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安慰她生了女兒不要緊,以後可以再生,她平靜地告訴父親自己已經喪失再做母親的權利了。那一刻,她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了震驚和失望。雖然僅僅是一瞬間,卻被她捕捉到了。
從此肖氏住進了定安城太守官邸的後宅,父親卻再也沒來看望過她。這個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不是在她生了女兒之後,而是早在她嫁入晉王府之時。她知道自己不過是肖家的一顆棋子,如今也該被丟棄了。
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在父親剛找到她時就知道了這些,會不會乾脆將她丟在那個小村子裡任她們母女自生自滅呢?
“王爺……”外面下人的聲音打斷了肖氏的思緒。
一擡頭,便見那個依舊高大俊朗的男人進了屋。
肖氏將手裡的嬰孩兒交給了身邊的奶孃,幫鍾翰池除去了身上的大氅:“王爺怎麼有空來了?”
“本王來看看宓兒。”鍾翰池從奶孃懷裡接過女兒,奶孃連忙識趣地退了出去。
宓,平靜安寧。這是肖氏爲自己女兒取的名字,希望她能夠寧和地過完此生。鍾翰池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也沒再另外給孩子取名。因此,鍾宓兒便成了女娃的名字。
自打母女倆到了定安城,鍾翰池一共也沒來過幾次,小宓兒對這個父親有些陌生,咿咿呀呀朝自己的母親扎開手。
“宓兒乖,讓父王好好看看。”鍾翰池將小人兒強行扭過來對着自己,“父王要離開一段時間,宓兒要乖乖的等父王回來。”
肖氏聞言一愣,六個月大的小娃娃哪裡會聽得懂這些,難道這話是要告訴自己的?
小宓兒自然是聽不懂自己的父親在說什麼,掙扎無果,便將小拳頭塞進嘴裡啃着,口水順着粉粉的小嘴流出來,滴落到鍾翰池的肩上,將寶藍色暗紋錦袍印出了一小塊水漬。
“還是妾身抱吧,別弄髒了王爺的衣裳。”肖氏連忙將小女娃抱過來,用帕子輕輕擦拭着她的脣角。
“無妨。”鍾翰池毫不在意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肩上顏色變深的地方,“你……辛苦了。”
肖氏倏然睜大了眼睛,嘴脣抖了抖:“王爺……妾身不辛苦。”
“放心住在這裡,定安城很安全。”鍾翰池不等肖氏答話,從衣架上取過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轉身離開。
肖氏望着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蓄積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流了下來。曾幾何時,自己對這個男人寄予了厚望,想與他攜手白頭。曾幾何時,對他失望透頂,覺得自己愛上他是這輩子最大的劫數。
她愛過,也恨過,最終選擇了平靜地面對他,無愛無恨,心如止水。聽到他兵敗失蹤的消息,她的心沒有悲。再次見到安然無恙的他,她的心也沒有喜。甚至看到赫連似梅面帶紅潮從他住的院子裡出來時,也沒有怨恨。
她以爲她真的做到了無愛無恨,可剛剛男人的那句“辛苦了”,卻又一次將她從無盡的深淵中喚醒。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劫,此生都過不去的劫。只因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她平靜的心再起波瀾。
肖氏傻呆呆地愣在那裡,任憑女兒在她懷裡扭來扭去也毫無知覺。直到奶孃進來喚了幾聲“王妃”,她才從自己的世界裡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
往年春節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後纔算結束,今年卻不同往昔。晉王大軍佔據了西北邊境的多個城池的消息不徑而走,整個京城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都得知了這個消息,朝廷想蓋都蓋不住。
原本喜慶熱鬧的氣氛被流言衝得個乾淨,坊間流傳晉王很快會打回京城,而朝廷因多年的戰事早已是國庫空虛,根本就無力抗擊。
正月初八華非揚率西大營十萬兵馬抵達天水,晉王大軍卻早已退至靖陽,天水已成爲一座空城,卻也是一座廢城。靖陽城乃邊關要塞,進可攻退可守,晉王大軍盤踞其中,大有與華非揚展開持久戰的架勢。
與此同時,另一路大軍從正西開始推進,西大營兵馬已調至西北,被牽制在靖陽城,因此晉王軍勢如破竹般佔領了大周西部的西隴路。與駐守靖陽的西北路大軍呈夾角之勢圍攻西大營兵馬。
這時皇上才明白爲何當初慕容父子不主張調華非揚前去西北,可此時後悔已是晚矣,爲了保存實力,只能命華非揚退至西路的最後屏障——龍巖關。
晉王大軍並不急着繼續推進,而是橫掃周邊小城,未出正月便佔據了大周版圖西至西北的一角。
朝廷調集十萬大軍奔赴前線,晉王大軍穩住了已佔城池,雙方形成了對峙之勢。
從大年初二被急召入宮之後,慕容楚便開始早出晚歸。莫璃則是繼續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出了正月,她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不良的孕期症狀早已消失,人也漸漸豐腴起來。
許久未曾再到京城的玉明希終於露面,去年夏天他因父親病重而返回淮慶,之後便一直留在那裡,直到父親去世。在平息了家族內部矛盾,全面接手玉老爺子留下的產業時,已近新年。
聞聽晉王舉兵,玉明希擔心京城局勢有變,玉氏家族新一任家主,鎮鏢局的大東家在安排好淮慶的事宜之後,便急匆匆趕往京城。
坐在全味樓的雅間裡,玉明希上下打量着身着淡紫色雲錦夾襖的莫璃。雖說四個月的肚子在長襖的遮掩下並不明顯,可以他的敏銳還是看出了些端倪。
“默溪,你……有身孕了?”
莫璃的手撫在小腹上,挑了挑眉:“有這麼明顯嗎?”
“你胖了,而且這腰身……不似從前那般……”玉明希的目光落在她放在小腹的手上,心情有些複雜。爲莫璃感到高興的同時,還帶着一些失落與心酸。
“嗯,也對。萬花叢中過的風流公子怎麼會看不出女人是否有身孕呢!”莫璃笑眯眯地道,“何況我這都四個多月了。”
“話可不能亂說,誰萬花叢中過了!”玉明希不自然地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