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飛行中隊返回冬季營房以後,我第一次拿到療養證,指定我去的療養院在唐海縣,離家鄉不遠,在這裡,我又一次回到大海。
那時,海水已經很涼了,但我每天早晨都到岸邊去做體操,到海水裡去游泳,我也時常划船出海,海Lang越是洶涌,我就越是喜歡划船出海。
我也很喜歡滑雪,可是,在洶涌的Lang濤裡拼搏,對我卻具有更大的吸引力,洶涌的波濤,清爽的海風,船頭濺起的有鹹味兒的水花……你一個人在這深不見底的大海上,手握雙槳隨波起伏,那可真象是長了翅膀在空中飛翔一樣,當你緊握雙槳感覺到自己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你是無所畏懼的。
有一次,當我從大Lang威脅下順着光滑的石頭往岸上拖拉小船的時候,一個高高身材長得標緻的飛行員朝我走過來。他興沖沖地看着我這個被海水打得活象一隻落湯雞的水人兒。
“你是單獨一個人出海的?”他一邊幫助我往岸上拖船,幫助我把船固定在繫留樁上,一邊問道。
“一個人。”
“咱們兩個人一起划船不好嗎?”
我一看面貌,就認出來他是誰了,他就是蘇普中校,每一個在中華軍從事航空工作的人都熟悉他,他試飛過很多種新式飛機,以技術高超、作風潑辣聞名。
蘇普中校也是到這裡來療養的,我在療養樓裡和在食堂裡,都見過這位胸前佩帶着一級勳章的飛行員,一級勳章,這在當時是軍人至高無上榮譽的標誌。
據說,蘇普中校是由於試飛功績突出和在全軍空中射擊競賽中獲得第一名而榮獲勳章的,同這樣一位著名人物一起划船出海,那我可太榮幸了。
“您的意思是明天,而不是現在就出海吧?”我問道。
“現在也行。不過,如果你太累了,那就……”
“可不是嗎?那就下一次奉陪吧,不知您的意下如何7”
第二天,我們兩個人一起把小船推下水去,海Lang立即把我們送出十幾米遠,蘇普中校握槳——他是一位划船能手,這時,我見他的一條腿上有一條又長又深的傷疤,當他用力的時候,看得出,他那條腿大概是很痛的,我想跟他換一換位置。
“別急,我再來一會兒。”
我們劃出去很遠,Lang峰擋住了我們的視線,看不見岸邊,直到我們都感到十分疲倦的時候,才讓雙臂休息一會兒,我們談起了體育運動,也談航空。
“你是飛哪一種飛機的?”他突然問道。
“哪一種我也不會飛。”我答道。
“得了吧,你別開玩笑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是飛機機械師。”
“我不信,從性格上看,你準是飛行員。”
後來,我們兩個人每天都一起在海邊散步,不過,涉及我的專業問題的談話,卻只有一次,我對他說了我是不得已才當飛機機械師的,同時也告訴他:我是做夢裡也想着當飛行員呢。蘇普中校聽了很高興。
“你看怎麼樣,我早就說過嘛,你想當飛行員都想瘋了,事實證明,我是猜得不錯的。我這一副帶小飛機翅膀的領章,也是來之不易呀……你可以往空軍訓練中心給我寫信,也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幫助你改學飛行,不過,最要緊的是,你可不能放棄這個理想,只要堅持下去,你就一定能夠達到目的!”
我答應一定給他寫信,從此以後,每當他同我談心的時候,他總是把我當作老飛行員看待,我體會到了這一層美意,深感寬慰。
“我們的飛行員隊伍一定會越來越壯大的,你要記住,未來的飛行員,只有奮不顧身的勇敢精神是不夠的,他必須懂得很多東西才行。你當飛機機械師所具備的知識,對於學習飛行是大有用處的。目前,國內國外已經研製成好幾十種航空發動機了。在戰爭中,飛行員可能會先後駕駛不同類型的飛機去作戰,你是容易掌握任何一種類型的飛機的。”
他的思想,他對待航空事業的嚴肅態度,我感佩至深,他給我留下的臨別蹭言,我全都銘刻在心。
大海,岸邊,沙攤上的腳印,今天在海邊上漫步,這一切使我想起了唐海,想起了蘇普中校。
我向盧舍維中尉講述了我和蘇普中校的這一段幸遇,盧舍維中尉從報刊上看到過關於蘇普中校事蹟的報道,而且他好象聽航校來的人說過,蘇普中校作爲第一飛行集羣的高級參謀現在正在新西伯利亞附近指揮部隊與敵人作戰。
“那就是說,他也上前線了?”我問道。
“對了。……咱們該回去了吧?”
“費吉中校怎麼還一直往前走呢?”
“他想入非非了,一見鍾情嘛!”
我們回到汽車跟前,在拉耶夫城的上空,探照燈的光柱慌亂地掃來掃去,高射炮彈爆炸形成的紅光在探照燈的光柱裡一閃即逝,地平線上不斷閃現不知是大炮射擊時的閃光呢,還是炸彈爆炸的閃光,我們停住了腳步,側耳靜聽,可是,什麼也聽不見。
“高射炮兵幹得真不錯,”費吉中校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邊,“要是在戰線上也幹得這樣漂亮,那就太好了。”
“要是在利齊幹得這麼起勁兒,那不更好嗎?”盧舍維中尉接着話茬兒說道。
“是啊。要是連世界上還有圖茲雷這麼一塊寧靜的地方我們也不知道,那纔好呢。”
“不管怎麼說,還是回去睡一覺要緊。”費吉切夫的話雖是這麼說的,可是,他的精神正足着呢。
在返回的路上,不知爲什麼,汽車卻拐到大隊部的地下掩蔽部跟前停了一下,還沒等汽車停穩,費吉中校就從駕駛室裡蹦出來了,站在車廂上的飛行員們發出一陣友善的鬨笑聲。
“喂,你可別沉不住氣呀!”第二飛行中隊中隊長明建良少校開着玩笑說。
不知爲什麼我的心緒不住,也許是因爲地平線上出現瞭如同我在托夫斯克城見到過的那種閃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