情,他相信這個人也有一個仁慈之心,如果由他來統治自然最好不過。他相信秦國的百姓和自己一樣,對會對他感恩戴德。
可惜他現在不過是楚國一個侯爵,受到項羽壓制的一個將軍,也許將來會有可能,但是現在並沒有機會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劉邦了。
坐在大殿的御座上,拿起案上的虎符,握在手中心情十分複雜。想當年,自己的祖父就是用他調動秦國的百萬大軍,衝出函谷關,一掃東方六國。而此刻握在自己手中,卻沒有分毫希望!
旋即有抓起那方寶‘玉’,撫‘摸’在手中,幾乎要掉下眼淚來。想當年楚國人卞和在山中發現一塊‘玉’石,先給幾番獻給楚王卻不被相信,還因此受到刑罰。直到後來,新的楚王繼位才接受了卞和獻寶,打磨之後發現了一塊美‘玉’,便是鼎鼎有名的和氏璧。
後來趙王輾轉得到和氏璧,秦王垂涎三尺,稱願以十五座城池換取。趙國派藺相如帶和氏璧出使秦國,不想秦王根本無意‘交’換還試圖訛詐。藺相如以自己的勇氣和智慧保全了和氏璧,纔有了完璧歸趙的典故。
後來秦國打敗趙國,和氏璧最終落入秦國。是外公李斯在上面刻上了天命所受,既壽永昌八個大字,作爲秦國的國璽。祖父始皇帝曾有言,要將此物作爲秦朝的傳國‘玉’璽,傳至千世萬世。
然而此刻,傳到自己手上便終結了,再想要傳下去已經沒有機會了。子嬰眼神‘迷’離,長嘆一聲,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這一日,剛剛做了四十六日秦王的子嬰穿起白‘色’的衣服,捧上秦國的傳國‘玉’璽和虎符,出城面見劉邦。
兵不血刃拿下武關,輕而易舉打敗秦軍,過藍、田直‘逼’鹹、陽。已經先一步身在關中,秦國國都已經在望,只要攻陷,便達成了懷王約定的內容。關中王的寶座已經金光閃閃,向自己招手,‘誘’‘惑’不已。秦宮之中有無數財富與美‘女’,讓人望眼‘欲’饞。
一切的一切只有最後一道屏障,那邊是鹹、陽的城牆,只要攻克越國,一切便是囊中之物。劉邦預想的很久,自己會以何種方式進入秦國國都?在那裡秦國人會不會拼死一戰?負隅頑抗?自己又要付出怎麼的待久才能破城進入呢?
劉邦做出了許多中猜測,終究都沒有猜對。他沒想到秦王子嬰竟然白衣而出,獻上‘玉’璽、虎符向自己頭像了!
劉邦可謂有些受寵若驚,自己運氣竟然好到這個程度。一路西進向自己頭像的城池不在少數,也正是因此才兼併收編了許多部隊,才聚集到今日的兵員實力。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到了秦國的土地上,竟也有這樣巧合的機會?先是武關守將莫名其妙地投降了,一路進入關中大地,本以爲在鹹、陽城下會有一場惡戰,沒想到竟然再次兵不血刃,秦王子嬰來投降了……
子嬰跪在地上,托起手中的金盤,美‘玉’雕琢的‘玉’璽晶瑩剔透。青銅虎符古樸雅緻,和穿過盱眙一切閃爍着權力的光芒。對,沒錯,那曾代表了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
此時此刻,這兩樣東西即將‘交’到自己手中,天下的權力就要到自己手中了……難道自己真是天命所歸?天意讓自己成爲關中王?劉邦‘激’動不已,已經完全忘卻了項羽的那一絲顧慮。
子嬰託着‘玉’璽和虎符,朗聲道:“秦氏子嬰上不能應天命,下不能垂憐黎民,不敢在高居王位。今日沛公仁義之師到來,順應天命,子嬰特攜我王璽印兵符歸降沛公。”
“子嬰公子請起!”劉邦立即上前攙扶,一瞬間嘴上的稱呼已經變了。子嬰是扶蘇之中,稱呼一聲“公子”合情合理,他已經主動卿相,等若秦王已經不復存在。劉邦這麼稱呼,等若是接受了子嬰的投降。
這一刻,標誌着存在數百年,戰國七雄中最爲強大的國家。滅六國一統天下不過十餘載的秦王朝正式覆亡。秦始皇美好希冀的千世萬世並未實現,不過三代而亡!當真是世事難料,滄桑可嘆!
也是在這一刻,劉邦心中已經把自己當成是天下之貴的關中王。
子嬰並未立即起身,說道:“沛公,子嬰將關中百姓託付於您了,還望您憐惜厚愛!”
劉邦點頭之後,子嬰這才起身,被曹參帶了下去。
見他們走遠,樊噲立即湊了上來,說道:“沛公,子嬰是秦王,現任敵酋,若是將其斬殺,可是大功一件!”
酈食其立即搶上道:“不可,子嬰已經主動來投降,若是其斬殺,其行徑與項羽新安殺降有何不同?沛公仁義,此等不義之舉斷不可行!”
蕭何也道:“樊將軍此言差矣,武關之所以不戰而想,子嬰主動獻上‘玉’璽兵符投降?除了無力抵抗之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懼怕項羽的殘暴,感念沛公的仁義。如今沛公在關中百姓心中,是仁義慈愛的象徵,若是這時候殺了子嬰,秦國百姓便會心中仇恨,行爲抗拒,關中民心盡失,之前苦心經營的一切將會付之東流。沛公又如何坐穩關中王的寶座?”
張良不在,蕭何說話的分量還是很足的,樊噲老臉一紅,很是不好意思。
劉邦興奮之餘,嘴角掛着笑意,說道:“子嬰不可殺,先看管起來,厚待就好!”
劉沛公的一句話留下了子嬰的‘性’命,卻讓他再次過去了軟禁的歲月。
周勃思索許久,說道:“沛公初進關中,想要穩定形勢,單憑之前的威望和名聲是不夠的。想要讓秦國人全心全意歸附,最好是和秦國本土勢力有個聯合!”
夏侯嬰若有所思,問道:“如何聯合?”
事關自己的王位,劉邦也表示出了關切的詢問。
周勃說道:“可以考慮啓用些關中人才爲官,輔佐沛公!”說着遲疑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衆人,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比如,可以考慮啓用子嬰爲相!”
“子嬰爲相?別忘了他是秦始皇嫡孫,之前的秦王!”樊噲大感驚愕,一句反問大聲喊了出來。這一聲恰到好處,“子嬰爲相”恰好傳到了有些人耳中,比如曹無傷!
周勃解釋道:“說的不錯,正因爲子嬰是始皇嫡孫,之前的秦王,在秦國子民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如果啓用他爲相國,足矣顯示沛公的‘胸’懷與自信,秦國人看在眼中記在心裡,對沛公的感恩與歸附之心將會與日俱增,對沛公治理關中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酈食其捋着鬍子,說道:“這怕是有些不大妥當吧,秦國百姓心懷故國者甚多。若是任用子嬰爲相國,秦國百姓是歸附子嬰的多,還是歸附沛公的多?爲相國必然有相關的權利聯繫,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相互勾結,怕是反而不理由沛公的統治。所以周勃的將軍的提議怕是有些不大妥當!”
蕭何也覺有些突兀,認爲這個提議現在進行並不妥當,若是以後或許可能。
劉邦思索再說,也表示了否決意見,吩咐道:“現在要做幾件事是接管鹹、陽的防務,將關中控制在我軍手中。”
周勃道:“沛公放心,此時我與樊噲會辦妥的。”
夏侯嬰道:“沛公,子嬰投降了,但聽聞他還有兩個兒子,秦國也有宗室尚在。若是有些人利用,將其暗中帶走,來着打着他們的旗號復國反叛怕是不妙啊。此時必須有所提防,所以末將建議將秦國宗室全部暗中軟禁。”
新王朝建立後,舊王朝的餘孽往往打着故國皇室遺孤之類的旗號,反叛復國,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劉邦自然清楚其危害,明白夏侯嬰所言非虛。
立即吩咐道:“夏侯嬰說的不錯,此事就‘交’給你全權負責,重要任務嚴加軟禁,其他宗室子弟暗中看管,不要給他們溜走的機會。但是必須把握好度,不能落下口實,讓人抓住把柄。如今剛剛進入關中,一切只是個開始,可謂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可能前功盡棄!”
夏侯嬰答應道:“沛公儘可放心,保準萬無一失!”
劉邦仍是久久的心‘潮’澎拜,興奮道:“走吧!進入咸陽,去看看秦始皇奢華的阿房宮!”
秦宮的奢華與財富早已天下聞名,衆將一聽,不由的一陣‘激’動,紛紛叫好。蕭何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來着,但是見到衆人表情,輕輕搖搖頭,低聲嘆息一聲,終究什麼也沒說!
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日子,劉邦大軍一路歡聲笑語,朝着鹹、陽進發!
傍晚的時候,涇水行宮裡兩個老人相對而坐,沉默不語。他們剛剛接到子嬰投降劉邦的消息,沉重的打擊讓他們擡不起頭!
中年美‘婦’詩曼坐在一起垂淚嘆道:“子嬰這個傻孩子,怎麼能主動投降呢?”
許久長鬚男子才道:“扶蘇仁愛與始皇帝背道而馳,因此被貶到了上郡,沒想到他的兒子仁慈之心比他還有濃重,竟然……”
白髮老者嘆道:“大秦算是徹底完了,子嬰這個傻孩子,爲何要這般衝動呢?”
詩曼嘆息道:“此時還怪不得他,章邯投降了,如今連降卒都被項羽殺了。子嬰也是走投無路了,他自小都仁義慈愛,不想讓關注百姓遭受戰火襲擾,纔會這般選擇的。”章邯投降的消息終究還是沒有瞞住他,一切都知曉的清清楚楚。他對侄子的瞭解頗多,故而爲其辯解。
說着又埋怨道:“誰讓你們不主動去見他,都躲着藏着,他還是個孩子,孤立無援的境地下讓他怎麼辦?若是有你們在身邊,未必會有此後果,大秦完了,父皇的基業全都毀了!”
上次誅殺趙高時,他們曾和子嬰聯繫過,只說是先皇舊臣,忠心於大秦。至於具體身份卻沒有及時和子嬰說明,因長鬚老者不確定,子嬰究竟能否接受自己。
白髮老者聽到詩曼這麼說,傷心嘆道:“是啊!此事終是我的錯,若非我當日一念之差,大秦何以到今時今日的地步。若是找些和子嬰開誠佈公,或許還有一線機會,現在一切都晚了!我錯的太多了,已經無顏活在世上,即便是到了地下,也無顏見始皇帝陛下和扶蘇,由兒!”
長鬚男子勸慰道:“李相,當時你也是受人挾制,有難處的,此事須不能全怪你。何況你事後也做了補救,奈何世事不遂人心願。想要和子嬰、子夜兄妹解釋,卻一直沒有機會。此時何以輕言生死呢?難道你願意帶着遺憾離開?願意讓子夜兄妹一直心懷怨恨不解?何況大秦真就全無機會了?”
白髮老者被當頭‘棒’喝,立即醒悟過來,說道:“繚兄說的對,驪、山始皇帝陛下的陵墓裡尚有……對了,此物還在身邊!”說着取來一塊錦盒,從中取出一方寶‘玉’,說來也巧竟與和氏璧雕琢的傳國‘玉’璽外觀相似無二。
詩曼是首次見到他持有此物,驚訝道:“李相,這……這不是……”眼中滿是驚詫與疑‘惑’,太多的難以置信……
白髮老者點點頭,將寶‘玉’翻過,地步的硃紅印記下赫然是八個大字:天命所受,既壽永昌!
只聽他說道:“沒錯,此物是由我親自以和氏璧雕琢鐫刻,始皇帝陛下所用的傳國‘玉’璽!”
歷史記載,傳國‘玉’璽上的八個大字出自秦相李斯。沒錯!這位白髮老者正是假死保命的昔日丞相李斯!
而和他在一起的長鬚男子正是秦始皇委以重任,幫助策劃滅六國的故秦太尉繚子,人民習慣稱呼他尉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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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曼驚訝道:“李相,傳國‘玉’璽怎會在你手中?鹹、陽宮那裡……?”
李斯解釋道:“假的,昔年始皇帝命在和氏璧上刻字,做‘玉’璽傳萬世,此等重任自然不敢馬虎。和氏璧又豈敢輕易雕刻,稍有不慎便會有損傷。爲了安全起見,我命人準本相似‘玉’器雕刻以作實驗!咸陽宮裡便是那塊最神似的。”
“在沙丘被趙高挾制之後,我預料到以後的一些事情,故而早作準備,在‘玉’璽上動了手腳。以假換真,爲的就是某一日‘交’給子嬰,喚起秦國臣民的支持!”
詩曼嘆道:“李相很有先見之明嘛!今日看來當真是未雨綢繆!”
尉繚說道:“所以劉邦得到了那一塊是假的,有了這真的傳國‘玉’璽在手,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李斯道:“若是子嬰不投降,若是其他的宗室子弟在手,兩者一起,暗中發展勢力,將來登高一呼,或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詩曼道:“子嬰已經被劉邦看管了,還是找其他的宗室子弟吧!”
尉繚搖頭道:“劉邦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將所有的總是子弟都暗中看管,尤其是子嬰的兩個兒子,浭水被嚴密軟禁。”
啊?詩曼驚呼一聲,大爲失望。
李斯說道:“爲今之計,只能儘量想辦法,最好是救出子嬰來,誰的號召力會比他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