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救命

淡淡燭光之下,容隱臉色蒼白灰暗,若非剛纔還聽他說話,上玄幾乎便要以爲見到了一個死人,並且還是死了多日的死人,“怎麼會這樣?”他指着容隱,目瞪聿修,“我不信我那一劍能將他傷成這樣,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早已死了。”聿修緩緩地道,“死在三年之前,他黑髮轉白,烏木琴碎的那一天,現在的容隱,不過是未死之魂,附於已死之身上,苟延殘喘而已。你那一劍,如刺在三年之前,即使是刺中舊傷,也不過是外傷;如今他非但傷在舊患之處,還是已死之軀,自然……便是這樣。”

“什麼未死之魂,已死之身?”上玄越聽越驚,“他明明沒死!他幾時死在三年前了?他要是三年前便已死了,現在又是什麼?鬼嗎?”

聿修眉心微蹙,容隱如何死而復活,他其實也不大瞭然,只能道:“他當年確是死過,只不過聖香爲他施了招魂術,不知怎樣,容隱死而復生。但死而復生之人,身體便與生前大不相同。”

“招魂術?”上玄冷笑,“世上哪有招魂之術?胡說八道!”

聿修也不生氣,緩緩地道:“我從不胡說。”

上玄的冷笑戛然而止,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世上胡說之人多矣,但聿修卻絕不會信口開河。“他方纔明明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再等一會,無人救他,他便真的死了。”聿修淡淡地道,“他死了,你便是兇手。”

“你方纔不是救了他一次?”上玄冷冷地道,“如今再救一次便是。”

聿修筆直地站在那裡,似在沉吟,容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已漸漸透出死灰之氣,上玄忍耐不住,怒道:“你剛纔是怎麼救他的?”

聿修眼神清澈,仍很鎮定,緩緩地道:“袞雪神功,乃是天下第一等烈性,修煉時經歷寒窖飢寒之苦,終能破窯而出,得見天日,可見生氣旺盛,遠勝常人。”

“那又如何?”上玄看着容隱的臉色,他本該盼着此人早死,或者死於斷頭刀下,或者被自己手刃,最好死得殘酷無比,才能抵他逼死趙德昭之仇,但此時見容隱臉色灰敗,命在呼吸之間,竟是心驚肉跳,心裡極不安定。

“要讓他恢復很容易,只要活人以生氣灌入他丹田,助他行功,暖他氣血就行。”聿修淡淡地道,“你的生氣旺盛,把他扶起來,用舌頭撬開他的舌頭,自口中渡入生氣,他很快就會醒來。”

上玄一怔,聿修卻緩步倒退,一雙眼睛淡淡地看着他,竟似篤定了等他救人。

這等救人之法,定要四脣相接,上玄“嘿”了一聲:“聿大人也有不敢做的事。”

燈光之下,聿修白皙的臉頰沒有絲毫變化:“事分利弊,你來救他,對他的身體大有好處。”

上玄一聲狂笑,笑中分明有諷刺及自暴自棄之意,攬起容隱,自口中灌入一口生氣,一怒之下,他提起袞雪神功,一股真力同時渡入容隱體內,催動他血液流動,片刻之間,容隱臉色由灰變白,長長吸了口氣,睜開眼睛,微微一怔。

“你真是個活死人?”上玄冷冷地問,將他放回枕上。

容隱不答,目光疾快地在上玄身上一轉,坐了起來。

“你那一劍,耗盡他這幾年聚起的一點元氣。”聿修道,“此時你若要再殺他一次,易如反掌。”

上玄頓了一頓,突地冷笑:“我豈會落井下石……等他傷勢痊癒之後,我想殺他之時,再殺不遲。”

聿修聞言,卻是淡淡一笑。容隱自牀上坐起,方纔那封信箋跌在地上,他拾了起來,緩緩展開。上玄跟着凝目望去,只見信箋之上神歆筆跡文秀,工工整整地寫道:“桃花蝴蝶之毒,乃屬蟲孑之類,因毒蝶品種不一,年年有變,故解毒極難。自有載以來,解毒之法有三,其一爲柳葉蜘蛛,該毒蟲爲桃花蝴蝶天敵,已於百年之前絕種;其二爲‘百解蒲草’,此藥能解十三種劇毒,尤對蟲孑之毒有效,然名醫山莊已無存藥;其三爲‘飲血之法’,以三十六朵‘雪玉碧桃’、一錢‘何氏蜜’,百隻‘桃花蝴蝶’調毒,粹於兵器之上,製成毒刀。飼養活豬一頭,每日以毒刀微傷豬背,一月之後,生食豬血,或能解毒。”

這解毒三法,要麼解藥早已不存世上,要麼近乎奇談,看過之後,容隱和聿修都是眉心深蹙,聿修沉吟良久:“上玄,那‘蒲草’解藥,似乎宮中尚有,或者可以……”他看了上玄一眼,“怎麼?”

“那瓶藥被我出宮之時帶走,一直都在配天身上。”上玄淡淡地道,“所以她救了華山派滿門。”

聿修和容隱相視一眼,他們都深知配天的脾氣,東西不要了便不要了,上玄給她的藥她既然要送給別人,自己決計不會留下一星半點。華山派在密縣一役死了七人,多半“蒲草”之藥已經用盡,是否尚有留下,還要問華山派掌門崔子玉方纔清楚。至於“飲血之法”,那“雪玉碧桃”、“何氏蜜”,甚至“桃花蝴蝶”都是難得之物,多是不可能之事,如有人能湊齊這些事物,已是江湖中一段傳奇了。

“上玄,”容隱凝視了那張藥方半晌,冷冷地道,“明日‘胡笳十八拍’五人,要殺你報仇,白堡糾結了不少高手,坐陣圍觀,你若今夜要走,誰也攔不住你。”

“嘿,我爲何要走?”上玄也冷冷地道,“即使人是我殺的我也不走,何況本就不是我殺的。”

“那明日你應戰便是。”容隱淡淡地道,聿修亦是淡淡的,仿若明日之戰毫不冤枉,他們樂見其成一般。

明日之戰,上玄自是毫不在意,過了一陣,終是忍不住問道:“配天……她在哪裡?”

“她尚不知道你身中劇毒。”容隱道,“不過不必多慮,她雖然任性,但並不莽撞,”頓了一頓,他閉上眼睛,“縱然你讓她失望至極,她也必是爲你找白紅梅去了。”

上玄全身一震,咬住下脣,本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來,轉過頭去。

“上玄,”容隱閉目之後,倚牀養神,突地放緩了語氣,輕聲問道,“當年帶她走的時候,說過永遠不讓她離開嗎?”

上玄的頸項剎那挺了起來,僵硬半晌,他說:“沒有。”

容隱點了點頭,未再說話,聿修看了上玄一眼。上玄說出“沒有”二字,心頭陡然一陣慌亂茫然,彷彿自己做錯了什麼卻始終沒有發現,見聿修看了自己一眼,他怒眼瞪了回去:“幹什麼?”

只見聿修雪白秀氣的臉頰上突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不知想到了什麼。上玄一怔,突地覺得有些好笑——這人性子冷靜思維謹慎,但這容易害羞的脾性還是沒改啊?“我聽說——我聽聖香說——你娶了百桃堂的老闆娘?”

聿修點了點頭,臉上的紅暈始終未曾褪去。

“你也會愛上一個女人,真是奇怪得很。”上玄道,何況那女人從前是個妓女,現在是個老鴇。

聿修淡淡一笑:“我奇怪的是,我也能爲愛我的女人,付出一些什麼。”頓了一頓,他緩緩地道,“她常常說她想要的並沒有那麼多。”

不知何故,聽見這句話後,上玄突然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彷彿有什麼東西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有許多事自心底翻涌而上,似乎有千百件瑣碎的小事都做錯了,而他卻不記得究竟做錯了什麼。

聿修的這句話,讓他有一種……彷彿自己並不成熟的感覺。

雪玉碧桃是一種奇花。

此花只有武林千卉坊方有,碧桃年年春天盛放,雖然美豔,卻是俗花,而雪玉碧桃一樹只得一朵,開花之後大半年都不會凋謝,千層花瓣百點蕊心,雪白通透十分無瑕可愛,更有解毒之效。此花絕代之姿,千卉坊主珍若性命,輕易不肯示人,更不必說相贈。千卉坊雖說養育數萬本花木,有百花同開之園,這雪玉碧桃也不過四十株而已,花開之時大如碗口,如冰雪雕琢白玉鑄就,然其清新水靈之處又豈是冰雪白玉所能比擬?江湖中人人皆知千卉坊主一生唯愛雪玉碧桃,從未有人想過會從他手中獲得一枝半朵“雪玉碧桃”,那是萬萬不可能之事。

但今日千卉坊中一片狼藉,花木凋殘,屋宇倒塌,過往花團錦簇的小徑迴廊之中鮮血處處,每行一步幾乎都可見千卉坊中弟子的屍身。蜿蜒的鮮血自房屋、花廊、林木等處緩緩流出,最終流入千卉坊花潭之中,那清澈安詳的水面上暈開濃重的一層血色,血水上盛開的白蓮仍舊幽雅脫俗,觀之令人毛骨悚然。

四月五日夜裡,江湖千卉坊爲人血洗,滿門五十五人,全悉死於一夜之間,花園中花木凋殘,枝頭三十九朵“雪玉碧桃”不翼而飛。兇手所施展的武功近於陽熱之力,殺人之後千卉坊燃起大火,燒塌了大部分房子。

兇手並未留下任何痕跡,然而掌力引起大火,此類武功,讓人不得不想到“袞雪”,如此殺人,亦讓人不得不想到“胡笳十三”之死。第二日清晨,江南豐打開後華院大門,卻見鎖鏈委地,上玄不翼而飛,千卉坊就在江南山莊東南,以上玄腳力,不過一個時辰便到,即使他已在江南山莊多日,也不能證明他和千卉坊滅門一事無關。

“江湖風波迭起,想千卉坊主一生愛花,從未與人結怨,卻落得如此下場……”江南豐嘆息一聲,“此事若不能查清,勢必大傷武林正氣。”

“密縣桃林一事早已令人惶惶不安,千卉坊被滅門實在火上澆油。”江南豐身邊一位白衣老者道,“無論趙上玄是不是真兇,我等都該放言兇手已經被擒獲。若趙上玄就是兇手,那自是最好,即使他不是真兇,我等將他推出,一則可撫平江湖中興起的低迷之氣,安撫受害之人;二則我們暗中查找真兇,也可起到聲東擊西之效。”這名老者複姓諸葛,名智,乃是施棋閣軍師,一向以足智多謀聞名江湖。

“但他若不是兇手,如此做法,豈非辱人名譽,置他人生死於不顧?不是正道中人所爲。”江南豐皺眉。

“江大俠所言,難道已確認他不是兇手?”諸葛智羽扇微搖,“‘胡笳十八拍’慘死,千卉坊滅門,殺人兇手如此武功,除了‘袞雪’,何人能當?何況昨夜他脫困而去,千卉坊即被滅門,爲何他前日大前日人在後華院,千卉坊無事,而他一脫困,千卉坊就遭血洗?江大俠難道你沒有想過其中關聯?”

“但是他若脫困,爲何不血洗江南山莊,卻要血洗千卉坊?”江南豐眉頭緊皺,“於理不合啊!”

“嘿嘿,江南山莊有‘白髮’、‘天眼’坐鎮,即使‘白髮’傷重,‘天眼’仍不可小覷,他身中劇毒,如何敢輕易在江南山莊動手?千卉坊離此不遠,且‘雪玉碧桃’是‘桃花蝴蝶’解藥之一,他定是前去搶藥,千卉坊主不肯,於是血洗千卉坊。”諸葛智冷笑。

江南豐微微一震:“解藥之一?那‘桃花蝴蝶’竟然有解?”

“世人皆以爲‘桃花蝴蝶’無解,卻不知‘雪玉碧桃’、‘何氏蜜’、‘桃花蝴蝶’三味調在一起,毒性減弱,若尋一活物,以毒養血,再飲下毒血,就可解毒。”諸葛智道,“兇手既然搶奪‘雪玉碧桃’,若不是上玄,難道還有別人身中此毒,需要解藥?何況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一夜之間血洗千卉坊,連殺五十餘人,無人能逃?”

江南豐爲之語塞,長嘆一聲:“此人似乎和‘白髮’有所牽連……”

“就算他和‘白髮’有舊,他畢竟不是‘白髮’,你莫忘了‘白髮’被他重傷,至今垂危!”諸葛智道,“姑息此人,難道你不怕他向‘白髮’再下毒手?”

江南豐一震:“也是……”

“所以如今之計,定要一口咬定,趙上玄就是兇手!”諸葛智冷冷地道,“如此我等才佔於上風,方有衆多武林同道相助,與袞雪神功分庭抗禮。”

正在說話之間,門外步履聲響,兩人推門而入,江南豐和諸葛智驟然一見,猛地一呆——那從門外走進來的人,竟然便是剛纔他們百般分析,以爲已經破牢而去的上玄!而走在上玄身後的人臉色微帶蒼白,眉眼冷峻,竟是臥牀多日的容隱!

“今日武鬥,‘胡笳十八’早在廣場等候,兩位不去觀戰?”容隱胸口劍傷尚未痊癒,精神卻是不錯,和前些日子全然不同。

江南豐和諸葛智一起看着走在容隱身前的上玄,呆了半晌,江南豐道:“你……你……”

“我什麼?”上玄冷冷地問。

“你殺了千卉坊滿門,竟然還敢回江南山莊!”諸葛智羽扇直指上玄眉心,厲聲道,“也好,今日江南山莊,便是你這惡賊斃命之時!”

“千卉坊滿門?”上玄一握拳,身周幾人皆隱約感覺到熾熱的氣流涌動,“什麼千卉坊滿門?”

“昨夜三更,你將千卉坊一門五十八人屠殺殆盡,搶走‘雪玉碧桃’,火燒千卉坊。”諸葛智冷冷地道,“以袞雪神功大名,難道你敢做還不敢認嗎?趙上玄,你手下數十條人命,死有餘辜!”

“昨夜之事,可等今日武鬥之後再提。”容隱淡淡地道,“出去吧。”

諸葛智那厲聲指責,他似乎沒有聽入耳中,淡淡兩句話,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淡了下來,江南豐衣袍一揮,當先大步走了出去。諸葛智心頭怒極,容隱對他輕蔑可說到了極點,也跟着大步走出,重重一甩衣袖。

上玄拳頭緊握:“什麼千卉坊滿門被殺?又是誰……誰……”他的語音靜了下來,突而停止,住了嘴。

容隱眼望窗外,淡淡地道:“走吧。”

“他……又是他……”上玄突地怒道,“他何必處心積慮,到處殺人放火嫁禍於我?他要殺我也非難事,男子漢大丈夫堂堂一戰戰死也就算了,何必殺人滿門?瘋子!瘋子……”

“他並不是瘋子。”容隱一隻手推開了房門,陽光映着他的面頰,身後留下長長的陰影,“他是爲了‘雪玉碧桃’。”

“雪玉碧桃……”上玄驀地一怔,喃喃地道,“雪玉碧桃……難道他……難道他是……”

“你是配天愛的人,他既然選擇以女子之身愛她,自不會害你。”容隱淡淡地道,“他搶‘雪玉碧桃’,多半是爲了救你。”

“救……我……”上玄眉頭緊皺,“誰要他救命了?”

“他爲奪‘雪玉碧桃’,殺了千卉坊滿門。”容隱緩緩地道,“上玄,若他是爲你殺人,你當如何?”

上玄驀地擡起頭來,容隱的側臉在陽光下蒼白光潔,左側的眼眸閃閃發光,十分清澈冷靜,絕無半分玩笑之意。“我要殺了他!”上玄冷冷地道。

“是嗎?”容隱邁了一步走出門外,突地道,“今日武鬥,對手武功不弱,你要盡力。”

“嘿!”上玄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青山素素草蕭蕭。

容配天已把和紅梅走過的地方都走過了一遍。自從太行山中救美,這個溫柔美貌的女子一路糾纏,直至最後以死相逼,要嫁她爲妻。她當時或是……只是永遠不想再做“容配天”,所以到最後終是娶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癡情至極的紅顏女子,除去淚眼愁容之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梅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學會“秋水爲神玉爲骨”?她和容隱雖然相貌相似,卻沒有容隱那般清澈犀利的看事之能,有些事想到皮毛,卻不由自主地逃避過去,既不願細想,也無法細想。她是個無法把事情縱橫聯繫想得清楚明白的女人,和所有最普通的女子一樣,她所思所想的,只不過是她以之爲重要的人,究竟爲何對自己好、或者爲何對自己不好,如此而已。但或者真是容貌的緣故,或者又因爲性格,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以爲她是容隱的影子,她能和容隱一樣堅忍、睿智、冷靜。

上玄……或者在上玄心中,她就是個冷傲而永遠不會受傷的女人,所以他永遠搞不清楚要如何關心她,或者是否需要關心她。

她知道自己脾氣冷硬,但、但只要他對她有一點溫柔關懷,她就會……就會……容配天眼睛裡慢慢充滿了淚水,她就會讓他知道,她也會……很溫柔,然而上玄從未溫柔過,從未。

和上玄相比,紅梅真是溫柔得不可思議。她策馬從京杭道上過,心裡回想這幾年的路程,紅梅端茶遞水,做飯鋪牀,極盡體貼,爲何這樣一個多情女子,竟能練會“秋水爲神玉爲骨”,殺人放火毫不在乎?

她到底怎麼練成絕世武功的?又是怎樣瞞着她修習的?容配天始終想不通,幾年來兩人朝夕相處,怎麼可能有機會讓她偷偷練武?難道在認識她之前,紅梅就已經身有武功不成?但她若身懷絕世武功,又怎麼可能被韋悲吟擒住,擲入丹爐煉藥而反抗不得?

這日行至秋允縣,此地偏僻,也沒有什麼客棧茶館,她勒馬在路邊休息,仰頭在想,她對紅梅實在瞭解得太少太少,除了她們一起走過的地方,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裡找她?

“我說,那何家東北的那戶,從來不拜菩薩,難怪不得保佑,會給鬼吃了滿門。”路邊一個挑擔赤腳的漢子和一個背菜的婦女邊走邊道,“昨天你沒去看,女人是千萬別去看,何家東北那戶,滿牆是血,一家五口,全都被切碎了丟在鍋裡,煮成了肉湯,裡面還加了人蔘、枸杞、當歸……”

“哎呀,那鬼豈不是要把他們做來吃了?阿彌陀佛,幸好平日拜佛拜得多,這鬼沒到我家裡去。”

“聽說何家西南那戶,前夜裡就見到那鬼了,”挑擔的漢子神神秘秘地道,“聽說是個紅色的鬼,青面獠牙,滿身是血,腰很細,像個女鬼。”

“女鬼?嚇人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紅色的女鬼?容配天心裡微微一震,談及紅衣的女鬼,不知不覺便想起紅梅,但她又怎會在這裡殺人?她牽馬站起,跟在兩人身後,那兩人本自閒聊,突覺身後有人跟着,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也不聊了,腳下越走越快,很快入了村莊,“砰砰”兩聲各自關門躲了起來。

容配天四下打量這個村莊,村口豎着一塊大石,上面刻着某某人捐刻小月村字樣,這村莊料想便叫做小月村。村裡不過二十來戶人家,西面一個偌大庭院,院門大開,有幾人正往外搬東西,看樣子是搬家,人人臉色驚恐,想必就是那何氏西南家了。

她往前走不滿十步,突然一呆——那何家門口一人歪在那裡,灰白道袍,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背上負一個藍色布包,滿面似笑非笑——此人貌不驚人,她卻驀地駐足,連退三步!

那道人對她一笑,似乎很遠便看她前來:“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她眉頭緊蹙,臉色蒼白,一字一字地道:“韋悲吟!”

這灰白道袍,貌若三旬的道人,正是“九門道”韋悲吟!此人在中原名聲並不怎麼響亮,但在八荒六合、苗疆南蠻一帶人人聞之色變。其人並非道士,但沉迷長生不老之術,喜好煉丹,爲煉丹一道殺人無數,乃是貨真價實的一名魔頭!數年之前,她獨遊太行山之時,就看到他生起丈許丹爐,要將紅梅生生推入爐中煉丹,當時紅梅全身無力,無法抵抗,她出手相救,導致之後紅梅感恩動情,強嫁於她。容配天的武功自然遠不如韋悲吟,當時救得下紅梅,純是偶然,如今身周空空如也,唯有她自己性命一條而已。

韋悲吟嘻嘻一笑:“當日英雄救美,你可曾品嚐了那溫柔滋味?”他拍了拍手掌,騰起一層白灰,容配天認出那是石灰,不知這魔頭方纔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眉心微蹙:“這屋裡的人,可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如何?不是我殺的又如何?”韋悲吟仍是似笑非笑。

容配天淡淡地道:“小月村有什麼驚天寶物,能引得你前來殺人,倒是奇怪。”

“實話說,人不是我殺的。”韋悲吟悠悠地道,“只不過有誰能舉手之間,連殺‘何氏’一家五口,我也十分奇怪。‘何氏’隱退江湖多年,但家傳‘百蜂追花手’仍是江湖一絕,被人一擊即死……莫非那人竟練了——”他突地住口不言,上下看了容配天一眼,自言自語,“我當先殺你,然後再查此事。”

容配天微微一震,她自知遇上韋悲吟多半不幸,倒也並不駭然畏懼,只是小月村何家若非韋悲吟所殺,卻是誰殺的?“練了什麼?”

“練了這世上最卑鄙無恥、最殘忍惡毒、最溫柔多情的一門武功。”韋悲吟哈哈一笑,“小姑娘,我問你可曾品嚐那美人的溫柔滋味,你可還沒答我。”

容配天一怔,她女扮男裝,能一眼瞧破的倒是不多,韋悲吟卻是從當年初見的時候便瞧破了,“什麼溫柔滋味!胡說八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韋悲吟喃喃地道,“當日我要丟進煉丹爐的那位美人可是風情萬種,滋味妙不可言,你捨命救他,居然尚不知道他妙不可言之處……哈哈……”

“什麼妙不可言之處?”容配天臉上泛起怒色,“她到底是什麼人?你爲何抓她煉丹?”

“既然你不知道,我何必告訴你。”韋悲吟嘿嘿笑道,“當年他也捨命救你,對你定然和別人不同,我若將你殺了,他必要和我拼命,如此我只消坐在這裡,就能知曉他到底練沒練那卑鄙無恥的神功了。”頓了一頓,他又自言自語,“此計大妙。”

容配天雙手空空,韋悲吟大袖一揮,往她臉上抓去,世上甚少有人一出手便抓人頭顱,韋悲吟給這一招起了個名字,叫做“折桂”,每每扭斷人頭,他都能享受到一種摘花般的感覺,更何況是折美人的頭。容配天立掌切他脈門,太行山一戰,她深知韋悲吟出手就要殺人,這一掌切出,翻身上馬,她提繮揚鞭,喝了一聲。

“想逃?”韋悲吟這一抓被她逼開,訕然一笑,五指往那匹馬胸口拂去。容配天喝那一聲,那匹馬卻不逃跑,驀地立起來,一聲長嘶,前蹄往韋悲吟頭上踏去。韋悲吟拂出的五指落空,心裡一奇,翻手去抓馬蹄,不料馬上容配天“刷”的一記馬鞭當頭下來,竟在他耳畔略略掃了一下。韋悲吟一怔,這小姑娘武功算不上一流,動起手來卻能出奇,看來如不下重手將她打死,只怕還要多費一番手腳,想到此處,他大手翻上抓住馬蹄,“喝”的一聲吐氣開聲,那匹馬竟被他生生托起,飛拋出去,容配天身不由己跟着一起飛起,韋悲吟如影隨形,長袖如刀,一下往她腰間斬去,這一記袖刀乃是韋悲吟最常用來殺人的一記重手,叫做“切月”。

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二十章 蜉蝣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一章 救命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三章 殺人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五章 紅梅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八章 蝴蝶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八章 恩情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八章 恩情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四章 起程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九章 不妨死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五章 紅梅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八章 恩情第十八章 恩情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二章 桃妖第六章 追獵第八章 蝴蝶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四章 起程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八章 恩情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五章 真相第八章 蝴蝶第九章 不妨死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四章 起程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二章 桃妖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五章 紅梅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二章 桃妖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十八章 恩情第五章 紅梅第六章 追獵第五章 紅梅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四章 起程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十三章 殺人第六章 追獵第二章 桃妖第十三章 殺人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八章 蝴蝶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四章 紅珊瑚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五章 紅梅
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二十章 蜉蝣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一章 救命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三章 殺人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五章 紅梅第十一章 救命第九章 不妨死第八章 蝴蝶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八章 恩情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八章 恩情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四章 起程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九章 不妨死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五章 紅梅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八章 恩情第十八章 恩情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二章 桃妖第六章 追獵第八章 蝴蝶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四章 起程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八章 恩情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五章 真相第八章 蝴蝶第九章 不妨死第三章 兇手是女人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四章 起程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二章 桃妖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五章 紅梅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二章 桃妖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十八章 恩情第五章 紅梅第六章 追獵第五章 紅梅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十四章 起程第二十章 蜉蝣第十三章 殺人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十五章 真相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十三章 殺人第六章 追獵第二章 桃妖第十三章 殺人第一章 自負非常的兇手第八章 蝴蝶第十六章 無聲的悲壯第四章 紅珊瑚第四章 紅珊瑚第十二章 不再殺人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第十七章 和盤托出第十章 江南山莊第七章 紅衣男子第五章 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