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雲說:“姐姐叫我家老爺明天立刻派人去高家灣,把小弟叫回來,跟你完婚。”
小梅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說:“不行,不行,先生見專員派人去叫他,以爲是抓他的,更不敢回來了。”
秀姑點點頭,說:“小梅想的也是,由我家老爺派人去是不行的。這樣……”沉吟了一下,又說:“只有我和翠雲親自去請回來,咋樣?”
“不行,先生見了兩位嫂嫂,會更疑心的。”小梅立刻表示反對。
秀姑心想這個丫頭真難纏,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難道你有什麼高招?於是問道:“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小梅,你說,咋樣才能呢?”
小梅連哏都不打,說:“我一個人去高家灣去找先生!”
“啊?你獨自一個人?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秀姑。翠玉異口同聲竭力反對。
翠雲陳說厲害:“小梅,你該曉得嗎?武漢到重慶足足有兩千裡遠,你一個大姑娘獨身上路,現在兵荒馬亂,半路出了危險,咋個辦?一旦出了個三長兩短,我們沒法向你父母親交代。不行,絕對不行!”
石先生和石太太也堅決反對小梅隻身前往高家灣。無論衆人如何勸阻,小梅鐵了心,絕不改變主意。
石先生下狠心把小梅關在閨房中,僱了一個丫頭在門外守着,不准她走出閨房。小梅開始絕食,一天滴水粒米不沾;二天;三天……石太太大吵大嚷起來:“死老頭子,你真想活活餓死女兒呀,小梅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死老頭子,你好狠心呀!……”
石先生見狀,只好鬆口:“好,我的小祖宗嗎,去吧,你自己去高家灣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
小梅自己買了船票進川了。
石先生和石太太不放心,求秀姑和翠雲派了兩個精靈的衛士,打扮成普通百姓尾隨着小梅,在暗中保護她。
小梅在長壽碼頭下了船。上岸後看見碼頭上許多拉客的滑竿。
她到一位五十多歲滑竿工問道:“老鄉,你們去不去高家灣?”
那老鄉反問道:“大小姐,你去高家灣找哪個噻(方言:哪個呀)?”
“找晏澤元。”小梅照實說。
那老鄉多看了小梅幾眼,從她的衣着打扮,言語神情都不像本地人,猜想到了,問:“你是晏先生的太太?”
小梅臉羞得緋紅,點點頭。
“好,好,我們送你去!”老鄉叫來搭檔,用滑竿擡起小梅上路了。
兩個衛士不敢懈怠,遠遠跟在後面,暗中保護着。
擡滑竿的老鄉邊擡着邊和小梅有一句沒一句的聊開了:“你的先生噻,可是長壽涪陵一帶有名氣的人物噻,自從,民國以來,長壽涪陵這麼多學生只有他一個人讀了北京大學,有學問噻。他人好還能幹……”
三十里路不知不覺走完了。小梅在高家灣的院壩上停了下來,付了腳伕錢,這才拎着一個小小皮箱緩緩上臺階。
她拎着小皮箱站在堂屋門口,手扶門框,平靜地問道:“這兒是晏澤元先生家嗎?”
正在堂屋縫娃娃衣裳的肖玉兒停下手中活計,迎上問道:“小姐,你是哪個?找澤元做啥?”
“我叫石曉梅,從武漢來,我是晏澤元的太太。”小梅盡力使自己語氣利緩而平靜,心裡卻在哭泣。
“啊?你是澤元的太太?”肖玉兒吃了一驚,忙把頭伸出門口衝着馬廄大喊:“相公,相公,快過來,快來呀!”
煥成正在料理馬幫的馱子,聽見喊聲慌忙出來問道:“大呼小叫,出了啥子大事?”
肖玉兒指着小梅說:“相公,這位小姐從武漢來的,她說自己是澤元的媳婦。”
煥成也吃了一驚,走攏來上下打量着小梅。一張美麗俊秀的面容,齊耳短髮,水汪汪的眼睛裡流露出一些哀怨,穿一件半新陰丹士林斜對襟衫,下面是黑色湘綢月白邊百褶裙,白色長襪,千層底緞面繡花鞋,一付女學生打扮。
煥成問道:“你說是澤元的媳婦,誰做的煤,啥時候下聘禮,生辰八字帖子有嗎?”
小梅打開小皮箱,拿出帖子,說:“是澤元的大哥晏澤懷的兩位夫人保的煤,八月四日下的聘禮,這是他的生辰八字帖子。”
煥成接過帖子,一看果然是澤元的生辰八字帖子,他明白了這一位就是澤元在武漢未過門的媳婦。
“娃兒二孃,叫這位小姐,不,叫兒媳婦快進屋裡來歇息。”煥成說道。
肖玉兒一聽,馬上拉住小梅的手,說:“兒啊,累了吧,快進來歇息歇息。”
她把小梅迎進堂屋做好,喊道:“瑞芳,琳芳,快出來,澤元的媳婦來啦。”
“哎,來了,來了。”瑞芳,琳芳扔下手中活計,忙着出來,給小梅行了萬福禮。
煥成叫小梅把事情經過細細講過一遍。小梅邊講邊哭。肖玉兒和瑞芳琳芳都安慰她。
煥成耐着性子聽完了小梅的講述,狠狠說道:“澤元這小子難怪推說不曉得澤懷的去處。原來兄弟兩個鬧翻了,成了仇人。澤元就該如此。”
他對小梅說:“小梅,你莫哭了,有我給你做主,讓你跟澤元拜堂成親。鳳珠去世了,你就是澤元的正室夫人。瑞芳琳芳是澤元屋裡的小,她們從今就是你的妹妹,共同侍奉澤元。”
小梅聽了這話,才收住淚,道了個萬福:“謝謝爸爸。”
煥成一聽叫他“爸爸”,樂得呵呵笑,摸了摸下巴胡茬子點點頭。
小梅在高家灣住了大半個月,她和瑞芳琳芳吃住在一起。雖然瑞芳琳芳年齡比她都大,但是“姐姐”叫的親切又自然,無話不講。甚至連倆姐妹如何與澤元*都不諱言。……
兩個衛士尾隨至高家灣,見小梅進去了,再沒出來,才放心地回去覆命了。
“若是你到了高家灣,見不到我,伯伯二孃他們又不認你這個媳婦,你咋個辦呢?”澤元故意出了個難題。
小梅神秘地說道:“這個難不倒我,本姑娘自有錦囊妙計,救命法寶。”
“啥子錦囊妙計?啥子法寶?”澤元十分好奇。
小梅想吊吊他的胃口,故意賣關子:“不告訴你!”
澤元一把抱住她,不停地親吻,故意用胡茬子扎她,弄得小梅嘎嘎地笑個不停。最好只討饒:“別扎我啦,怪癢癢,難受。我說,我說。”
澤元這才停下來,小梅下地,從小皮箱取出一封信,交給澤元:“這就是錦囊妙計和法寶。”
澤元一看封皮上寫着工整娟秀的毛筆字:“重慶督軍 劉稚龍 侄兒親收 四姑緘”。
“這不是川東王嗎?”澤元是知道的,“他真是你表哥?”
小梅點點頭,說:“我媽是她親四姑。當年他爺爺在我爺爺手下當參將。那年他爺爺把我媽劉四妹許配給了我父親。後來他爺爺升任四川提督,全家遷回四川,纔有了今天的川東王。”
澤元想了想,何不乘機去會會這位川東王,看能不能解決一下學校的經費問題,於是說道:“小梅,明天咱們去會會你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