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纔剛剛掛上徐暨的電話,心不在焉地轉着鼠標滾輪,還沒從徐暨的話裡回過神來,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她進來的時候本來就沒有關嚴,對方出於禮貌地敲了兩下門,大概以爲屋裡沒人,於是自行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李伯庸的新助理路依依,手裡拿着一疊剛剛打印出來的文件。
各部門助理會定時把楊玄需要的材料放在她辦公室,大部分時間辦公室裡沒人,大家都是敲兩下門進去放了東西就走的,路依依顯然沒想到她在,愣了一下。
“楊小姐,你在啊?”她很快反應過來,“哦,你好,我是李總新來的助理路依依。”
楊玄來去得急,對她也沒什麼印象,於是寒暄了幾句客氣了一下,路依依把東西放在她桌子上就走了。
“楊小姐?”楊玄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把“風險顧問”的牌子從抽屜裡翻出來,豎在了桌子上。
路依依走出她的辦公室,李伯庸臨走前給她佈置的任務就是把指定的幾份文件整理打印出來,然後分送到各個辦公室,一整天的工作她已經完成了。
下午正是人容易精神不振的時間,有空不忙的,都喜歡去茶水間裡摸一會魚。李伯庸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也算勞逸結合,算是給大家一個交流感情的地方。
經過了一個週末的聚會,路依依已經初步融入了百興八卦小分隊裡面,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另外一份給人事部門的計劃反饋,駕輕就熟地溜達到了茶水間,塞給小張:“替我給你老闆帶回去——哎,我跟你們說,我剛剛往風險顧問辦公室送東西的時候,居然正好撞上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顧問,她現在就在辦公室。”
小張往外一看:“喲,我瞅瞅,今天太陽別是從東邊出來的吧?”
“是真的,我看她桌子上放了好多東西,有幾分財物那邊來的報表,上面亂七八糟地還畫了好多東西。”
小張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從小化妝包裡掏出一瓶指甲油,開抹:“唉,我跟你們說,這人跟人就不一樣,人家生來有好爹媽,以後就有好前程,有好前程,就有好老公,然後將來會有一個更好的前程——咱們呢?投胎就投錯了,窮逼的孩子,長大了還是窮逼,拼死拼活地找個工作,每天玩命一樣賺錢養家,別說前途了,連後途也沒有,更甭提嫁人,嫁人以後就是男人奴,房奴車奴孩子奴。奴隸制不是取消了好幾千年了麼?別美,都在這等着咱們呢。”
市場部的小宋說:“別胡說八道,我聽我們老大說人家不是富二代,挺有本事的,沒準是一勵志榜樣呢。”
小張樂了:“你們老大不是滅絕麼?她看誰不勵志啊?”
反正門關着不怕說人,高潔只要不是發燒燒到爹都不認識了,是不會有美國時間往茶水間跑的。
“滅絕現在是老二!”小宋說,“你看,又說錯了吧!公關跟市場不是早合併了麼?”
“哦——”
一羣女人異口同聲地用異樣地口氣感嘆起來,路依依初來乍到不知道,問:“怎麼了怎麼了?”
“趙帥。”
“司草。”
“花心大蘿蔔。”
路依依沒明白,小張快嘴快舌地說:“就是那個你剛來第一天,他們一大幫人下樓,中間對你拋媚眼的那個!”
路依依睜大了眼睛:“討厭!什麼跟什麼?”
一羣女人樂得東倒西歪,學路依依嗲聲嗲氣地說:“討厭——”
“哎,”小宋問財務的小李,“我說,江湖傳言說,我們老大跟你們那小辣椒有一腿,真的假的?”
小李正襟危坐:“嗯哼,這事吧……”
小張一腳踹在她吊起來的小腿上:“嗯哼什麼?快說!”
“據我的鈦合金眼觀測,傳言靠譜。”小李壓低了聲音,“我們家原來跟穆曉蘭他們家住得挺近的,天天趕公交能趕到一塊去,不過最近很長時間沒見過她坐過那趟公交了,估計是到……什麼‘別的地方’住去了。上禮拜五,我又看見她了,在車站,還沒來得及跟她打招呼,你們猜怎麼着?”
“怎麼着?”
“趙軒掐着點似的把車往路邊一停,一揮手,就來了一句‘上車我送你’,然後……”
“然後”怎麼樣,小李還沒來得及說,茶水間的門就被人重重地敲響了,衆女人立刻作鳥獸散,房宵冒出頭來:“李曉瑩!又摸魚!想不想幹了?讓你覈對的這月員工工資你覈對了麼?”
小李吐了吐舌頭,拎起自己的杯子閃人了,於是這個故事後續不祥了。
小張和路依依並肩走了回去,小張在她耳邊小聲感慨說:“我剛纔還說錯了一點,就算沒有好爹媽,小門小戶裡出來的也不要緊,人長得出息也行啊!在男的眼裡,漂亮的女人才是女人,其他的……像我這樣的,頂多一個分母。”
她說完,搖頭晃腦地感慨着,下樓去了自己的辦公桌。路依依的辦公室在樓上,正好又一次經過楊玄的辦公室,不知道又有誰進去過了,依然沒把她的門給關嚴,路依依經過的時候,正好看見楊玄拿着手機背對着她,面向窗外打電話,大概是對方正在說什麼,她只是一聲不吭地聽着,另一隻手抱在胸前,白色的亞麻西裝把她的肩膀線條勾勒得極平,有種說不出的氣場。
她擁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路依依想,即使她不是每天來公司報道。
不知道是不是路依依的錯覺,她就是覺得,整個百興的女人,雖然上班的時候大同小異都是職業裝,可是誰也不如她穿得好看有味道。
有的時候,女人的目光也會集中在某一個同性身上,這並不是說她對對方有什麼想法,而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理。
這種思想感情絕不能說是欣賞,因爲每每提到對方,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的彆扭,當然也不能說是討厭,因爲總會在別人提起的時候假裝不在意,而自己主動提起的時候不吝誇獎。
會無意識地比較自己和對方的長相,能力,當然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自己可能都察覺不到。
會像個變態怪蜀黍一樣關心對方穿了什麼,吃了什麼,幹了什麼事,甚至偷偷關注她上的社交網站,加她的企鵝或者MSN,只爲了檢查她是不是更新了狀態或者心情欄。
如果她穿得特別漂亮,做了什麼事特別漂亮,自己從此就會留心起這種風格的衣服搭配,或者某個領域,而一旦她穿了某件不得體的衣服,或者做了什麼蠢事……
高/潮就來了,這個暗中的偷窺者,就獲得了極大的快樂,好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一整天都分泌着過量的腎上腺素。
路依依現在就是這樣一種心態——而楊玄,不幸成了她的新觀察目標。
就在她心不在焉地經過楊玄的辦公室,開始想象自己身上穿着那樣一件白色的亞麻西裝是什麼樣子的時候,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喧譁。
助理和各部門高管的辦公室都在樓上,樓下是員工們集中辦公的地方,樓上的辦公室繞城一個圈,在走廊裡正好可以看到下面人工作的情況,視野比較好,一覽無餘。
從路依依的角度,正好看到了門口的接待員小姐,踩着她的高跟鞋,一張臉通紅地追上一個打扮入時的美女闖進來:“小姐!不好意思小姐,非員工不能隨便進,這邊是……”
她話音斷了,因爲捱了一巴掌。
樓上樓下所有看見的人一時間都鴉雀無聲,全在默默圍觀着這神展開的一幕。
這個大美女狠狠地甩開接待員小姐拉着她的手,輕輕擡起眉毛:“別拽我,拽壞了你賠得起麼?趙軒呢?我是他太太,讓他出來見我。”
路依依想起剛纔聽來的八卦,心裡咂舌,心想,壞菜了。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辦公室門開了,楊玄一邊對着電話那頭的人輕聲說:“好的我知道了,麻煩,不不不,是我謝謝您……好的,好的就這樣,再見。”
然後她“啪”一聲把手機的滑蓋推了回去,皺起眉往樓下看去:“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