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格溫王朝今日隕滅了,並且再無復辟希望。
對一個起於微末的社會異類來說,蒙格一步步走到今天,締造自己的勢力,從交界地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成長爲翻雲覆雨的碎片君王,這一路是不容易的。
雖然他的父親是曾經的艾爾登之王,母親是曾經的交界地之神,但這兩個身份帶給他的折磨,與帶給他的益處相比,也微不足道。
君王有君王的氣度,蒙格衣衫襤褸,站在靈廟邊緣,俯瞰這個因他而生,因他而亡的鮮血王朝。
“看看吧。”蒙格自言自語道,“吾即是蒙格溫王朝的末代君王。”
他悽悽涼涼地注視聖樹軍把一個個王朝臣民俘虜捆綁,身上被父親折斷的角,依舊痛徹心扉,說不好究竟是身體疼痛,還是心裡更痛。
那羣闖進蒙格溫王朝靈廟祭臺,把他從夢裡驚醒,並且狠狠打了一頓的傢伙們,此時高高興興地討論着去另一個世界,一個聽起來無憂無慮的天空之城,那裡沒有戰火,沒有君臣的權謀爭鬥,一座年輕嶄新的城市,沒有人死亡。
蒙格獨自在這裡站着,淋漓的血還不停從破裂的額角滴下來,真實之母的眷顧消散了,他與米凱拉一同孕育的神也死了。
此時此刻的蒙格,與多年前在王城下水道,爲了一條老鼠尾巴而與兄長一起對抗同胞的遙遠自己,似乎也沒有兩樣。
不一樣的是,他已經雙手沾滿血腥,這在他看來非但不是罪惡,反而是美德與榮譽。
“蒙格。”葛大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回去吧。”
“你們想要我的大盧恩,拿走就是。”
“不,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你的惺惺作態讓人覺得噁心。”蒙格冷笑,“你和瑪莉卡毀滅了最多的家庭,也是你們拋棄了我與蒙葛特。看看這個流血的世界,到處都是傷口,你只是站在巨人的屍體上洋洋得意的兇手。”
葛孚雷不吃這一套,他只是舉起拳頭,臉色兇狠地說:“跟我回去,老子數到三。”
“你準備帶我回去,然後呢?羅德爾容不下一個噩兆之子,一個殘忍好殺的王子,你無非要把我永遠囚禁,或者用我的人頭立威。”蒙格風度翩翩地說,他像是一個局外人般討論自己的下場。
“葛孚雷,你還沒意識到我與你的不同。你還在想象着一個團圓的家,但我早就知道那是沒可能的。
“交界地的戰亂都源自瑪莉卡反抗無尚意志的野心,所有生命被捲入災難,根源卻是神的遊戲。
“而你口中的家,與瑪莉卡有關的所有子嗣,是戰爭的主使。交界地的戰爭根本是黃金王族的家務事,這就是你的家,一個毒瘤,一個禍根。只要有我們在,交界地就永遠是這樣一個毒沼。”
葛孚雷放下拳頭,低聲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蒙格,黃金樹已經倒下,你難道感覺不到嗎?遮蔽天空的光已經黯淡。壓在衆生頭頂的宿命也已經消散。我們不再是無上意志飼養的牛羊。不會在死後成爲黃金樹的肥料。這場凡人與神的遊戲,終究是我們暫時勝利。”
蒙格聞言一驚,他不敢置信地追問:“黃金樹倒了?是誰幹的?”
“那個人。”葛大爺豎起大拇指往身後一戳,蒙格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被衆人圍在中間的外地邪術師。
林德這時候在批發白銀賜福,他覺得自己就像推銷員似的,給顧客們講解白銀網絡的運作結構,還有他們德林瑞爾無限責任公司的發展前景,用自己當年當老師鍛鍊的口才,聊得天花亂墜,連嚴肅的熔爐騎士首席都忍不住問,這麼好的組織,該怎麼加入呢?
“那你就問對人了,諾,現在只要在任何你喜歡的部位,打上我的賜福印記,就可以加入白銀網絡。同時你們的個人信息就會被收錄進藏書塔的數據庫。別擔心,藏書塔很重視用戶個人隱私的,絕對不會各位的泄露手機號碼和資產信息,別擔心有騷擾電話打進來。”
他所謂的騷擾電話,其實指的是各種外神的侵擾,除非是比白銀網絡創始人更強的神力,否則任何外神都無法污染白銀賜福者的心靈意志。
林德的手掌點起銀火,頭一個上來觸碰的是瑪蓮妮亞,她的左臂雖然沒有被腐敗完全侵蝕,但也遍佈潰爛與鱗狀疤痕,手指浸泡在火焰中時,潰爛的皮膚嗤嗤作響。
“忍一下,這是你的腐敗律法在反抗。”林德看着瑪蓮妮亞的手指紋絲不動,不由得再次爲她絕強的意志力感嘆,連疼痛反射都能完全控制,可見作爲戰士,瑪蓮妮亞的武藝已經把身體完全鍛鍊成冷酷兵器了。
“爲了避免你身上的猩紅腐敗傳染,白銀網絡會給你的律法施加一個主動封印,讓你的猩紅腐敗變得可控。”
瑪蓮妮亞聞言一愣。她眼中也出現了一張遊戲的數據面板,藏書塔主腦給這個神人判定的等級很高,技能說明就有好幾頁。其中有一項技能是[猩紅降臨·封]。
猩紅降臨lv1(橙色神話):蘊藏神性本源的自然衰亡之力,一旦釋放,流毒無窮。每三個自然日一次,你可以選擇解開封印,任何攻擊都將攜帶猩紅腐敗的毒性積累,同時獲得攻擊回血效果,持續時間爲1小時。
猩紅律法被白銀律法壓制,瑪蓮妮亞不驚反喜。
她能感覺到,銀火在手背上鑄造了一扇“門扉”,就像一個孔洞一樣,體內滋生的猩紅腐敗源源不斷流入其中,原本充盈滿溢的腐敗毒素含量驟然下降,她就像一塊在火中炙烤多年的鐵,第一次感受冷卻。
隨着體內燥熱的毒性緩解,瑪蓮妮亞感覺身體潰爛處不斷髮癢。
“唔。”她低聲悶哼,竟有些顫抖。被腐敗蛀孔的體魄深處,潰爛化膿的骨髓重新恢復活力,製造出新鮮的血液,流遍全身,老皮脫落,內臟修補,除了斷肢與眼球沒法復生,她在逐漸向正常人的狀態康復。
米凱拉露出奇異的神情,他高興地將妹妹抱在懷裡,瑪蓮妮亞站在他的大腿上,解下飛翼盔,露出英挺俊美的容貌,此時也忍不住流露笑意。
“謝謝你。”瑪蓮妮亞低聲說,“爲你所做的一切。”
“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道謝呢。”
瑪蓮妮亞猶豫了一瞬間,隨即宣誓:“我將會用我的劍保衛你……”
“停。”林德擡手拒絕,“我已經有米莉森了。你的劍留着保護你哥哥吧。”
“我該怎樣才能回報你?”
林德看着這個重獲新生的女人,心裡有種豐收的喜悅。
“不需要。我幫人不是爲了回報。我只是覺得你需要幫助,並且我有這個能力。”
米莉森溫柔地看着林德,當初她被林德拯救時,聽到的是相同的理由,她低聲喃喃:“好像昨日重現。你從來沒有改變,真好。”
米凱拉與熔爐騎士都動容於此人的氣度。葛孚雷大點其頭,一副相見恨晚的表情。
用真心換真心,林德有許多朋友都是這麼來的,不論生活最終把他們變成什麼樣,但大家都會記得,有這麼一個巫師,奇蹟般改寫他們的命運悲劇。
遠處的蒙格冷哼道:“收買人心,惺惺作態。”
林德耳朵一動,轉身回望。
蒙格看到這個邪術師笑眯眯的表情,不知爲什麼,突然渾身惡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