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完押,按好手印,人銀兩訖,從此一生爲奴爲婢。李嬤嬤把兩張寫好的賣身契呈了上來,沈月塵略微掃了一眼,便讓春茗接過起,小心收好。
薄薄的一張紙,白紙黑字,手印爲章,就這樣的輕易落定了一條人命,想來真是荒唐,也更是悲哀。
沈月塵看着迎春和春芳,猜不出她們到底是好是壞。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且得過些日子才能見分曉。
李嬤嬤把兩人領了下去,仔細囑咐了一番話,交代她們規矩,平時該避諱什麼,顧忌什麼,不能犯什麼樣的錯。
迎春和春芳聽了,直點頭,記得真切。
沈月塵繼續和秦氏孫氏一起喝茶,問了她們二人的衣食起居之後,隨即溫和道:“日子一天比一天涼快了,大家平時都得注意些,不要總是貪涼,吃太多生冷的東西。”
孫文佩聞言,點頭答應了一聲。
秦桃溪笑笑,沒說話,忽地起身拍了一下手掌,道:“婢妾,今天其實是來向大奶奶獻寶的。”
她的話音剛落,她的貼身丫鬟蘭花就抱着一團雪白之物走進屋裡,朝着沈月塵福身行禮道:“奴婢蘭花給大奶奶請安,給兩位姨娘請安。”
沈月塵微微擡手,只瞧着她懷裡蠢蠢欲動的東西,似是個活物。果然,那雪團隨即動彈了一下,細細弱弱地“喵”出一聲來。
原來是貓。沈月塵不禁微微的蹙起了眉頭,她不喜歡貓,尤其,它還是秦氏養得,肚子裡保不齊又是憋着什麼壞水呢。
秦桃溪從蘭花的懷裡接過那隻白貓,纖纖細指撫着它的皮毛,含笑道:“這是婢妾昨兒剛得了的一件寶貝,它是波斯貓,大奶奶,您瞧瞧。”
秦桃溪抱着那隻波斯貓,緩緩湊到沈月塵跟前。那貓通身雪白渾圓,原本一動不動地蜷着,這會聽見動靜,便懶懶的扭頭,眯着眼睛四處打量。
秦桃溪見她蹙眉,只作未見,身子更往前湊了湊:“這隻貓兒的眼睛生得極美,既大且圓,眼色亮澤,雙眼宛如藍色的琉璃珠子一般。所以,婢妾便給它取名琉璃。”
琉璃?沈月塵平靜的眼光有了微微的波瀾,抽出帕子,輕輕地點了點鼻尖,“果然是個稀罕物。”
秦桃溪笑盈盈地道:“這波斯貓確實不常見,千金難求,婢妾也是沾了孃家姐妹的光彩,才能得到這樣一件稀罕物。聽說在京城,宮裡的妃嬪娘娘也喜歡養着它們來玩樂解悶呢。大奶奶,若是喜歡,不如把琉璃留在身邊,好好賞玩幾天可好?”
沈月塵淡淡的笑着,微微搖頭:“君子不奪人所好。妹妹把這貓當寶貝兒,就好生養着吧。”
秦桃溪摸着懷裡的貓兒,掩嘴笑道:“是婢妾一時心喜,思慮不周。這小東西才抱回來沒兩天,心性不定,萬一哪天耍性撒野,張牙舞爪地傷了大奶奶的嬌嫩皮肉,可是婢妾的罪過了。”
沈月塵溫和道:“妹妹多慮了。妹妹性子溫和恬靜,養得東西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我不如妹妹有這等閒情逸致,每天忙着料理院子裡的大事小情,實在拔不出空來。”
秦桃溪聞言,一雙眼睛只在沈月塵的臉臉上轉悠,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大奶奶是忙人。婢妾只管先替您養着琉璃,回頭等您得了閒,婢妾再把它抱過來。”
沈月塵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那我就多謝妹妹了。”
秦桃溪笑盈盈地回了一禮,隨後又略坐片刻,便與孫氏一道走了。
待她走後,春茗隨即湊過來道:“小姐,那貓有些嚇人,往後咱們可得當心。”
沈月塵淡淡一笑:“一隻小貓而已,有什麼好嚇人的。秦姨娘把它抱來,不是爲了要嚇人,而是想故意給我難堪呢。”
春茗不懂其中意思,滿臉疑惑道:“怎麼會呢?”
沈月塵淡淡道:“玻璃耗子琉璃貓,鐵鑄公雞銅羊羔,皆是一毛不拔啊。”
秦桃溪的性子要強,怎會好端端的向她獻寶,偏偏又是貓,一隻取名琉璃的貓。
春茗聞言,稍微想了想,頓時涌上火氣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秦姨娘越發沒臉沒皮了,方纔小姐怎麼不挑明,讓奴婢好好地罵她一罵!”
“有什麼好罵的,她素來心裡不服我,自然不會安分守己的。”
春茗忙行禮賠罪道:“都怪奴婢沒讀過書,不認得幾個字,是個幫襯不上小姐的呆子。只是小姐總是忍着她,她便愈發得意了,往後指不定還要鬧出多少幺蛾子呢?”
“隨她自己鬧去吧,有心防着點就是了。”如今,自己在朱家根基未穩,誰也招惹不起,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沈月塵坐得有些乏了,吩咐翠心給她打盆水來洗洗臉。
翠心從外端了水來,春茗遞手巾把,又爲她細細勻了面,重新梳好了頭。
沈月塵望着鏡中的自己,微微思襯道:“今兒天不錯,陪我一道去看看明哥兒吧。”
前幾天,事多人倦,她也沒去看他,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只是,每日過去請安,見兩位老祖宗都安樂自在,想來他也是平安無事的。平時,但凡是明哥兒稍有個不舒坦的,老太太都會跟着心焦,茶不思飯不想,懨懨的不得精神。
許是,日子呆得長了,習慣了也自在了。明哥兒不再似從前那般經常哭鬧,見了沈月塵就格格笑,倒像是心裡存了什麼好事的樣子。可惜他還小,嘴不能言,手不能寫,只會笑,他一笑,沈月塵就陪着他笑,偶爾握握他的小手,與他說幾句貼己話,讓他安心。
沈月塵越是疼愛明哥兒,老太太便越是疼她,她前腳先回了西側院,老太太后腳就派人送來了各色肉菜二十斤,另外還有二十斤的珍珠米,雪花面,四五小袋子雜糧豆粉……
送東西的婆子躬着身子,恭敬道:“這珍珠米是店裡一早送來的,老太太說要讓大爺和大奶奶嚐嚐鮮。”
沈月塵含笑謝了她一句,親自抓了一大把銅錢賞給她,“勞煩您,回頭替我謝謝老太太。”
婆子攤開手絹,接過賞錢,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