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黛玉自己去忙了,林海自己在書房裡枯坐了一夜,這幾年,他和歐萌萌說的,一直在被賈家凌遲着,現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洗了腦,覺得賈敏真的是被自己害死的。
隨着女兒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健康,開心。雖說他有時也會調侃一下女兒,說她像老太太一般毒舌,但內心深處,他還挺喜歡看到女兒這樣。她欺負別人,總比別人欺負她來得好。
然後就會止不住的想,所以賈敏曾經也是這樣嗎?被老太太養得健康又快樂,帶着十里紅妝,歡歡喜喜的嫁到他們家,然後迅速的就凋零了。
再想想自己差點爲女兒選的親,這些都是不斷的捶打他內心的酷刑,一樁一件的證明了他就是有眼無珠,愚不可及。
所以後期時,不是老太太不見他了,而是他也不敢見老太太了。看到她,就想到愚蠢的自己。
現在說老太太不行了,他一夜無眠,七年多了,老太太一直懶得搭理他,那日請假,隨口說是去替夫人祈福,就被賈赦派人打了一頓,賈家在告訴他,別拿我們家女兒說事,要臉嗎?
是啊,這也是他口邊的話,習慣了拿夫人出來擋事。而賈家從不慣他這毛病,這回老太太要走了,以後,沒有人再提示他,他是個罪人了,爲什麼,他還這麼痛苦。
也是,原著裡送黛玉時,說他近半百,現在過了七年快八年了,所以他原本也是近五十六、七的小老頭了。
原本就千嬌萬寵下養大,又沒像紅樓書中那般,受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霜刀劍嚴相逼。她到了賈府,就被歐萌萌教養,沒受過一絲一毫打磨,此時她就是個家庭幸福,健康且自信的十三歲的少女,可不就該想怎麼長,就怎麼長。
“老太太!”林海有點哽咽,老老實實的走近跪下了。
“是是是,小婿真是糊塗了,那小婿該做點什麼?”林海忙問道。
“這配得上嗎?人家是長孫。”林海還結巴了一下,他沒想到,老太太還記着這事,並且挑了一個這麼好的,要知道周老大人好歹是公主之子,而周老太太出身書香世家;周大人是國子監司業。這樣的人家的長孫前途是可以保證的,更何況還在賈家族學裡讀書,各方面,都是他當初都沒敢想的。
“您可還好?”林海抹了淚,忙上前跟着,卻不敢扶她。上回見時,也就一年多前,黛玉他們選秀之前。那時老太太是瘦了,但精神還好,而此時,明顯的,老太太有些佝僂了,這纔是賈赦叫自己來的原由吧。 “還成,沒讓瑤兒去廟裡祈福,她是不是嘔氣了?”歐萌萌想到黛玉走時,還氣呼呼的,不禁笑道。林妹妹愛耍小性子,這是紅樓很多讀者的共同觀點,還有人批判過,她對清虛觀裡不喜張道人,在劉姥姥進大觀園裡,說劉姥姥是母蝗蟲。對於這些,她還是不予置評,但是歐萌萌更喜歡現在這個叫林瑤的小東西。
林海默默的被人引進了蔥壇的園子,老太太現在不敢動蔥了,只是像自己一般,慢慢的圍着蔥壇晃着,但看着是老邁多了。
“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重點在這兒嗎?重點在人品、性情。當然,這個我們還沒和周家說,想再觀察一下,反正他要在賈家學堂裡念六年書,慢慢的打磨,我們也能放心。”歐萌萌給了林海一個白眼,果然看不順眼啊,這是什麼人啊,問配不配得上,只要自己說了,周家明天就能來下聘好不。
歐萌萌想想,還是叫了進。之前賈赦也勸過她,都過了七年多了,妹妹只怕都成了仙,瑤兒也大了,原本就該爲孩子想想,也不好太過了。歐萌萌覺得好像也是,於是決定給賈赦點面子。
“她這脾氣也不知道像了誰,氣性那麼大。”歐萌萌笑了,搖搖頭,想想,“老大給瑤兒挑了一個人,禮部周家的長孫,現在我們學裡唸書,今年十六了,性子還可以,我也見過幾次;周家的老太太、太太,這兩年,我們也接觸了一下,家風什麼的,還是可以的。你看呢?”
之前林黛玉打磨了一塊石中玉,正好是觀音像,還和老太太送回宮中的白玉觀音形態一致,讓林黛玉很歡喜,特意想送給老太太做壽禮,結果老太太沒收,那觀音也太大,放在家裡供奉也不好,就找了正經的大寺以老太太的名義供奉了,特意在觀音像前又點了長明燈,這兩年也沒停過,這回沒讓她去,她自己去廟裡安排了一場法事,雖說不好留在廟中,但聲勢也不小。
在衙門點了卯,想想還是去了榮府,不敢遞帖子,而就是老老實實的站在榮慶堂的門口,等着老太太思考,要不要見他。
“有一點,她之前爲您打磨的佛像,後送到了廟裡,由香火供奉。昨兒特意去上了香,也着人續了燈油,好保您長命百歲。”林海忙說道。
“行了,你也不小了,起吧。”歐萌萌看看這瘦小老頭,一年多前時,這位還有點杜甫的中年老帥哥的氣質,這會子,臉被打青了,感覺就是一個糟老頭了。
這種小性在歐萌萌看來,更像是對愛她的人面前的一種撒嬌。這種幸福的女孩,是歐萌萌最愛看的,因爲她女兒從小到大就這樣,大哭大笑,什麼都在面上。就像人說的,幸福的小孩,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揮手讓他起來,自己不耐煩的還是在園子裡慢走着。她雖說感受到了回去的信號,但也不想讓自己在死在衰老之上,她寧可某一天,就那麼去了,從容自然,也要迅速。
“好好活着,你活着,瑤兒就有依靠。”歐萌萌慢慢的走着,淡淡的說道。
林海一下子噎住了,淚又要下來了,這就是老太太,嘴上說恨自己恨得要死要活的,但真就是這樣,時刻關切的就是女兒的將來。
“老太太,對不起。”林海又跪下了,伏在地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