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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樓門口碰見衛國,並得知他就住在她一層樓之後,她進門出門就有點兒提心吊膽,害怕碰見鄭東陵,但到底是怕什麼,她也說不清,按說她也沒做什麼虧心事,或者說鄭東陵也沒掌握什麼不利於她的證據,她應該不怕鄭東陵河東獅吼,但她就是提心吊膽的,害怕陷入尷尬局面,不管鄭東陵有沒有證據,只要在樓裡叫罵起來,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人會認爲她跟衛國有一腿。
她最怕的就是芷青會相信鄭東陵的指控,看他那天晚上的模樣,如果他認爲她跟衛國有一手,肯定不會放過他們兩個。
但她一直沒碰見過鄭東陵,更沒聽見鄭東陵的河東獅吼。這使她很好奇,難道衛國已經離了婚,一個人住在這裡?但這是鴛鴦樓,單身教工應該是分不到這裡的房子的。
有一天,她在樓房外碰見了衛國和他的兒子,那天她從學校回家,在路上順便上了趟菜市場,買了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掛在自行車龍頭上,騎到樓房前,她下了車,正在後悔買得太多,一次搬不上去,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今今,別動!”
她條件反射地停下手中的活,循着聲音望去,看見是衛國,站在樓門口,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大概因爲天冷,衣領豎了起來,更像高倉健了。
她想問他爲什麼叫她“別動”,但發現他腳邊還有個小男孩,正想去摸一輛自行車的踏板。衛國警告說:“別動,當心把人家的車搞倒了!來,爸爸抱。”
那孩子依依不捨地看着泥巴糊糊的腳踏板,看樣子還想去摸,但爸爸把孩子抱了起來。
她抓緊時機說了句:“你剛纔是在叫我嗎?”
他轉過身,看見了她,表情比小時候偷東西被人發現時還尷尬,但很快就走過來,要幫她提東西。
她推脫說:“不用了,不用了,你抱着孩子,已經夠沉的了。”
“沒問題,我有兩隻手嗎。這麼多東西,你一次提不上去,放這裡又怕人拎走。”
這正是她的擔心所在,就不再客套,讓他幫着提了幾個塑料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好幾個塑料袋,往樓上走。她急忙鎖了車,提着剩下的塑料袋,追上他,一前一後爬樓梯。
上了幾段樓梯,他手裡抱着的小男孩想掙脫:“爸爸,我自己上樓!”
“你自己上得累。”
“我不累,我能上樓,你看我上!”
父子倆講了半天價,已經快到四樓了,衛國把孩子放在樓梯上,交待說:“慢慢上啊,別上太快了。”
孩子顯擺地上了幾步樓梯,得到爸爸無數的誇獎,但爸爸很快又把孩子抱了起來。
她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朋友有點忸怩地說:“我叫今今。”
她愣了,衛國說:“他叫尹維今。”
她小聲說:“這名誰起的?”
“我起的。”
“那他媽媽沒意見?”
“維護我們共同的今天,她有什麼意見?”
“哦,是這樣!”
到了她家門口,他把手裡提的菜放在她家門前的地上,對着她家的門努努嘴,小聲問:“他知道不知道你以前的名字?”
“知道,我告訴過他。”
“哦。”
“怎麼啦?”
“沒什麼。”他抱着孩子回到了他的404,她站那裡看了一會兒,沒看見鄭東陵從裡面出來。
她沒想到他會給他的兒子起名叫“尹維今”,雖然他解釋爲“維護我們共同的今天”,但他後來又打聽芷青知道不知道她以前的名字,看樣子是怕芷青會對“尹維今”這個名字起疑心。
她想到他每天“今今”“今今”地叫兒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同時想起她來?
但她知道如果她自己生個兒子,是一定不能起名叫“衛國”的,“尹衛國”三個字,一個都不能帶,不然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後來她還看見過衛國和他的兒子兩次,一次是在路上,她騎車去學校,他騎車帶着兒子回家。小傢伙坐在爸爸車前帶孩子的兜子裡,小手比比劃劃,跟爸爸呀呀吧吧地講着什麼,父子倆都很陶醉的樣子。
她下了車,他也下了車,兩人站住說話。
孩子已經比較認識她了,爸爸讓叫“阿姨”就叫了“阿姨”。
她問:“孩子幾歲了?”
“四歲了。”
“在這裡上幼兒園?”
“不是,在他姥姥那邊上。”
“今天不上幼兒園?”
“病了,在家休息。”
孩子很乖巧地說:“我感冒了。”
另一次是在菜市場外面,她進去,他出來,也是孩子坐在他車前的兜子裡。
她開玩笑地問孩子:“你又逃學了?又不上幼兒園?”
孩子仍是乖巧地答:“我感冒了。”
衛國解釋說:“身體不大好。”
她聽說有的小孩子爲了得到父母的關心,會故意裝病,甚至真病。她不知道衛國的兒子是不是這種情況,好像每次孩子感冒,就到爸爸這裡來了,也許孩子爲了跟爸爸在一起,就裝感冒,或者把自己弄感冒。
她甚至冒出一個很奇怪的想法,也許這孩子機靈着呢,害怕爸爸媽媽離婚,就不停地生病感冒,只要爸爸媽媽一談離婚的事,孩子就病了,感冒了,於是爸爸媽媽放下離婚的議題,全力以赴照顧孩子。慢慢的,爸爸媽媽之間也就建立起感情來了,孩子用他的疾病拯救了父母的婚姻。
難怪衛國死也不肯開口說離婚,有這樣一個兒子,他怎麼離得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