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翼的下方是一望無際的白皚皚的雪原,寒冷的煙霧順着地平線蔓延着,能夠看得見的,只有礦工們住的村落、鐵路和漸漸從視野裡消逝的頓巴斯的黑乎乎的工廠,可是,我要搜尋的是敵軍的坦克、汽車和大部隊。
我降低了飛行高度,以便於分辨居民點,嚴寒把一切活物都趕進房子裡去了,只有冒煙的地方,纔可能有人跡。
我的座艙是敞開着的,不過,凍不着我,發動機送到座艙暖氣管道里來的熱氣,足夠我取暖用的,只是發動機時停時轉弄得我心驚肉跳,發動機放炮的響聲實在使人心頭髮顫。
地面上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東西,莫非眼下蘇聯人寧肯圍着爐子烤火歡度新年也不肯打仗了?那好吧,瞭解一下這一方面的情況也未必不重要。
雪地上有好幾團黑東西,這到底都是些什麼呢?得降低高度去看一看,噢,原來是一堆堆的人圍着一堆堆的篝火,在不遠的地方還停着很多坦克呢。
我開火了,**子,象兔子一樣,驚慌地朝着坦克跑去,想借着坦克的甲殼護身保命。
返航落地以後,我向上級報告了偵察結果。
“我的飛機怎麼了?”
“發動機暖機以後,盧舍維中尉就起飛了呀。”
他居然也單機起飛了……有誰會知道,此時此刻,盧舍維中尉正在絕望地掙扎着呢!
飛機發動機的轟鳴傳進地下掩蔽部,一架飛機正從村子上空掠過,飛得極低,差不多就要擦着屋頂了,這架飛機轉了一個彎,就降落下來。
我們一看就知道,準是飛機出了事,因爲看那樣子,不象是飛行員在操縱着飛機,反倒象是飛機在擺佈着飛行員,只見飛機沉重地掉在地上,沒完沒了的滑跑着,直到最後才緩緩地停下來。
我們跑到飛機跟前,先是看見機身被炮彈撕開一個大窟窿,隨後就見飛行員一動不動地趴在儀表板上,象是死了過去,整個座艙裡濺滿了血,奇怪,他是怎樣把飛機駕回來的呢?
盧舍維中尉是飛到斯林諾地區去偵察敵防的,我們每一次飛到那裡,總都會遇到猛烈的高射炮火阻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隻有飛行員自己才能說得清楚,可是,他是在昏迷狀態中波送進野戰醫院去的。
不久,我們就得知令人痛心的消息: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我們這裡來了,他的一隻胳膊被炮彈炸成粉碎性骨折,已經做了大手術。
一批新飛行員來到我們大隊,看上去,都還是一些經不起磕打的嬌嫩小夥子,必須有人帶一帶才行,當大隊長叫我到他那裡去的時候,我立刻猜透了大隊長找我來的用意,大隊長爲這個新飛行員訓練制定了訓練大綱,任命克科少校爲訓練的負責人。
克科少校,我老早就熟悉他了,他生就一副矮壯的身材,多少有點不那麼靈活,從我參加戰爭開始那一天起,他就成了我的學習榜樣,他曾經在哈桑湖地區英勇戰鬥過,由於作戰英勇,獲過二級勳章。
我尊敬他不僅僅因爲他立過戰功,更因爲我喜歡他做事審慎的嚴肅態度和待人誠懇熱情的好人品。
在這一批新飛行員當中,韋建勇少尉、瑙燎原少尉、莫恰洛少尉和別建聯少尉,很快就顯露出戰士的本色,前線的實戰訓練方式很適合他們的脾胃。
我們每天在地下掩蔽部的教室裡上完理論課,差不多都要按照實戰要求上天去檢驗學習效果,上級把強擊敵軍軍用列車和火車站的任務,全部交給我們這個訓練隊伍,我們這些陳舊的P-51型飛機裝上火箭彈發射巢以後,敵人的鐵道兵見了就驚呼災難臨頭。
那時,我們試驗成功一種新的強擊動作,原來的改裝戰鬥機攻擊目標時,通常都是從高空開始,大角度俯衝下去掃射,可是,眼下是低雲天氣,必須在雲下飛行,有時還會遇到降雪天氣呢,在這種條件下,要進行瞄準攻擊,那就只能採用平緩俯衝動作,我們試驗幾次,結果還不錯。
在攻擊大目標——汽車、火車頭等時,新的強擊動作甚至更有效,這沒有什麼神秘的,只不過攻擊的時間更充裕了,開火時飛機離目標更近了些而已,但是,平緩俯衝時,飛機因下沉而撞到地面的危險倒是增大了。
我們的飛行員很快就掌握了變換俯衝剖面形狀的強擊方法,這就是,一開始以大角度俯衝發動攻擊,臨開火前,減小俯衝角度,而當射擊結束時,飛機則從起火的目標上方高速掠過,隨即爬高,他們都喜歡運用這種方法,即使從通常飛行高度開始發動強擊,他們也常常採用這種方法。
有一次,集羣參謀長和飛行技術參謀到我們大隊來視察,他們這一次的落地動作要比在阿斯特拉罕卡機場的那一次,略微好一點,這一來,他們可有精神整人了,於是,我就成了他們的活靶子。
那一天,正好我在教室裡講課,我在黑板上畫了兩個俯衝剖面圖,一個是原先一直沿用至今的,一個是我們創新的。
集羣參謀長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這兩幅剖面圖,又聽了聽新飛行員的回答,隨後就喊叫道:“不對!這是誰胡編濫造的?把《飛行條令》拿來看!”
“我們沒有《飛行條令》,將軍。”克科少校看了我一眼,報告說。
我們大隊那時真的是沒有任何教材的。我們基本上是靠我們本身現有的知識和作戰經驗來訓練新飛行員的。
“羅金索中校,你給他們上一課,讓他們聽聽!”
飛行技術參謀羅金索中校開講了,他講的全都是人人皆知的老一套,早已過時的陳詞濫調,再湊合上一點戰例,就算是一堂課,其實,他援引的戰例,基本上都是我們在達維亞的作戰經驗,但是,我們在課堂上講的東西,卻是我們剛剛掌握了創新的強擊動作,參謀長爲什麼不想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它呢?飛行技術參謀爲什麼不敢支持我們呢?
“你們必須按照《飛行條令》的規定進行訓練!”參謀長最後這樣訓誡道,他訓斥克科少校和我,說我們不懂戰術,說實在的,我們真的把他對我們的訓誡當作耳邊風了,全沒有在意,因爲我們相信自己是做得對的,我教會新飛行員的那些動作,都是經過戰火考驗的,我們所取得的勝利,證明這些動作是行之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