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th 離別之吻
“我想你了。”我抱着他的細腰,蹭蹭。
桃夭微微一愣,臉上略見可疑的紅色。“你……別拿我開玩笑,要真想我,怎麼一去宮殿就把我忘了?”
我想起被漫無天日被關在冰牢的那段時間,委屈得鼻子發酸,繼續在他身上蹭蹭蹭。
他熟悉的味道,好好聞啊。
他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我的背,“怎麼了?倉央……你沒事吧?”
“嗯?沒事。”我扯扯嘴角。
藤蔓爬上桃夭的手臂,他隨意地看了一眼,伸手接過綠色襯托的一抹白色。“吶,香不香?”
他的笑容雖然帶着些邪魅,但怎麼看都只能用漂亮來形容。
我眨眨眼,“嗯,……你吃過嗎?”我把花根倒翻上來,“很甜哦。”
桃夭湊過頭來,伸出粉色的舌頭輕輕一舔。“什麼啊,……沒覺得。”
“要用吸的。”他果然沒試過哈。
“……嗯。”他重新試了試,鳳眼撲扇,像在親吻花瓣兒。“是有甜味……哈,好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以後給你做蜂蜜~”等我灼華恢復些。
“很甜麼?”
我點頭,“很好吃哦。”
桃夭轉着花瓣,眯眼笑,“好啊,我要吃。”
“吃什麼?”一個天籟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頓時一驚,寒毛倒豎。
在衆人混沌迷離的眼神中,一個人神色清明,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難以描述。
“攻玉……”我看得出……他是攻玉,不是淵欲。
那麼快……就恢復過去了麼?淵欲他呢?……攻玉怎麼能在人羣裡那麼快找到我?
他隨意地站着,血絲沿着手腕染紅了他瑩白的指尖。銀白龍紋劍不露鋒,卻透露着寒意。他的黑髮在風中顯得有些凌亂,氣息也不怎麼穩健。
……我還沒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樣子。
“倉央?”他淡淡地問,眼神有些不確定,畢竟我現在穿的舊衣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地只露個臉。
桃夭將我拉到身後,收起臉上殘留的笑容,往常魅惑的鳳眼透漏着凌厲的敵意,“你是攻玉?”
“你恢復記憶了?”攻玉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我渾身一冷,潛意識有些畏懼,不由自主地拼命搖頭。
……搖頭?啊,真孬種……搖什麼頭啊,現在明明不用擔心被束縛的。我……我已經可以用時空灼華逃離了啊。
呵,攻玉如果知道他的血產生了這種作用,會怎麼想?
攻玉緩緩地伸出手,手指上隱隱的血跡有些刺眼,“倉央,回去了。”
他晶體般的瞳孔攝人心魂般精緻,一時間我竟沒能移開視線。——就像七千年後一樣,每次仔細看他的眼,都像要被噬魂一樣,最終只能驚慌失措地逃開。
……他明明不是誘惑灼華啊。
桃夭不等我開口,率先搶過話頭,“果然是你!你算他什麼人,不過是學生之一而已,說什麼回去?”他那樣子像是煙花在天空爆炸了,一個勁把我往身後塞。
“桃夭,痛哎……”我小聲地說。
“給我忍着!”他不爽地回了句。
“……”=_=b……
“我?”攻玉看着我的眼神裡有一種思緒飄過,隨即冷冷地將視線投向桃夭,“我是他……親人,唯一的。”
桃夭煙火繼續大規模爆炸,“不就是幫你束髮了嗎?他也幫我了啊,少得意了!倉央是我的人!”
攻玉眼神裡有一絲意料之外的驚訝,他看着我,用眼神詢問。
我心情微妙,怕怕地躲在桃夭後面,雖然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倉央,你和他……”一瞬間他就理清了思緒,眼神有些犀利起來。
“如果要說他的親人,我也是。你又何必沾沾自喜!”桃夭紅髮有些跳眼,像在維護心愛的玩具般緊張。
我覺得周遭的溫度急劇下降,原被誘惑灼華麻痹的人,都凍得緩緩恢復意識過來,疑惑地左右張望。
桃夭渾然沒把攻玉放在眼裡,可是我知道……他,再怎麼說,也只是個14歲的孩子,性急、焦躁。可攻玉……不僅年過百歲,還是身具神力的璀雪之子……桃夭這樣不行啦,我不想看他的驕傲被踐踏……
“帶你去個地方。”攻玉閉上精緻的眼睛,像在壓抑怒意,許久才躊躇着吐出一句話。“之後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我猶豫着鬆開桃夭的衣服,又緊緊拉住。
“倉央,你沒有話想問我麼?”他冷靜下來,精緻的眸子轉向炸毛的桃夭,卻仍對着我說話。
我有話想問他麼?——我不確定地問自己。
爲什麼關我?爲什麼聽到我失憶就對我改變態度?爲什麼不告訴我淵欲會消失的事?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又忽然對我好?……
沒聽到我的回答,周圍的溫度低得難以呼吸……
“好了!展示結束!”主考官似乎才反應過來,站起來宣佈,“考生桃夭通過最後一場文殿考試,入圍今年文殿候選人。”
桃夭眯起眼,似乎根本不在意結果了,眼神危險地盯着攻玉,“來武試終考吧,我們倆。”雖然他的聲音由於寒冷,變得微微顫抖。
呃?不行!
我下意識地拉住桃夭的衣服,他纔剛考完兩場考試,會被攻玉……被他……殺掉的!我不允許!
攻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還不夠格。”
“你說什麼?”藤蔓驀然襲向攻玉,卻被火速冰凍裂成碎片。
看到攻玉擡起了手指,我果斷地推開桃夭。“夠了,笨蛋桃夭!要打也不是現在吧?”我很清楚自己塑造攻玉的時候,傾注了多少灼華,更別提他從淵欲那裡取回的那份了。
“我要去。”我踉蹌了一步,走到攻玉面前,“是,我是有話想問。”也許吧。
雖然淵欲把我送出來,但也許停止攻玉對我的……威脅纔是最好的。
既然他說了不會再關着我、隨我去哪裡。
呵,其實即使他反悔我也沒有損失,我們……應當有個了斷的,這樣獵人和獵物的角色我不喜歡!
我不怕你,不怕的,攻玉!
他的表情有些琢磨不透,只是沉默着凝視着我,似乎有話想說,卻又閉口不言。他牽起我的手,輕輕地垂目,臉上沒有笑意。“……走吧。”
他那樣的語調簡直像受了委屈一樣,……也許,只是我的錯覺。
“倉央”,桃夭挽住我的腰,“你去什麼去,剛回來還去?你有沒有良心啊?剛纔還說想我的。”他微微眯眼,露出一顆小虎牙,好像快發飆了。
攻玉瞥了眼桃夭的手,又變得面無表情,“放開,他已做了選擇。”
桃夭一瞬間表情凝固。“你……”
“我很快就回來。”我輕輕地拍拍他的手。
桃夭慢慢地鬆開手,復又不甘地抱緊,紅髮飄得有些散亂。“我不信,你總是騙人。”
“……”我吐吐舌頭,“我會回來的,一定,馬上……呃,最多兩天以內。”
騎着天馬,我們一路無話,空中的雲霧讓我有些溼溼的涼意。
若不是攻玉出現,我也許會讓桃夭帶我走吧。
爲什麼會想找桃夭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一聽到他的名字,我就不由自主地找尋過去了……
“下來。”攻玉率先下馬,隨即向我伸手。我還沒意識過來,就被抱了下來。
——這裡是……懸崖?
他橫抱着我,緩緩走到崖邊,一語不發地在斷崖上鬆開手。
咦……?
身體失重地往下掉,我覺得血液倒流。“啊!——……”怎麼回事?!
我慌張了一下,剛想用上時空灼華,卻被人撩進臂彎。
攻玉的手有些冰冷,我胡亂地抓住。
“怕?”他淡淡地笑着,“……你也這麼嚇過我。”
也?……對了,在他還是侊孝的時候……我好像這麼做過……
我總是有些記憶錯亂似的,把他當作七千年後的攻玉。
“嚇到了?”他收起笑容,“玩笑而已。你都不說話。”
他也會開玩笑?故意的吧!
受到地心引力,我們不斷墜落“你……你不會飛,爲什麼要跳下來啊!”意識到他不過是溫度灼華而已,我又再度驚慌起來,要不現在穿越算了……可是他呢?
他悠然地抱住我,我覺得他的頭髮在地風的托起中,柔軟飄逸。“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在下面。”
他看起來似乎很淡定的樣子?
……不過他確實是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人。
猶豫不決中,我被他輕輕地抱着,墮落下去。
臨近底部,可見一層薄霧,霧下是一灘汪洋似的湖泊,幾乎見不到邊,四周環巖。
不知不覺間,我們下降的速度已隨着空氣的升溫變得越來越慢。
速度爲零的時候,我只覺得暖暖的風包裹着全身,人像漂浮在空中一樣。
對了,熱空氣原理,熱氣總是往上升騰的。
攻玉率先足尖點地,接觸的湖面頓時結起一層冰,他小心地將我放倒水面。
我立馬感到腳底陣陣涼意,但很快冰冷的感覺被一陣陣舒適的暖風取代,就像精靈的氣息在拂過我的全身。
我終於穩當地站立在水面,感覺怪怪的,卻很神奇。“……”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環顧四周。
攻玉牽着我的手,往右繞過一些湖面亂石,我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那是一座橋。
橋正中間有如分割線一樣,將整個空間分割成兩個世界。一個是我們這邊,綠波盪漾的湖面,另一個在對面,紛紛揚揚地飄灑着鵝毛大雪。
兩個世界彷彿全無聯繫似的。
……原來剛纔從上面看到不是霧,是雪。
“我也不知。”攻玉淡淡地看着前方,捏着我的手如玉一般漸漸溫潤。“本來沒想帶你來的。”
攻玉牽着我的手上還有着傷口,估計是和淵欲抵抗時留下的,或者……是淵欲自己留下的。
總覺得對不起淵欲,又不明白攻玉爲何那麼急着趕回來。……也許我還有價值沒有提取完……吧。
哼。
橋是冰橋,橋面坡度極緩,低低地屹立在水面。
踩過一節節階梯,我站在雪境之前不敢移動步伐。
“雪下得太大了麼?”他伸出手,接住晶瑩的雪花,雪頓時小了很多,洋洋灑灑地飄落在對面。
“攻玉?”
他淡淡地回眸,安靜了一下,拉着我走進雪中。
我冷得一哆嗦,卻忽然感到周遭的溫度暖和起來。——是他用了溫度灼華吧。
我抿嘴,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雪花的形狀格外精緻,就像某個人的眼神,掉在身上久久不化。可是……“灼華?這是……”是攻玉造出來的麼?
我訝異地擡頭看,這才發現隱藏在剛纔的大雪之後的,盡是些無與倫比的冰雕建築。
大大小小的地排在兩旁,就像城鎮一樣。街道雖空曠,卻顯得怡然自得。
我蹙眉,覺得一切都透露着些眼熟。
“你以爲淵欲那麼容易跑到‘外面’來?”他低頭淺笑,“若不是我……”
“冰雪城?!”我左右環顧,怎麼看都覺得像七千年後的冰雪城。“騙人……”
那時候哪有這麼漂亮……
但大體的輪廓明明就是這樣,不,根本就是一樣的……甚至還沒有眼前的景色令人震撼。
我那時不知道,那一切都和攻玉有關。
“你還記得?”他撩起我的發。
我防備地看着他,“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沉默了很久,表情有些複雜,“我說了,本不想帶你來。”
我疑惑地蹙眉。“那爲何現在要我來了?”他該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吧……
他在冰面上踱步,我看看來時的路,不滿地跟上去。“你要我問你的,爲什麼不回答?”
“你想聽什麼?”他的嗓音依然如舊,天籟的感覺從沒變過。
他走到許願池前,池水頓時從上方稀稀疏疏地灑落,水珠四散,和雪花融合在一起。
“所有……”所有你的想法,我……我都想知道。
包括這奇蹟般的冰雪城,你造了它,讓它佇立千年,又是想怎樣。
“你說過喜歡雪。”他閉起眼,睫毛在風中微微拂動,“我也說過,要贈你一座冰雪城的。倉央。”
許願池沒有千年後的裝飾,全然是冰融合而成的,在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柔和地反着光。
原來是那個……
他在兌現承諾……?我以爲那只是個玩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這……這樣消耗多少灼華?花多久去造就?那麼多,那麼細緻……
即使是黑髮,也會筋疲力盡吧。我那時創造一間房子都覺得會耗費體力的……
我掃視四周。
那麼多,那麼別緻不同的建築,他到底用了多久?
只爲了一個承諾,有必要麼?他完全可以不顧這些啊,明明把我關進冰牢,卻又給我一個冰雪世界,這有必要麼!
“我不知道!”爲什麼你這麼善變,我根本不懂!!!
“好。——我知道,就夠。”
你明明那麼在乎灼華的!明明就算是別人的也要搶來的!爲什麼消耗那麼多灼華做這些沒意義的事?你到底是誰?溫和體貼的侊孝?取走我灼華卻轉眼將我丟入牢獄置之不理的侊孝?還是當初爲我束髮時溫柔細緻的攻玉?發現我不是‘倉央’就大發雷霆的攻玉?還是這個……不在乎灼華,鑄造冰城的攻玉?
誰來告訴我……
他轉過身,站在空曠的廣場中央,面對着那數千年後聞名於世、每年喧雜熱鬧的許願池。
修長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寂。
那個場景,似曾相識。
“倉央,我曾想過殺了你。”他半仰着頭,雪花掉在他黑色幕布般的長髮上。
你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利用完我就想……
“你恨我了,對麼?”
對!
“即使我做什麼,都沒用了,是麼?”
……我說不出話。
也許是那樣的,……應該。可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啊,攻玉?
“你連失憶都不願裝了,是想到對付我的辦法了?……那個紅髮少年?”
我渾身一顫。
“你知道?”知道我的失憶是僞裝?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好吧,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在耍着我玩!看我在你手心跳舞很好玩是吧?”
他還說我是他的親人,……我竟然乖乖的,每次都不反駁。“既然如此,呵……攻玉,你聽着,我不是你的親人,不是。你的親人只有淵欲一個,但你爲了自己恢復灼華,利用我害他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轉過身,臉上有些如同受傷的神色,嘴角卻勾着深深的笑意。
他鼓掌,像在自嘲,“說得好,所以我是不是該殺了你算了?”
啊……他的眼神根本不像開玩笑!
見他向我走來,我不由自主地後退、後退……向後狂奔起來,一直到那個博物館——城的盡頭。
回頭看,一個人都沒有。
博物館裡,還空空蕩蕩的,未着一物,乍一看去有些陰森。
“啊!”我忽然被人抓住手臂,拉進一個冰涼的懷抱。
我頓時神志慌亂地使用起時空灼華來。“放開我!”
“倉央。”攻玉的聲音輕輕的,輕得不能再輕,輕得全無自信,全不像那個優雅的他。“爲什麼怕我怕成這樣?……我說過,這次依你的。”
他輕輕地托起我的臉,我腦中一片空白,只想着爲什麼灼華不能快一點生效!
冰冷的脣落在我的脣上時,我覺得雪花融了,溼了我的眉角。
我愣了,竟然沒能推開他。
這是一個最爲溫柔的吻,無法形容的細膩,柔和得我快融化了。
攻玉鬆開我的手,精緻的眼神根本沒有落在我臉上,“既然那麼想走,……我還你自由。”
我驀然一顫。……他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我覺得他的脣色有些泛白,表情卻似沒什麼波動一樣。“這些東西,你忘了吧。”
轟————————
天崩地裂一樣的聲音!!
我心一震。
地面的冰龜裂開來,建築依次坍塌,好似末日一樣,毫不留情地隕落,陷入破碎的冰面,沉入水中。
所有的一切頃刻間瓦解!
冰落在身上有些刺痛,攻玉伸手將我摟進懷裡,襲向我們的冰塊頓時碎成片片,融化成水。
溫暖的氣流讓我們緩緩脫離地面,我驚訝得語無倫次,“攻……攻玉,你你……你做什麼?”
“沒什麼。”他渾然無事般地輕聲說,“我送你回去,你要回那個少年身邊麼?兩天之內,對不對?……”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他這樣不對勁……很不對勁!
“以後你不會再見到我。”他親吻我的眉心,“可以放心了。”
我覺得自己在漸漸透明,似乎是時空灼華派上用處了,但卻覺得渾身焦躁,彷彿少做了什麼事、少說了什麼話一樣,可自己卻不明白這種焦躁從何而來。
“我不要你了。”他緊緊地抱着我,黑髮輕輕地在氣流中浮動。
什麼意思?!什麼不要了?是不再利用我的意思?
我茫然無措,應該感到鬆了口氣的纔對啊,爲什麼感覺那麼怪??爲什麼那麼壓抑?!……
他像睡着了一樣,不安地抱着我,一直到我透明到消失,緩緩失去意識。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