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樂莫樂兮新相知(上) 朱門錦繡 青豆
雲深霧重,淡月疏影,幽僻處怪石奇形,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岩石洞口,血盆大張,直透着一股子寒氣,令人毛骨悚然。就是這黯淡詭譎的洞內卻傳來一聲聲男女歡好嬌膩喘息之音。
只聽那女子欲拒還迎,嬌笑道:“虧你還是個爺們,猴急得似八百年沒吃過肉的和尚。奴家的腰都快被你折斷了。
那男子喘着粗氣答道:“好人兒,你便是那唐僧肉兒,爺恨不得將你整個兒囫圇吞進肚內,咱們化成一團兒纔好。”
那女子啐道:“這話兒你也不知對那些堂子裡的窯姐兒說過多少遍了,如今只拿來哄我。”
那男子連聲賭咒發誓道:“我的心肝,她們哪裡比得上你一根腳趾頭,也值得爺廢這心思。”
那女子嗔道:“既如此,你就光明正大地討了我去。咱們倆兒天天在一處兒,也好過這般偷雞摸狗,擔驚受怕的。”
那男子戲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爺喜歡的就是這偷香竊玉的調調。”
那女子突然哭道:“死沒良心的。我就知道你是拿我當粉頭兒取樂呢。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一頭碰死算了。”
那男子忙哄道:“我的乖乖,只要你今兒個依了我,爺必不會虧待了你。總會擡舉你做個風風光光的姨奶奶。”說罷,兩人動做愈發大了,直令寒鴉亂竄,鳥散影亂。
忽而不遠處傳來一聲脆響,似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一般,在這靜寂寒夜中,卻如同春日裡一聲悶雷,直驚得人心膽俱裂。不一會兒,那一男一女忙提着褲子從山洞中縮頭縮腦走了出來。女的雲鬢散亂,衣衫半開,恰是肖夫人房中的一等大丫鬟臘梅。而那男的低垂着頭,慌慌張張繫着腰帶,不是別個,正是侯府四爺王念義。二人偷偷向外張望着,卻見一隻白色貓兒喵喵亂叫着竄過。這才安下心來,卻是再也沒了方纔的興致,遂分了手各自離去。
那王念義臉色鐵青,口內嘟囔不止,心中猶自暗恨不已。這四爺早就看上臘梅的鮮豔嫵媚,舉止輕浮,每每趁着請安之機大獻殷勤。那臘梅似乎也十分有意。只是礙着肖夫人,故尚未得手。今日裡特託了小丫頭送去珠釵綢緞等物,好容易約得臘梅在此相會,兩人自是山盟海誓,親甜蜜意了一番。剛入了港,卻不料被一隻從哪兒竄出來的野貓子生生給攪和了。這一通邪火不知如何發兒,遂一跺腳,彎着腰一徑往翠紅閣找相好的去了。
卻說這翠紅閣地處鬧市,前門臨橋,後門對街,妓家鱗次,燈紅酒綠,卻又鬧中取靜,蜿蜒小巷曲徑通幽,青漆高樓,紅漆大門,門外楊柳依依,流水潺潺。閣內笙歌陣陣,舞影翩翩,實乃城中第一大青樓。
王念義貴爲侯府少爺,又是這兒的常客,素日裡慣會攀花折柳,一擲千金。若擱在以往,鴇母龜公早就扒着上前去恭維奉承了,那小憐也早就扭臀擺腰地貼了上來嗲嗲笑語了。今兒卻都不見了身影,只被幾個龜奴告知整間青樓都被包了下來,不便接待外客。
王念義心中登時涌起一團無名火,也不顧阻攔,噹噹噹幾步跑上樓去,砰地一腳,踹開了房門。迎面而來依舊是那陣熟悉的暖溼粉膩之氣。定睛一看,只見綺窗繡簾,牙籤玉軸,瑤琴錦瑟,香菸縥繞,當地一張檀木螺鈿月牙桌邊坐着兩男一女,那女的身披胭脂色海棠花開薄紗,露出白底蘇繡粉蝶紛紛肚兜兒。卻是妓女小憐。
一男子身着伽羅色緙絲錦袍,見了他先是一愣,復又站起身來笑道:“正說起呢,可巧就來了。難道你有耳報神不成。”說罷就勢輕輕捏了一把身側佳人纖細的蠻腰。說話的這位正是肖夫人的孃家侄兒肖杞梓。
另一個端坐桌旁,不過十三四歲,神情明秀,璧潤之望,若明珠在側朗然照人;溫潤恬和,恭美風流,濯濯如春月細柳。身材羸弱,靦腆羞怯,唯唯諾諾尤甚女子。
幾人相互見禮問好,遂命小憐前來敬酒。三杯下肚,肖杞梓方指着華冠繡服,腰金佩玉的那人道:“這是金公子,是我新認識的。”又拉過王念義:“這就是我方纔提及的表兄,謹明候府的四公子。”
金公子忙作揖道:“原來是侯府少爺,今日初會,真是榮幸之至。”
王念義遂回禮道:“金公子客氣了。方纔是我莽撞,還請勿怪纔好。不知賢弟尊姓大名,是做什麼營生的,平日裡也不曾相見。”
那金公子羞赧道:“小弟單名一個玠字,世代居於漠河以開採金礦爲生。近日乃是隨家嚴來此談一筆生意的。”
王念義聞言驚道:“金賢弟莫不是住在胭脂溝⑴不成?”
金玠亦詫異道:“王兄如何知曉?這城裡倒有一多半人連聽都沒聽過呢。”
肖杞梓遂笑道:“他家裡可開着家金銀鋪子呢。自然比我們這些外行人清楚。”
王念義亦笑道:“不過略懂皮毛罷了,哪裡比得上金賢弟見多識廣。”
肖杞梓佯作不快道:“你二人自是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倒憑空教我落了個單。這可不成兒,小憐過來坐到我腿上,讓爺好好聽聽你新做的曲兒。”
那小憐粉面含春,盈盈一笑,拿過一把月琴,親啓朱脣,清喉嬌囀道:“想當日一宵歡會成秦晉,翻做了千里關山勞夢魂。漏永更長燭影昏,柳暗花遮曙色分。酒釅花濃錦帳新,倚玉偎紅翠被溫。有一日重會菱花鏡里人,將我這受過淒涼正了本。”⑵
肖杞梓將小憐攬在懷中,輕掐了一把,笑道:“你如今也和那些窮秀才學壞了,專會這酸文假醋的。不好,不好。再換了一首新鮮有趣的來。”
小憐放下月琴,拿起酒杯在肖杞梓眼前晃了幾晃,嗔道:“你若將奴家手裡這杯酒喝盡,自然有新奇的聽兒。”
肖杞梓哈哈一笑,直灌了半口葡萄美酒,卻不下嚥,噗地一口全吐在了小憐柔軟飽滿的酥胸前,殷紅的汁水印在白綾緞面上,綻開一朵朵嬌豔欲滴,帶露承幸的春花兒。
⑴胭脂溝:漠河資源豐富,黃金開採已有百餘年的歷史,曾被慈禧定爲“胭脂溝”。
⑵出自元代吳昌齡《【正宮】端正好?美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