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濟離開了青丘山,抹乾了眼淚。
如果要讓他對青丘山的狐媚子們,進行一次評判的話,兩個字足以概括,那便是,戲精。
沒錯,這段時間以來,包括他自己在內,大家都在演戲,種種深情,實則都是背後的利益在推動。
沒有人是傻子,都精明着呢,哪能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就對他深情到難以割捨啊。
九尾娘娘有意讓青丘山的狐仙們,對他明送秋波,讓降龍羅漢轉世身,和青丘山狐族的牽扯更深,以圖謀他成佛之後,所能帶來的因果回報。
若是九尾娘娘真的只鍾情於他,又怎會可以讓其他屬下,爬上道濟的臥榻呢。
其實也怪道濟自己,他確實沒把持住,這一山的狐仙,包括九尾娘娘,都在刻意的向他釋放媚術,每日的吃食裡面,也不知道被九尾娘娘加了什麼東西,反正道濟就感覺,自己總是處於雄風威武的狀態,思想一滑坡,便被九尾娘娘算計,再難以輕易斬去與青丘山的牽扯了。
不過道濟也不是傻子,他的最終目的,若真是成佛的話,那即便憋死自己,也怎麼不可能上當的。
但馬上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誰管這些啊。
經歷了青丘山這一遭,佛界對於他這個人間代言人的績效考覈,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一切因果,也都會在他迴歸佛界之後,成爲他成就佛陀果位的業報阻礙。
不過道濟就沒想着成佛,績效考覈低一點,就低一點吧,不算礙事。
他之所以離開青丘山,看似是因爲突然頓悟,看破一切,不再受媚術和一些虎狼之藥的影響,但實則他因爲靈魂完整度,只有三成多的原因,本就從來沒有被完全遮蔽了理智。
而是因爲幾個月過去,敖青的事蹟,已經逐漸被四大洲消化,他也是時候上路,去還未完全攻下的東勝神州,進行最後的謀劃了。
離開了青丘山數十里,道濟終於收起了訣別的悲愴和無奈,眼眶中盈盈的淚水,也早就消失不見。
他默唸一聲阿彌陀佛,將自己思想滑坡的原因,都推給了九尾娘娘給自己施加的虎狼媚術。
寶相莊嚴的道濟活佛,終於度過了這次紅塵劫難,回來了。
他一路向東,目標直指東勝神洲。
可在路過南瞻部洲東邊的江州時,他卻心中一動,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新手村,靈隱寺。
想了想,道濟腳踩金光,莊嚴肅穆的,降臨到了靈隱寺的山頭。
那看門的沙彌,先是一愣,而後大喜過望,向着山門內跑去。
“道濟師叔回來了!”
“道濟師叔回來了!”
一時間,靈隱寺炸鍋了,所有沙彌、禪師,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迎了出來。
如今道濟活佛,乃是降龍轉世身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南瞻部洲。
他一路降妖除魔,爲人間安定,鎮壓大妖無數,生生憑藉一人,在南瞻部洲,打出了一個朗朗乾坤。
可謂是風評一時無兩。
所以靈隱寺對於他的態度,早也不像起初那樣,他的一切事蹟,包括不愛個人衛生、行爲乖張癲狂,也都被美化爲了不羈形骸,看破紅塵,思想境界別具一格了。
近千光頭紛紛趕來,口誦佛號,向他行禮。
道濟活佛寶相莊嚴,淡淡應是,佛性十足,也沒拿架子,對於自己那些名義上的師叔,師伯,他也一一回禮。
真是和煦又謙虛,這樣的道濟活佛,怎樣能使人不敬佩啊。
還是那句話,當你成功之前,缺點就是缺點,惹人厭惡,可當你成功之後,一切缺點,那都是有性格了。
不一會兒,道濟的師傅慧遠禪師,也笑眯眯的走了出來。
慧遠禪師的身側,跟了一個生面孔,同樣身披袈裟,眉毛、鬍子皆白,目光硬朗又莊嚴,寶相莊嚴的大光頭。
“師傅。”
道濟低頭喚了一聲,而後看向這個生面孔,問道:“這是?”
慧遠禪師笑眯眯道:“道濟,你回來了,這是你法海師叔。”
法海啊……
道濟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身形微弓,有禮道:“法海師叔,久仰大名了。”
法海連忙避開道濟的行禮,苦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啊,佛法一途,達者爲師,我怎能受道濟活佛之理啊,如今這四洲大地,你纔是無果位者的表率,一句活佛,便概述一切了。”
道濟乃是降龍轉世身,他對於這一世的師傅行禮,不算什麼,慧空禪師對他有教導開化之恩,可以坦然受下他的行禮。
而自己終究是外人,根本不是靈隱寺的人,哪能受降龍轉世身的禮啊。
如今降龍轉世身的名諱和功績,恐怕連當朝真命天子見到了,也要恭敬行禮,不敢逾距,單單是他打跑了霸佔東土一州之地近千年,還有月遊星君做靠山的黑山老妖,就足以比得上史書上那些開疆拓土的名將了,更莫說如今東土的和平與安穩,都是這位道濟活佛,獨自一人,生生靠肉拳打出來的了。
自己雖然在修行一途,還算看的過去,可終究還是東土子民,更是降龍羅漢的信徒,自然不可自視甚高,枉顧一生虔誠修行的佛心。
道濟微微一笑,也不多說,而是疑惑道:“昔日本有機會,前去蘇州,和法海禪師論佛一番,卻不想因事錯過,不知法海禪師此番前來靈隱寺,是爲了?”
法海長長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慧遠禪師開口道:“進去說吧,道濟回來了,法海你便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法海點頭道:“這倒是,有道濟活佛在,老衲便放心了。”
三人來到慧遠禪師的禪房,法海這纔將事情的始末,給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道濟也表情古怪。
無他,法海太慘了……
如果不是自己參入,法海幾乎是人間極致的修士,達到了十品大乘期,比白素貞還不遑多讓,憑藉自身的靈寶,甚至還能蓋壓白娘子一頭。
兩人的宿怨,早在千年前就結下,法海必然會與白娘子分個勝負,了結那場因果的。
可架不住龍真君雨露均沾啊,給了白娘子和小青這麼多蟠桃和兜率宮的丹藥。
如今莫說本就根腳雄厚的白娘子了,就連小青,單手就能將法海摁在地上爆錘。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自從法海發現了自己的宿怨白娘子,插足人間因果,蠱惑和佛有緣的凡人許仙之後,不由分說的,法海禪師就本着響應道濟活佛降妖除魔的事蹟,自己也要爲了人間安定,與佛門事業做貢獻的原則,要降服了那妖,度化了許仙,爲了人間,爲了佛門,也爲了自己,盡一份綿薄之力。
可當對上青白二蛇的時候,法海只出了一招,就被打懵了。
兩隻蛇妖,早也具有了地仙之力!
白娘子還好說,只是驅退了他,警告他不要再咄咄逼人,便罷休了。
可法海乃是何人?
堪稱佛門中的倔驢,一根筋中的一根筋,爲了佛法,爲了正義,他幾乎是隨時都可以願意犧牲的殉道者。
所以在被暴打之後,法海的嘴皮子也不罷休,昔日降龍羅漢不敵黑山老妖之時,都敢隻身涉險,爲了人間正義,與邪惡勢力抗爭到底。
我法海雖然人微言輕,可也是一寺方丈,護衛一方平安數十年,豈能向你們這些邪魔低頭?
他選擇了抗爭到底,哪怕隨時殉道。
有了龍真君的教化,加之白蛇本就心存良善,兩隻蛇妖倒沒有殺他,只是將他打跑了。
可小青可不是省油的燈,在幾年前,沒有遇上白蛇的時候,她還如同其他妖物,要吃人呢。
如今雖然不吃人了,可日日夜夜看着姐姐與許仙你儂我儂,加之聽聞到了龍真君敖青被三界追殺的事蹟,讓她心中悸動憋屈不已。
這下算是找到事情做了。
天天沒事兒做,就上金山寺,暴打法海一頓,揍的他鼻青臉腫,再逼問他服不服?
法海自然不服!
你要不殺了我!
反正老衲是不可能向邪魔外道低頭的!
小青也是倔脾氣,你區區一個大乘期修士,誰給你的勇氣?
於是本着誓要把他打服的心思,小青每天早上起牀,暴打法海,活動筋骨,吃了午飯,暴打法海,消化腸胃,吃了晚飯,閒來無事,暴打法海,宣泄憋屈,夢遊的時候,將法海當做追殺敖青的惡人們,暴打一頓。
反正就是,吃飯睡覺揍法海,半天不揍,心裡就不爽利,誰讓這個禿驢這麼倔?
我必須要把他打服!
難怪道濟看到法海禪師的時候,他的臉都有點浮腫,本來以爲是鶴須童顏的寶相,沒想到是天天被小青以法術神通暴揍,沒能完全消腫啊……
而法海禪師,終於在被小青揍了整整兩個月的時候,覺醒了。
他日日夜夜固守本心,不受邪魔威逼,虔誠的向佛像唸經祈願,可卻不曾得到什麼迴應。
想來也是佛祖事情太多了,天天太多人唸叨他,佛祖也管不過來。
法海卻突然靈光一現,佛祖太忙,可佛祖的徒弟,卻經常在人間活動,以降妖除魔爲己任啊!
降龍轉世身!
道濟!
靈隱寺!
於是,在又一次被小青暴打的深夜,法海禪師屈辱的以佛寶掩蓋自己神蹟,來到靈隱寺求援了。
很不巧,道濟不在,不過也是情理之中的,畢竟人家道濟活佛到處降妖除魔,也不可能天天困守在靈隱寺內。
於是道濟的師傅慧遠禪師,聽聞了法海的遭遇,便篤定了青蛇白蛇不想殺人,他想着自己先去和法海看看,爭取用嘴遁,讓青白蛇自己放棄。
畢竟自己乃是降龍羅漢轉世身的師傅,那些兇惡至極的妖物,都不敢拿自己怎麼樣,又遑論兩隻不想殺人的青白蛇呢。
可法海禪師和慧遠禪師什麼關係啊,那是幾十年以來的蜜友!
從兩人還是年輕和尚的時候,就經常一起論佛,降妖除魔。
法海也不想看着慧遠禪師跟隨自己回到蘇州後,被暴打回來,兩隻蛇妖是不會殺人,可打人的拳頭,卻痛徹心扉。
法海便堅持,讓慧遠禪師,試着聯繫一下道濟,若是他太忙,那便算了,若是不算忙,那一定要爲佛門,清除了這兩隻妖孽啊!
昨晚慧遠禪師確實聯繫過道濟,卻沒有說明情況,只是問他忙不忙。
道濟當時正被九尾、六尾、三位,捆在牀頭,盡情的羞辱呢。
於是他便隨意回覆了一句,自己正在與三隻絕世妖魔鬥法,戰至正酣,問慧遠禪師是否有什麼急事。
慧遠禪師聞言,也不疑有他,便只說了一句,讓道濟有空會靈隱寺看看,便沒有再贅述了。
法海聞言,也腦補出了道濟活佛,正在寶相莊嚴,佛法無邊的,與三隻不屬於黑山老妖的曠世妖魔決戰,便也只得嘆息,不再要求道濟活佛前來助力了。
本來今日之後,慧遠禪師便會跟着法海,去往蘇州,會一會那兩隻蛇妖,道濟卻在這時候趕回來了。
回來的恰到好處,避免了自己師傅,被小青暴揍的命運……
聽完法海禪師的講述,道濟活佛在兩位得道高僧的注視下,莊嚴的憋出了一句:
“法海,你不懂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