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資本圈子裡的這個。”房宵衝着李伯庸比了比拇指。

李伯庸來了興致,心想洋鬼子說得果然有道理哈,上帝關上一扇窗準得再打開一扇門,看那姓徐的又軟又衰又好拍的樣,還有點門道。李老闆按自己的理解,想了想,問:“你那意思他是大牛?牛到什麼程度?有多少錢?”

房宵一喝酒就話多,扶了扶衣冠禽獸一樣的無框眼鏡:“你這個想法就不對了,這年頭,牛有很多種方式,有的人牛,是因爲他錢多地多財產多,有的人牛,是因爲他能操縱的財產多,或者人路廣,錢對於這種人來說,根本和普通人的理解方式不一樣,不是用來花的,那是用來玩的,這麼說您懂不懂?”

李伯庸當然沒有他看起來的那麼二,不然也不可能從一個一窮二白的傻小子混成如此這般的人模狗樣,他沉默了一會,問:“徐暨是哪種?”

“第二種。”房宵說,“我告訴你說老大,他隨便打兩個電話,一兩天能調來的資金,買下咱們咱們公司這樣的小魚小蝦兩三個,一點問題都沒有。今天這客是請對了,老大您這一腳,算是踹金蛋上了。”

李伯庸哈哈一笑:“看來回去我不能洗腳了,趕明你們在公司裡畫一房子,上面寫幾個阿拉伯數字,我就閉着眼往上跳,你們就按我跳的那字買彩票去,中了五百萬當我給大家發年終獎得了。”

他一笑而過,並沒有什麼見到大人物的惶惶不安,一來在李伯庸看來,實業和金融這玩意還是有一定差別的,二來……別人有本事,是別人的,跟他實在也沒什麼關係。

雖然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可是也要看這“朋友”是哪路的,交朋友要交能力範圍之的。要麼大家志同道合的,深交起來不論老幼貧富,要麼是面上你來我往的,今天我有事找你,明天你有事找我,哪怕是酒肉朋友,也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

人家有天大的本事,壓根跟自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巴巴地湊上去,那不叫交朋友,那叫有求於人。

扯着臉犯賤,沒這個必要。

晚飯一旦上了酒席,就沒點了,楊玄和徐暨離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徐師兄攔了一輛出租車,對楊玄說:“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楊玄看着他搖搖欲墜的小身板以及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腿,搖了搖頭:“行了,你自己走吧,不然你送我回家,一會我還得再把你送回酒店。”

徐暨:“……”

他揉了揉眉心,眼角露出了一點細微的紋路,然而在他臉上卻並不顯得老,反而有種奇異的滄桑魅力:“別防賊似的防着我,就你那點姿色,站街的想上廁所都不好意思拉你替班,怕你砸人家牌子。”

楊玄一笑,並不介意:“是啊,我長得忒安全,兜裡更安全,唯一不大安全的是身懷美貓一隻,怕它被路邊野貓幫看上拉回去做壓寨小白臉——不過師兄放心,我雖然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已久,但是對付幾隻野貓還是不在話下的。”

夜裡小涼風一吹,徐暨有點上頭,感覺太陽穴開始一跳一跳地疼,終於沒力氣再和這個女怪物糾纏了:“少廢話,上車,送你一程能怎麼的?”

楊玄指了指旁邊那棟大樓說:“我家就住那,你別折騰了,早點回去洗洗睡吧,以後我們有空再聊。”

徐暨沒醉實,神智尚且比較清楚,他藉着燈光擡頭看了一眼楊玄手指的民居——這地方離市中心不遠,旁邊有個小公園,四通八達的地鐵站和公交車站,交通便利,附近還有大超市——如果周圍再有個戶州本地的重點學校,簡直就是黃金地段中的黃金地段。

不能和別墅豪宅比,在公寓似的民居里,算是不錯的了。

徐暨沉默了一會:“你住這?”

“前些年本來在別的區給父母買了套房子,結果他們倆嫌市裡噪音太大,不安靜,就搬到郊區了,房子空着沒用,我就給賣了,反正我一個人住,就在這換了個小戶型的——這邊去哪都方便。”楊玄頓了頓,“我覺得現在挺好,是心不操,挺滋潤的。”

“人沒多大,先入定了。”徐暨從兜裡摸出一張名片,想了想,把上半部分金光閃閃牛掰哄哄的地方撕了,留下下面的電話號碼和電子郵箱,然後掏出筆來,在後面寫了一行小字,塞給楊玄,“這個不算名片,你留着,有事言語一聲,師兄走了,自己注意安全。”

楊玄低下頭,看見他寫在電話號碼背面的,是一個代碼和股票的名字,想了想,還是鬼使神差地塞進了褲兜裡,自己步行回家。

回到家,她把鬧鬧放在地上,讓它自行玩耍,想起洗衣機有點接觸不良,於是自己挽起袖子把零件拆了下來,從牀底下拖出她一個人都搬不動的工具箱,從裡面找了個錫焊,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接觸不良,於是使用野蠻的地毯式方法,挨個焊了一邊,再重新裝上——居然好了。

她打開電視,把聲音開了很大,聽着裡面哇啦哇啦的偶像劇,讓屋子有了點聲氣,又收拾起屋子來。

她一遍拖地,一遍掃了一眼專心致志地趴在沙發扶手上看電視的鬧鬧,自言自語地說:“反正你也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將來萬一我離職了,乾脆把你打包一起帶走算了。”

鬧鬧的尾巴左搖右晃,沒理她。

反正小動物就是這樣,純種的備受追捧,寵物店裡那些貓狗的一個個像是比人金貴似的,動輒幾千幾萬,還有人爭相飼養,買回家當祖宗伺候,可同樣是貓,這種雜毛的就沒人買了,不但沒人買,白給都不要——城市裡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種無家可歸的野貓,有些是被拋棄的,有些是被拋棄的那些生出來的野二代。

……比如鬧鬧,傳說就是貓媽媽不知怎麼的不見了,它還是隻小奶貓的時候被辦公室的一個實習的小帥哥撿回來的。

楊玄在它頭上摸了一把:“反正也沒人愛要你,跟我過得了。”

裡出外進的有這麼個會喘氣的活物,顯得家裡還挺熱鬧。

鬧鬧被打擾了看電視的興致,不滿意地衝她揮了揮爪子。

等到楊玄把整個屋子都擦過一遍,終於發現自己沒活幹了,於是果斷決定洗澡睡覺。等她躺到牀上,假裝安穩睡眠五分鐘以後,纔再也假裝不下去了,詐屍一樣地從牀上坐起來,披上件衣服,打開了自己的電腦,又從換下的衣服裡掏出了徐暨給的小紙條。

我就看一眼,楊玄對自己說,我什麼都不幹,什麼都不琢磨,就是……好奇,看一眼。

隔天穆曉蘭到了公司,就看見公關部那邊的辦公室裡,一個衣冠禽獸一樣的男人冒出個頭來,對她招招手。

穆曉蘭立刻眼珠往旁邊一掃,趁着沒人注意,飛快地衝進了趙軒的辦公室。

“聽說……”趙軒乾咳一聲,“你昨天跟老闆出門接客了?”

穆曉蘭嬌羞狀:“哎喲趙媽媽,咱能假裝矜持點麼?”

趙軒正襟危坐做矜持狀:“嗯哼,少跟我貧嘴,老實交代,昨天怎麼回事?”

穆曉蘭伶牙俐齒慣了,立刻條分縷析地把李伯庸乾的缺心眼事都說了一遍,末了總結:“你猜怎麼着,那妹子就是你前兩天打聽的那個,哎喲喂怎麼那麼巧!”

趙軒託着下巴皺眉思索了一下:“不可能那麼巧吧……我怎麼覺得,這裡面有點人爲因素?”

穆曉蘭萬分贊成,豎着耳朵準備聆聽他的高論,分析他家老闆是怎麼居心不良,處心積慮……鬧出這麼一場笑話一樣的“巧合”來的。

結果等了半天,趙媽媽只是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有、妖、氣。”

然後他飛快地換上一張猥瑣的面孔:“怎麼樣?真人看着漂亮不?多高多高體重多重?三圍我估計得準麼?什麼學校畢業的?做過什麼工作?有不良記錄麼?有男朋友有曖昧對象麼?”

穆曉蘭深吸一口氣:“沒問出來。”

趙軒一拍大腿,指着她恨鐵不成鋼地說:“讓房宵換助理!立刻馬上現在!”

“不過呢……”穆曉蘭眼珠轉了轉,“好看不好看我說了不算,老闆說了纔算數,而且我覺得吧……這事有門。”

趙軒眼睛刷一下亮了,瞳孔裡冒出兩把名叫八卦的小火苗,對穆曉蘭勾勾手指:“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