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曾經有一度十分厭惡宋嬤嬤,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也不夠解氣。
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算計,那種感覺是最痛苦不過的。
老太太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孩子,竟會趁她不備,勾引自己的丈夫……那會,老太太只覺她是個背信棄義的白眼狼,不但辜負了自己的一番心意,也辜負了這十多年來的主僕情份。
不過,宋嬤嬤最後拒絕到底的態度,還是讓她有些費解,可是,因爲當時太過生氣,一時也想不了那麼多,只想着遂了她的心願,把她打發到園子裡去吃苦,往後眼不見心不煩,徹底乾淨。
眼前是乾淨了,可是心裡的那顆疙瘩還在。事後,老太太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爲何宋嬤嬤會做出那樣的事?老爺子一把年紀又貪新鮮,雖說表面上是一家之主,但其實早已經交出了實權。她若是真有那個勾引人的心思,爲何不去勾引朱峰,朱峻?爲何偏偏是老爺子……
老太太左思右想,不得答案,只得作罷,再也不提此事,再也不提此人。
過了若干年後,老太太偶然間和楊嬤嬤說起此事,楊嬤嬤看似無意的一番話,卻是讓老太太的腦子,稍微轉過些彎兒來。
楊嬤嬤比宋小月年長了十歲,又是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邊,和她孃的情分不淺,自然對她也是諸多照顧。
楊嬤嬤知道,宋小月這個人從小心氣就高,性子要強,不願居於人後,而且,腦子聰明,手腳勤快,是個人見人愛的懂事孩子。
老太太之所以疼她,也正是看重了她那份靈透勁兒。
說實話,楊嬤嬤一定都不相信,宋小姐會對老爺子投懷送抱。她的心裡一直有個人,老太太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個人就是大老爺朱峰。
宋小月最喜歡的人就是大老爺,但凡是他用過不要的東西,她都會私底下偷偷地收在一個箱子裡,仔仔細細地保存好。待到沒人的時候,方纔拿出來翻翻看看,一個癡癡地傻笑兩下。
楊嬤嬤和她住的很近,夏天偶爾睡不着的時候,無意間走到她的窗前,就會看見她一個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些東西把玩,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春心萌動。
宋小月一直把這個秘密守得很好,但楊嬤嬤還是偷偷地知道了,也很小心地替她保密下去,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
宋小月一心繫着大老爺朱峰,又怎麼會對老爺子有什麼別樣的心思呢?這根本完全說不過去。
雖然,當初楊嬤嬤是跟着老太太一起,把兩個人抓了個現行,但是她心裡還是不信,何況,事發之後,宋小月連個完整的交代都沒有,只是含着眼淚,一臉倔強地低頭認錯,除了認錯,便什麼話都沒有了。
老太太見她默認一樣地態度,心裡更爲惱火了,只覺她自己都已經百口莫辯了。
事發之後,楊嬤嬤曾經私下裡找過宋小月,一心想要問個清楚明白,看看自己能不能爲她在老太太面前說兩句求情的好話。
誰知,宋小月卻是守口如瓶,咬着嘴脣,一個字也不說,只是默默地掉眼淚。
楊嬤嬤見她這般,便知她是去意已決,便也不再多管了。只是,她心裡一直存着個疑惑,始終弄不明白……事發那晚,老太太憤憤而走,老爺子尷尬躲避,唯有她和兩個丫鬟過去善後,她看得十分仔細,將整間屋子翻了個遍,找了又找,也沒有發現那條承接處子之血的手帕……如果,她真和老爺子有了苟且之事,那帕子一定會在的,可是偏偏怎麼找都找不到呢?
既沒有帕子,也沒有一個完整的交代。楊嬤嬤心裡這個疑惑,一直沒有解開,而除了當事人之外,也沒有人能給她解開……
老爺子鬧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因着對老太太心中有愧,故意躲了出去,藉着會朋友的幌子出了趟遠門。而宋小月又是死守着一張嘴,任誰問了也不肯鬆口。楊嬤嬤一個人苦口婆心地勸了她好久,最後卻得來一句模棱兩可的回答。
宋小月面如死灰般地對她說道:“一切都晚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算不得是什麼解釋,也算不上是在默認。
楊嬤嬤拿她沒轍,爲求自保,也只能將此事不了了之,心裡只能把這件事默默歸結於她的命裡沒有福氣。
過了幾年之後,老太太突然提起這事,她不禁恍了恍神,道:“事出突然,夫人您當時也問個清楚,也許老爺子和她什麼事都沒發生也說不定呢。”
老太太聞言,輕哼一聲道:“什麼事都沒發生?你當我是瞎子,是傻子,兩個赤條條的人擠在牀上,怎麼會什麼事都沒發生?”
楊嬤嬤卻道:“老爺子那晚喝得那麼醉,而且,屋裡又沒找到帕子……”
老太太皺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我冤枉她了?”
楊嬤嬤連連搖頭:“奴婢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也許,小月她沒有跟您說實話。”
老太太那時並不在乎,只是淡淡道:“不管她有沒有說實話,都沒什麼意義了。背叛就是背叛,不容原諒。”
楊嬤嬤聽見這話,便適時地閉上了嘴。
不過她的話,還是多多少少讓老太太開始有了些在意。只是,事情過了太久,沒必要再舊事重提。
此番沈月塵有孕,老太太喜上眉梢,心裡樂開了花,樂得每天做夢都能笑醒了。
只是,沈月塵和從前的秦紅娟不同,也沒有那麼聽話,事事順從。
沈月塵剛剛開了間天香樓,現在的她,幾乎把心思全撲在了上面,一時想收都收不回來。
她不能收心,那老太太就得親自幫她收收心了。
之前,她從黎氏那裡知道,沈月塵屬意宋嬤嬤替她辦事,而且,還說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老太太想了想,決定成全沈月塵,只要能讓她收住心思,踏踏實實地在家安胎。那麼,任何事情都有的商量。
不過,因爲這件事牽扯到了宋嬤嬤,她就想要親自過來一趟,當面和她談一談。
再次看見老太太,宋嬤嬤的心情簡直亂成了一團,亂得根本找不出頭緒來理清楚。她不知道自己該緊張,還是該難受,還是該覺得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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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老太太先行一步攜着楊嬤嬤去了亭子裡坐下,宋嬤嬤只能硬着頭皮跟了過去,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老太太淡淡道:“過了這麼多年,還能得到出頭的機會,這也算是你有運氣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準備再多提,但不表示不再追究,你最好還是謹慎着些,努力做事,用心當差,別再捅什麼簍子了。”
宋嬤嬤聽了這話,除了點頭應是,再也沒有其他的話可說。
楊嬤嬤在旁,適時地開口道:“老太太就要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咱們回吧。”
老太太聞言,扶着她的手緩緩起身道:“是啊,是該回了。”
臨走時,她看了看垂頭不語的宋嬤嬤,冷冷囑咐道:“你好自爲之吧。”
宋嬤嬤靜送着她們的背影遠去,眼中淚光閃閃,卻不曾落淚。
晚飯時,朱錦堂和沈月塵按時出現,引得老爺子和老太太十分高興。
因爲老太太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規矩,所以,如今想要見沈月塵,她們就必須親自去西側院走一趟。
朱老爺子已經有日子沒見過她了,這會見了她不免有些小小地興奮,眼睛一直有意無意地放在她的小腹上,臉上也笑盈盈的。
沈月塵微微有些臉紅,卻又不好開口說什麼,以免掃了他的雅興。
最後,還是老太太先開了口,“你這樣盯着孫媳婦看,她會不好意思的。”
朱老爺子呵呵一笑:“孫媳婦這次有功了,咱們朱家這回可要熱鬧了。”
衆人聞言皆是附和地點了點頭。
柴氏的肚子已經挺得老大,她現在光是坐着不動,就已經覺得很吃力了。
她輕輕扶着肚子,望着沈月塵氣色紅潤,滿臉笑容的臉,心裡有些賭氣,也有些無奈。
當初,明明說她是個不能生的。她才費勁心思地幫着老太太娶她進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似乎註定就是要成爲朱家的人,先是大難不死,繼而又有了身孕……
柴氏略顯吃力地動了動身子,黎氏在旁見了,忽地笑了笑,轉頭對着沈月塵道:“月塵啊,你此番懷上孩子,十分不易,想必一定是沾了你嬸嬸的光,你趕緊過去給她道聲謝吧。”
沈月塵聞言眉心一動,忙笑着起身,緩緩走到柴氏跟前,柔聲道:“多謝嬸子借給我的福氣,月塵在這裡給您道謝了。”
她知道,黎氏是故意要氣一氣柴氏,而柴氏也是真的動了氣,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萬萬使不得,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這都是你自己的福氣,誰讓老天爺那麼憐惜你呢?”
黎氏聽了這話,心裡稍微有些不是滋味,正欲開口回話,便聽老太太先吩咐了下人們開飯,便把話頭給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