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卷

【唐紀二十七】 起閼逢攝提格,盡強圉大荒落,凡四年。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中開元二年(甲寅,公元七一四年)

春,正月,壬申,制:“選京官有才識者除都督、刺史,都督、刺史有政跡者除京官,使出入常均,永爲恆式。”

己卯,以盧懷慎檢校黃門監。

舊制,雅俗之樂,皆隸太常。上精曉音律,以太常禮樂之司,不應典倡優雜伎;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樂,命右驍衛將軍範及爲之使。又選樂工數百人,自教法曲於梨園,謂之“皇帝梨園弟子”。又教宮女使習之。又選伎女,置宜春院,給賜其家。禮部侍郎張廷-、酸棗尉袁楚客皆上疏,以爲:“上春秋鼎盛,宜崇經術,邇端士,尚樸素,深以悅鄭聲、好遊獵爲戒。”上雖不能用,欲開言路,鹹嘉賞之。

中宗以來,貴戚爭營佛寺,奏度人爲僧,兼以僞妄;富戶強丁多削髮以避徭役,所在充滿。姚崇上言:“佛圖澄不能存趙,鳩摩羅什不能存秦,齊襄、樑武,未免禍殃。但使蒼生安樂,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壞正法!”上從之。丙寅,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僞妄還俗者萬二千餘人。

初,營州都督治柳城以鎮撫奚、契丹,則天之世,都督趙文-失政,奚、契丹攻陷之,是後寄治於幽州東漁陽城。或言:“——、奚、勾笥降唐,正以唐不建營州,無所依投,爲默啜所侵擾,故且附之;若唐復建營州,則相帥歸化矣。”幷州長史、和戎大武等軍州節度大使薛訥信之,奏請擊契丹,復置營州;上亦以冷陘之役,欲討契丹。羣臣姚崇等多諫。甲申,以訥同紫微黃門三品,將兵擊契丹,羣臣乃不敢言。

薛王業之舅王仙童,侵暴百姓,御史彈奏;業爲之請,敕紫微、黃門覆按。姚崇、盧懷慎等奏:“仙童罪狀明白,御史所言無所枉,不可縱舍。”上從之。由是貴戚束手。

二月,庚寅朔,太史奏太陽應虧不虧。姚崇表賀,請書之史冊;從之。

乙末,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頡利發、石阿失畢將兵圍北庭都護府,都護郭虔-擊敗之。同俄單騎逼城下,虔-伏壯士於道側,突起斬之。突厥請悉軍中資糧以贖同俄,聞其已死,慟哭而去。

丁未,敕:“自今所在毋得創建佛寺;舊寺頹壞應葺者,詣有司陳牒檢視,然後聽之。”

閏月,以鴻臚少卿、朔方軍副大總管王-兼安北大都護、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令豐安、定遠、三受降城及旁側諸軍皆受-節度。徙大都護府於中受降城,置兵屯田。

丁卯,復置十道按察使,以益州長史陸象先等爲之。

上思徐有功用法平直,乙亥,以其子大理司直-爲恭陵令。竇孝諶之子光祿卿豳公希-等,請以己官爵讓-以報其德,由是-累遷申王府司馬。

丙子,申王成義請以其府錄事閻楚-爲其府參軍,上許之。姚崇、盧懷慎上言:“先嚐得旨,雲王公、駙馬有所奏請,非墨敕皆勿行。臣竊以量材授官,當歸有司;若緣親故之恩,得以官爵爲惠,踵習近事,實紊紀綱。”事遂寢。由是請謁不行。

突厥石阿失畢既失同俄,不敢歸,癸未,與其妻來奔;以爲右衛大將軍,封燕北郡王,命其妻曰金山公主。

或告太子少保劉幽求、太子詹事鍾紹京有怨望語,下紫微省按問,幽求等不服。姚崇、盧懷慎、薛訥言於上曰:“幽求等皆功臣,乍就閒職,微有沮喪,人情或然。功業既大,榮寵亦深,一朝下獄,慮驚遠聽。”戊子,貶幽求爲睦州刺史,紹京爲果州刺史,紫微侍郎王琚行邊軍未還,亦坐幽求黨貶澤州刺史。

敕:“涪州刺史周利貞等十三人,皆天后時酷吏,比周興等情狀差輕,宜放歸草澤,終身勿齒。”西突厥十姓酋長都擔叛。三月,己亥,磧西節度使阿史那獻克碎葉等鎮,擒斬都擔,降其部落二萬餘帳。

御史中丞姜晦以宗楚客等改中宗遺詔,青州刺史韋安石、太子賓客韋嗣立、刑部尚書趙彥昭、特進致仕李嶠,於時同爲宰相,不能匡正,令監察御史郭震彈之;且言彥昭拜巫趙氏爲姑,蒙婦人服,與妻乘車詣其家。甲辰,貶安石爲沔州別駕,嗣立爲嶽州別駕,彥昭爲袁州別駕,嶠爲滁州別駕。安石至沔州,晦又奏安石嘗檢校定陵,盜隱官物,下州徵贓。安石嘆曰:“此只應須我死耳。”憤恚而卒。晦,皎之弟也。

毀天樞,發匠熔其銅鐵,歷月不盡。先是,韋后亦於天街作石臺,高數丈,以頌功德,至是並毀之。

夏,四月,辛巳,突厥可汗默啜復遣使求昏,自稱“乾和永清太駙馬、天上得果報天男、突厥聖天骨咄祿可汗”。

五月,己丑,以歲飢,悉罷員外、試、檢校官,自今非戰功及別敕,毋得注擬。

己酉,吐蕃相坌達延遺宰相書,請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國封疆,然後結盟。琬嘗爲朔方大總管,故吐蕃請之。前此琬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復召拜左散騎常侍而遣之。又命宰相復坌達延書,招懷之。琬上言:“吐蕃必陰懷叛計,請預屯兵十萬於秦、渭等州以備之。”

黃門監魏知古,本起小吏,因姚崇引薦,以至同爲相。崇意輕之,請知古攝吏部尚書、知東都選事,遣吏部尚書宋-於門下過官;知古銜之。崇二子分司東都,恃其父有德於知古,頗招權請託;知古歸,悉以聞。他日,上從容問崇:“卿子才性何如?今何官也?”崇揣知上意,對曰:“臣有三子,兩在東都,爲人多欲而不謹,是必以事幹魏知古,臣未及問之耳。”上始以崇必爲其子隱,及聞崇奏,喜問:“卿安從知之?”對曰:“知古微時,臣卵而翼之。臣子愚,以爲知古必德臣,容其爲非,故敢幹之耳。”上於是以崇爲無私,而薄知古負崇,欲斥之。崇固請曰:“臣子無狀,撓陛下法,陛下赦其罪,已幸矣;苟因臣逐知古,天下必以陛下爲私於臣,累聖政矣。”上久乃許之。辛亥,知古罷爲工部尚書。

宋王成器,申王成義,上之兄也;岐王範,薛王業,上之弟也;豳王守禮,上之從兄也。上素友愛,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爲長枕大被,與兄弟同寢。諸王每旦朝於側門,退則相從宴飲、鬥雞、擊球,或獵於近郊,遊賞別墅,中使存問相望於道。上聽朝罷,多從諸王遊,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謂之五王帳。或講論賦詩,間以飲酒、博弈、遊獵,或自執絲竹;成器善笛,範善琵琶,與上共奏之。諸王或有疾,上爲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業嘗疾,上方臨朝,須臾之間,使者十返。上親爲業煮藥,迴飆吹火,誤-上須,左右驚救之。上曰:“但使王飲此藥而癒,須何足惜!”成器尤恭慎,未嘗議及時政,與人交結;上愈信重之,故讒間之言無自而入。然專以衣食聲色畜養娛樂之,不任以職事。羣臣以成器等地逼,請循故事出刺外州。六月,丁巳,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義兼幽州刺史,幽王守禮兼虢州刺史,令到官但領大綱,自餘州務,皆委上佐主之。是後諸王爲都護、都督、刺史者並准此。

丙寅,吐蕃使其宰相尚欽藏來獻盟書。

上以風俗奢靡,秋,七月,乙未,制:“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燬,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戊戌,敕:“百官所服帶及酒器、馬銜、鐙,三品以上,聽飾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銀,自餘皆禁之;婦人服飾從其夫、子。其舊成錦繡,聽染爲。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減一等。”罷兩京織錦坊。

臣光曰:明皇之始欲爲治,能自刻厲節儉如此,晚節猶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詩》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不慎哉!

薛訥與左臨門衛將軍杜賓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將兵六萬出檀州擊契丹。賓客以爲“士卒盛夏負戈甲,齎資糧,深入寇境,難以成功。”訥曰:“盛夏草肥,羔犢孳息,因糧於敵,正得天時,一舉滅虜,不可失也。”行至灤水山峽中,契丹伏兵遮其前後,從山上擊之。唐兵大敗,死者什。訥與數十騎突圍得免,虜中嗤之,謂之“薛婆。”崔宣道將後軍,聞訥敗,亦走。訥歸罪於宣道及胡將李思敬等八人,制悉斬之於幽州。庚子,敕免訥死,削除其官爵;獨赦杜賓客之罪。

壬寅,以北庭都護郭虔-爲涼州刺史、河西諸軍州節度使。

果州刺史鍾紹京心怨望,數上疏妄陳休咎;乙巳,貶溱州刺史。

丁未,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輟朝三日,追諡曰殤皇帝。

戊申,禁百官家毋得與僧、尼、道士往還。壬子,禁人間鑄佛、寫經。

宋王成器等請獻興慶坊宅爲離宮;甲寅,制許之,始作興慶宮,仍各賜成器等宅,環於宮側。又於宮西南置樓,題其西曰“花萼相輝之樓”,南曰“勤政務本之樓”。上或登樓,聞王奏樂,則召升樓同宴,或幸其所居盡歡,賞賚優渥。

乙卯,以岐王範兼絳州刺史,薛王業兼同州刺史。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周而復始。民間訛言上採擇女子以充掖庭。上聞之,八月,乙丑,令有司具車牛於崇明門,自選後宮無用者載還其家;敕曰:“燕寢之內,尚令罷遣;閭閻之間,足可知悉。”

乙亥,吐蕃將坌達延、乞力徐帥衆十萬寇臨洮,軍蘭州,至於渭源,掠取牧馬。命薛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爲隴右防禦使。以右驍衛將軍常樂郭知運爲副使,與太僕少卿王-帥兵擊之。辛巳,大募勇士,詣河、隴就訥教習。

初,鄯州都督楊矩以九曲之地與吐蕃,其地肥饒。吐蕃就之畜牧,因以入寇,矩悔懼自殺。

乙酉,太子賓客薛謙光獻武后所制《豫州鼎銘》,其末雲:“上玄降鑑,方建隆基。”以爲上受命之符。姚崇表賀,且請宣示史官,頒告中外。

臣光曰:日食不驗,太史之過也;而君臣相賀,是誣天也。採偶然之文以爲符命,小臣之諂也;而宰相因而實之,是侮其君也。上誣於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賢,猶不免於是,豈不惜哉!

九月,戊申,上幸驪山溫湯。

敕以歲稔傷農,令諸州修常平倉法;江、嶺、淮、浙、劍南地下溼,不堪貯積,不在此例。

突厥可汗默啜衰老,昏虐愈甚;壬子,葛邏祿等部落詣涼州降。

冬,十月,吐蕃復寇渭源。丙辰,上下詔欲親征,發兵十餘萬人,馬四萬匹。

戊午,上還宮。

甲子,薛訥與吐蕃戰於武街,大破之。時太僕少卿隴右羣牧使王-帥所部二千人與訥會擊吐蕃。坌達延將吐蕃十萬屯大來谷,選勇士七百,衣胡服,夜襲之,多置鼓角於其後五里,前軍遇敵大呼,後人鳴鼓角以應之。虜以爲大軍至,驚懼,自相殺傷,死者萬計。訥時在武街,去大來谷二十里,虜軍塞其中間;-復夜出兵襲之,虜大潰,始得與訥軍合。同追奔至洮水,復戰於長城堡,又敗之,前後殺獲數萬人。豐安軍使王海賓戰死。乙丑,敕罷親征。

戊辰,姚崇、盧懷慎等奏:“頃者吐蕃以河爲境,神龍中尚公主,遂逾河築城,置獨山、九曲兩軍,去積石三百里,又於河上造橋。今吐蕃既叛,宜毀橋拔城。”從之。

以王海賓之子忠嗣爲朝散大夫、尚輦奉御,養之宮中。

己巳,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上許以來歲迎公主。

突厥十姓胡祿屋等諸部詣北庭請降,命都護郭虔-撫存之。

乙酉,命左驍衛郎將尉遲瑰使於吐蕃,宣慰金城公主。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請和,用敵國禮;上不許。自是連歲犯邊。

十一月,辛卯,葬殤皇帝。

丙申,遣左散騎常侍解琬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隨便宜區處。

十二月,壬戌,沙陀金山入朝。

甲子,置隴右節度大使,領鄯、奉、河、渭、蘭、臨、武、洮、岷、郭、疊、宕十二州,以隴右防禦副使郭知運爲之。

乙丑,立皇子嗣真爲-王,嗣初爲鄂王,嗣玄爲鄄王。辛巳,立郢王嗣謙爲皇太子。嗣真,上之長子,母曰劉華妃。嗣謙,次子也,母曰趙麗妃;麗妃以倡進,有寵於上,故立之。

是歲,置幽州節度、經略、鎮守大使,領幽、易、平、檀、嬀、燕六州。

突騎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於其兄,遂叛入突厥,請爲鄉導,以伐守忠。默啜遣兵二萬擊守忠,虜之而還。謂遮弩曰:“汝叛其兄,何有於我!”遂並殺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中開元三年(乙卯,公元七一五年)

春,正月,癸卯,以盧懷慎檢校吏部尚書兼黃門監。懷慎清謹儉素,不營資產,雖貴爲卿相,所得俸賜,隨散親舊。妻子不免飢寒,所居不蔽風雨。

姚崇嘗有子喪,謁告十餘日,政事委積。懷慎不能決,惶恐入謝於上。上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鎮雅俗耳。”崇既出,須臾,裁決俱盡,頗有得色,顧謂紫微舍人齊-曰:“餘爲相,可比何人?”-未對,崇曰:“何如管、晏?”-曰:“管、晏之法雖不能施於後,猶能沒身。公所爲法,隨復更之,似不及也。”崇曰:“然則竟如何?”-曰:“公可謂救時之相耳。”崇喜,投筆曰:“救時之相,豈易得乎!”

懷慎與崇同爲相,自以纔不及崇,每事推之,時人謂之“伴食宰相。”

臣光曰:昔鮑叔之於管仲,子皮之於子產,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賢而下之,授以國政;孔子美之。曹參自謂不及蕭何,一遵其法,無所變更;漢業以成。夫不肖用事,爲其僚者,愛身保祿而從之,不顧國家之安危,是誠罪人也。賢智用事,爲其僚者,愚惑以亂其治,專固以分其權,-嫉以毀其功,愎戾以竊其名,是亦罪人也。崇,唐之賢相,懷慎與之同心戮力,以濟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懷慎之謂矣。御史大夫宋-坐監朝堂杖人杖輕,貶睦州刺史。

突厥十勝降者前後萬餘帳。高麗莫離支文簡,十姓之婿也,二月,與-械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帥衆來降;制皆以河南地處之。

三月,胡祿屋酋長支匐忌等入朝。上以十姓降者浸多,夏,四月,庚申,以右羽林大將軍薛訥爲涼州鎮大總管,赤水等軍並受節度,居涼州;左衛大將軍郭虔-爲朔州鎮大總管,和戎等軍並受節度,居幷州,勒兵以備默啜。

默啜發兵擊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等,屢破之;敕北庭都護湯嘉惠、左散騎常侍解琬等發兵救之。五月,壬辰,敕嘉惠等與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及定邊道十總管阿史那獻互相應援。

山東大蝗,民或於田旁焚香膜拜設祭而不敢殺,姚崇奏遣御史督州縣捕而瘞之。議者以爲蝗衆多,除不可盡;上亦疑之。崇曰:“今蝗滿山東,河南、北之人,流亡殆盡,豈可坐視食苗,曾不救乎!借使除之不盡,猶勝養以成災。”以乃從之。盧懷慎以爲殺蝗太多,恐傷和氣。崇曰:“昔楚莊吞蛭而愈疾,孫叔殺蛇而致福,奈何不忍於蝗,而忍人之飢死乎?若使殺蝗有禍,崇請當之!”

秋,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上謂宰相曰:“朕每讀書有所疑滯,無從質問;可選儒學之士,日使入內侍讀。”盧懷慎薦太常卿馬懷素。九月,戊寅,以懷素爲左散騎常侍,使與右散騎常侍褚無量更日侍讀。每至閣門,令乘肩輿以進;或在別館道遠,聽於宮中乘馬。親送迎之,待以師傅之禮。以無量羸老,特爲之造腰輿,在內殿令內侍舁之。

九姓思結都督磨散等來降;己未,悉除官遣還。

西南蠻寇邊,遣右驍衛將軍李玄道發戎、瀘、夔、巴、樑、鳳等州兵三萬人並舊屯兵討之。

壬戌,以涼州大總管薛訥爲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太僕卿呂延祚、靈州刺史杜賓客副之,以討突厥。

甲子,上幸鳳泉湯;十一月,己卯,還京師。

劉幽求自杭州剌史徙郴州剌史,憤恚,甲申,卒於道。

丁酉,以左羽林大將軍郭虔-兼安西大都護、四鎮經略大使。虔-請募關中兵萬人詣安西討擊,皆給遞馱及熟食;敕許之。將作大匠韋湊上疏,以爲:“今西域服從,雖或時有小盜竊,舊鎮兵足以制之。關中常宜充實,以強幹弱枝。自頃西北二虜寇邊,凡在丁壯,徵行略盡,豈宜更募驍勇,遠資荒服!又,一萬徵人行六千餘裡,鹹給遞馱熟食,道次州縣,將何以供!秦、隴之西,戶口漸少,涼州已往,沙磧悠然,遣彼居人,如何取濟?縱令必克,其獲幾何?儻稽天誅,無乃甚損!請計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則知利害。昔唐堯之代,兼愛夷、夏,中外-安;漢武窮兵遠征,雖多克獲,而中國疲耗。今論帝王之盛德者,皆歸唐堯,不歸漢武;況邀功不成者,復何足比議乎!”時姚崇亦以虔-之策爲不然。既而虔-卒無功。

初,監察御史張孝嵩奉使廓州還,陳磧西利害,請往察其形勢;上許之,聽以便宜從事。

枝汗那者,古烏孫也,內附歲久。吐蕃與大食共立阿了達爲王,發兵攻之,枝汗那王兵敗,奔安西求救。孝嵩謂都護呂休-曰:“不救則無以號令西域。”遂帥旁側戎落兵萬餘人,出龜茲西數千裡,下數百城,長驅而進。是月,攻阿了達於連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斬千餘級,阿了達與數騎逃入山谷。孝嵩傳檄諸國,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賓等八國皆遣使請降。勒石紀功而還。會有言其贓污者,坐系涼州獄,貶靈州兵曹參軍。

京兆尹崔日知貪暴不法,御史大夫李傑將糾之,日知反構傑罪。十二月,侍御史楊-廷奏曰:“若糾彈之司,使奸人得而恐-,則御史臺可廢矣。”上遽命傑視事如故,貶日知爲歙縣丞。

或上言:“按察使徒煩擾公私,請精簡刺史、縣令,停按察使。”上命召尚書省官議之。姚崇以爲:“今止擇十使,猶患未盡得人,況天下三百餘州,縣多數倍,安得刺史、縣令皆稱其職乎!”乃止。

尚書左丞韋玢奏:“郎官多不舉職,請沙汰,改授他官。”玢尋出爲刺史,宰相奏擬冀州,敕改小州。姚崇奏言:“臺郎寬怠及不稱職,玢請沙汰,乃是奉公。臺郎甫爾改官,玢即貶黜於外,議者皆謂郎官謗傷。臣恐後來左右丞指以爲戒,則省事何從而舉矣!伏望聖慈祥察,使當官者無所疑懼。”乃除冀州刺史。

突騎施守忠既死,默啜兵還,守忠部將蘇祿鳩集餘衆,爲之酋長。蘇祿頗善綏撫,十姓部落稍稍歸之,有衆二十萬,遂據有西方,尋遣使入見。是歲,以蘇祿爲左羽林大將軍、金方道經略大使。

皇后妹夫尚衣奉御長孫昕以細故與御史大夫李傑不協。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中開元四年(丙辰,公元七一六年)

春,正月,昕與其妹夫楊仙玉於里巷伺傑而毆之。傑上表自訴曰:“髮膚見毀,雖則育心,冠冕被陵,誠爲辱國。”上大怒,命於朝堂杖殺,以謝百僚,仍以敕書慰傑曰:“昕等朕之密戚,不能訓導,使陵犯衣冠,雖置以極刑,未足謝罪。卿宜以剛腸疾惡,勿以兇人介意。”

丁亥,宋王成器更名憲,申王成義更爲名。

乙酉,隴右節度使郭虔-奏,奴石良纔等八人皆有戰功,請除遊擊將軍。敕下,盧懷慎等奏曰:“郭虔-恃其微效,輒侮彝章,爲奴請五品,實亂綱紀,不可許。”上從之。

丙午,以-王嗣真爲安北大都護、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蕃大使,以安北大都護張知運爲之副。陝王嗣升爲安西大都護、安撫河西四鎮諸蕃大使,以安西都護郭虔-爲之副。二王皆不出閣。諸王遙領節度自此始。

二月,丙辰,上幸驪山溫湯。

吐蕃圍鬆州。

丁卯,上還宮。

辛未,以尚書右丞倪若水爲汴州刺史兼河南採訪使。

上雖欲重都督、刺史,選京官才望者爲之,然當時士大夫猶輕外任。揚州採訪使班景倩入爲大理少卿,過大梁,若水餞之行,立望其行塵,久之乃返,謂官屬曰:“班生此行,何異登仙!”

癸西,鬆州都督孫仁獻襲擊吐蕃於城下,大破之。

上嘗遣宦官詣江南取——Ⅹ——齲欲置苑中,使者所至煩擾。道過汴州,倪若水上言:“今農桑方急,而羅捕禽鳥以供園池之玩,遠自江、嶺,水陸傳送,食爲粱肉。道路觀者,豈不以陛下爲賤人而貴鳥乎?陛下方當以鳳凰爲凡鳥,麒麟爲凡獸,況——Ⅹ——曷足貴也!”上手敕謝若水,賜帛四十段,縱散其鳥。

山東蝗復大起,姚崇又命捕之。倪若水謂:“蝗乃天災,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劉聰時,常捕埋之,爲害益甚。”拒御史,不從其命。崇牒若水曰:“劉聰僞主,德不勝妖;今日聖朝,妖不勝德。古之良守,蝗不入境。若其修德可免,彼豈無德致然?”若水乃不敢違。夏,五月,甲辰,敕委使者詳察州縣捕蝗勤惰者,各以名聞。由是連歲蝗災,不至大飢。

或言於上曰:“今歲選敘大濫,縣令非才。”及入謝,上悉召縣令於宣政殿庭,試以理人策。惟鄄城令韋濟詞理第一,擢爲醴泉令。餘二百餘人不入第,且令之官;四十五人放歸學問。吏部侍郎盧從願左遷豫州剌史,李朝隱左遷滑州刺史。從願典選六年,與朝隱皆名稱職。初,高宗之世,馬載、裴行檢在吏部,最有名,時人稱吏部前有馬、裴,後有盧、李。濟,嗣立之子也。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寶,可往營致,因言市舶之利;又欲往師子國求靈藥及善醫之嫗,置之宮掖。上命監察御史楊範臣與胡人偕往求之,範臣從容奏曰:“陛下前年焚珠玉、錦繡,示不復用。今所求者何以異於所焚者乎!彼市舶與商賈爭利,殆非王者之體。胡藥之性,中國多不能知;況於胡嫗,豈宜置之宮掖!夫御史,天子耳目之官,必有軍國大事,臣雖觸冒炎瘴,死不敢辭。此特胡人眩惑求媚,無益聖德,竊恐非陛下之意,願熟思之。”上遽自引咎,慰諭而罷之。

六月,癸亥,上皇崩於百福殿。己巳,以上女萬安公主爲女官,欲以追福。

癸酉,拔曳固斬突厥可汗默啜首來獻。時默啜北擊拔曳固,大破之於獨樂水,恃勝輕歸,不復設備,遇拔曳固迸卒頡質略,自柳林突出,斬之。時大武軍子將郝靈荃奉使在突厥,頡質略以其首歸之,與偕詣闕,懸其首於廣街。拔曳固、回紇、同羅、埂⑵凸濤宀拷嶽脣擔置於大武軍北。

默啜之子小可汗立,骨咄祿之子闕特勒擊殺之,及默啜諸子、親信略盡;立其兄左賢王默棘連,是爲-伽可汗,國人謂之“小殺”-伽以國固讓闕特勒,闕特勒不受;乃以爲左賢王,專典兵馬。

秋,七月,壬辰,太常博士陳貞節、蘇獻以太廟七室已滿,請遷中宗神主於別廟,奉睿宗神主-太廟;從之。又奏遷昭成皇后-睿宗室,肅明皇后留祀於儀坤廟。八月,乙巳,立中宗廟於太廟之西。

辛未,契丹李失活、奚李大-帥所部來降。制以失活爲松漠郡王、行左金吾大將軍兼松漠都督,因其八部落酋長,拜爲刺史;又以將軍薛泰督軍鎮撫之。大-爲饒樂郡王、行右金吾大將軍兼饒樂都督。失活,盡忠之從父弟也。

吐蕃復請和,上許之。

突厥默啜既死,奚、契丹、拔曳固等諸部皆內附,突騎施蘇祿復自立爲可汗。突厥部落多離散,-伽可汗患之,乃召默啜時牙官暾欲谷,以爲謀主。暾欲谷年七十餘,多智略,國人信服之,突厥降戶處河曲者,聞-伽立,多復叛歸之。

幷州長史王-上言:“此屬徒以其國喪亂,故相帥來降;若彼安寧,必復叛去。今置之河曲,此屬桀黠,實難制御,往往不受軍州約束,興兵剽掠;聞其逃者已多與虜聲問往來,通傳委曲。乃是畜養此屬使爲間諜,日月滋久,奸詐愈深,窺伺邊隙,將成大患。虜騎南牧,必爲內應,來逼軍州,表裡受敵,雖有韓、彭,不能取勝矣。願以秋、冬之交,大集兵衆,諭以利害,給其資糧,徙之內地。二十年外,漸變舊俗,皆成勁兵;雖一時暫勞,然永久安靖。比者守邊將吏及出境使人,多爲諛辭,皆非事實,或雲北虜破滅,或雲降戶妥貼,皆欲自-其功,非能盡忠徇國。願察斯利口,忽忘遠慮。議者必曰:‘國家向時已嘗置降戶於河曲,皆獲安寧,今何所疑!’此則事同時異,不可不察。曏者頡利既亡,降者無復異心,故得久安無變。今北虜尚存,此屬或畏其威,或懷其惠,或其親屬,豈樂南來!較之彼時,固不侔矣。以臣愚慮,徙之內地,上也;多屯士馬,大爲之備,華、夷相參,人勞費廣,次也;正如今日,下也。願審茲三策,擇利而行,縱使因徙逃亡,得者皆爲唐有;若留至河冰,恐必有變。”

疏奏,未報;降戶-械思泰、阿悉爛等果叛。冬,十月,甲辰,命朔方大總管薛訥發兵追討之。王-引幷州兵西濟河,晝夜兼行,追擊叛者,破之,斬獲三千級。

先是,單于副都護張知運悉收降戶兵仗,令渡河而南,降戶怨怒。御史中丞姜晦爲巡邊使,降戶訴無弓矢,不得射獵,晦悉還之;降戶得之,遂叛。張知運不設備,與之戰於青剛嶺,爲虜所擒,欲送突厥;至綏州境,將軍郭知運以朔方兵邀擊之,大破其衆於黑山呼延谷,虜釋張知運而去。上以張知運喪師,斬之以徇-伽可汗既得思泰等,欲南入爲寇。暾欲谷曰:“唐主英武,民和年豐,未有間隙,不可動也。我衆新集,力尚疲羸,且當息養數年,始可觀變而舉。”-伽又欲築城,並立寺觀,暾欲谷曰:“不可。突厥人徒稀少,不及唐家百分之一,所以能與爲敵者,正以逐水草,居處無常,射獵爲業,人皆習武,強則進兵抄掠,弱則竄伏山林。唐兵雖多,無所施用。若築城而居,變更舊俗,一朝失利,必爲所滅。釋、老之法,教人仁弱,非用武爭勝之術,不可崇也。”-伽乃止。

庚午,葬大聖皇帝於橋陵,廟號睿宗。御史大夫李傑護橋陵作,判官王旭犯贓,傑按之,反爲所構,左遷衢州刺史。

十一月,己卯,黃門監盧懷慎疾亟,上表薦宋-、李傑、李朝隱、盧從願並明時重器,所坐者小,所棄者大,望垂矜錄;上深納之。乙未,薨。家無餘蓄,惟一老蒼頭,請自鬻以辦喪事。

丙申,以尚書左丞源乾曜爲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姚崇無居第,寓居罔極寺,以病-謁告。上遣使問飲食起居狀,日數十輩。源乾曜奏事或稱旨,上輒曰:“此必姚宗之謀也。”或不稱旨,輒曰:“何不與姚崇議之!”乾曜常謝實然。每有大事,上常令乾曜就寺問崇。癸卯,乾曜請遷崇於四方館,仍聽家人入侍疾;上許之。崇以四方館有簿書,非病者所宜外,固辭。上曰:“設四方館,爲官吏也;使卿居之,爲社稷也。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此何足辭!”崇子光祿少卿彝、宗正少卿異,廣通賓客,頗受饋遺,爲時所譏。主書趙誨爲崇所親信,受胡人賂,事覺,上親鞫問,下獄當死。崇復營救,上由是不悅。會曲赦京城,敕特標誨名,杖之一百,流嶺南。崇由是憂懼,數請避相位,薦廣州都督宋-自代。

十二月,上將幸東都,以-爲刑部尚書、西京留守,令馳驛詣闕,遣內侍、將軍楊思勖迎之-風度凝遠,人莫測其際,在塗竟不與思勖交言。思勖素貴幸,歸,訴於上,上嗟嘆良久,益重。

丙辰,上幸驪山溫湯;乙丑,還宮。

閏月,己亥,姚崇罷爲開府儀同三司,源乾曜罷爲京兆尹、西京留守,以刑部尚書宋-守吏部尚書兼黃門監,紫微侍郎蘇-同平章事-

爲相,務在擇人,隨材授任,使百官各稱其積;刑賞無私,敢犯顏正諫。上甚敬憚之,雖不合意,亦曲從之。

突厥默啜自則天世爲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徼-,痛抑其賞,逾年始授郎將;靈荃慟哭而死-

與蘇-相得甚厚,-遇事多讓於-,-每論事則-爲之助-嘗謂人曰:“吾與蘇氏父子皆同居相府,僕射寬厚,誠爲國器,然獻可替否,吏事精敏,則黃門過其父矣。”

姚、宋相繼爲相,崇善應變成務,-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遮。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進見,上輒爲之起,去則臨軒送之。及李林甫爲相,雖寵任過於姚、宋,然禮遇殊卑薄矣。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齊-練習時務,姚、宋每坐二人以質所疑,既而嘆曰:“欲知古,問高羣,欲知今,問齊君,可以無缺政矣。”

辛丑,罷十道按察使。

舊制,六品以下官皆委尚書省奏擬。是歲,始制員外郎、御史、起居、遺、補不擬。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中開元五年(丁巳,公元七一七年)

春,正月,癸卯,太廟四室壞,上素服避正殿。時上將幸東都,以問宋-、蘇-,對曰:“陛下三年之制未終,遽爾行幸,恐未契天心,災異爲戒;願且停車駕。”又問姚崇,對曰:“太廟屋材,皆苻堅時物,歲久朽腐而壞,適與行期相會,何足異也!且王者以四海爲家,陛下以關中不稔幸東都,百司供擬已備,不可失信;但應遷神主於太極殿,更修太廟,如期自行耳。”上大喜,從之,賜崇絹二百匹。己酉,上行享禮於太極殿,命姚崇五日一朝,仍入閣供奉,恩禮更厚,有大政輒訪焉。右散騎常侍褚無量上言:“隋文帝富有天下,遷都之日,豈取苻氏舊材以立太廟乎?此特諛臣之言耳。願陛下克謹天戒,訥忠諫,遠諂諛。”上弗聽。

辛亥,行幸東都。達崤谷,道隘不治;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頓使官,宋-諫曰:“陛下方事巡幸,今以此罪二臣,臣恐將來民受其弊。”上遽命釋之-曰:“陛下罪之,以臣言而免之,是臣代陛下受德也;請令待罪朝堂而後赦之。”上從之。

二月,甲戌,至東都,赦天下。

奚、契丹既內附,貝州刺史宋慶禮建議,請復營州。三月,庚戌,制復置營州都督於柳城,兼平盧軍使,管內州縣鎮戍皆如其舊;以太子詹事姜師度爲營田、支度使,與慶禮等築之,三旬而畢。慶禮清勤嚴肅,開屯田八十餘所,招安流散,數年之間,倉廩充實,市邑浸繁。

夏,四月,甲戌,賜奚王李大-妃辛氏號固安公主。

己丑,皇子嗣一卒,追立爲夏王,諡曰悼。嗣一母武惠妃,攸止之女也。

突騎施酋長左羽林大將軍蘇祿部衆浸強,雖職貢不乏,陰有窺邊之志。五月,十姓可汗阿史那獻欲發葛邏祿兵擊之,上不許。

初,上微時,與太常卿姜皎親善。及誅竇懷貞等,皎預有功。由是寵遇羣臣莫及,常出入臥內,與后妃連榻宴飲,賞賜不可勝紀。弟晦,亦以皎故累遷吏部侍郎。宋-言皎兄弟權寵太盛,非所以安之,上亦以爲然。秋,七月,庚子,以晦爲宗正卿,因下制曰:“西漢諸將,以權貴不全;南陽故人,以優閒自保。皎宜放歸田園,散官、勳、封皆如故。”

壬寅,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大破吐蕃於九曲。

安西副大都護湯嘉惠奏突騎施引大食、吐蕃,謀取四鎮,圍鉢換及大石城,已發三姓葛邏祿兵與阿史那獻擊之。

幷州長史張嘉貞上言:“突厥九姓新降者,散居太原以北,請宿重兵以鎮之。”辛酉,置天兵軍於幷州,集兵八萬,以嘉貞爲天兵軍大使。

太常少卿王仁惠等奏則天立明堂不合古制;又,明堂尚質,而窮極奢侈,密邇宮掖,人神雜擾。甲子,制復以明堂爲乾元殿,冬至、元日受朝賀,季秋大享,復就圜丘。

九月,中書、門下省及侍中皆復舊名。貞觀之制,中書、門下及三品官入奏事,必使諫官、史官隨之,有失則匡正,美惡必記之;諸司皆於正牙奏事,御史彈百官,服豸冠,對仗讀彈文;故大臣不得專君而小臣不得爲讒慝。及許敬宗、李義府用事,政多私僻,奏事官多俟仗下,於御坐前屏左右密奏,監奏御史及待制官遠立以俟其退;諫官、史官皆隨仗出,仗下後事,不復預聞。武后以法制羣下,諫官、御史得以風聞言事,自御史大夫至監察得互相彈奏,率以險-相傾覆。及宋-爲相,欲復貞觀之政,戊申,制:“自今事非的須秘密者,皆令對仗奏聞,史官自依故事。”

冬,十月,癸酉,伊闕人孫平子上言:“《春秋》譏魯躋僖公;今遷中宗於別廟而祀睿宗,正與魯同。兄臣於弟,猶不可躋,況弟臣於兄,可躋之於兄上乎!若以兄弟同昭,則不應出兄置於別廟。願下羣臣博議,遷中宗入廟。”事下禮官,太常博士陳貞節、馮宗、蘇獻議,以爲:“七代之廟,不數兄弟。殷代或兄弟四人相繼爲君,若數以爲代,則無祖禰之祭矣。今睿宗之室當亞高宗,故爲中宗特立別廟。中宗既升新廟,睿宗乃-高宗,何嘗躋居中宗之上?而平子引躋僖公爲證,誣罔聖朝,漸不可長。”時論多是平子,上亦以爲然,故議久不決。蘇獻,-之從祖兄也,故-右之。卒從禮官議。平子論之不巳,謫爲康州都城尉。

新廟成。戊寅,神主-廟。

上命宋-、蘇-爲諸皇子制名及國邑之號,又令別制一佳名及佳號進之-等上言:“七子均養,著於《國風》。今臣等所制名號各三十餘,輒混同以進,以彰陛下覆燾無偏之德。”上甚善之。

十一月,丙申,契丹王李失活入朝。十二月,壬午,以東平王外孫楊氏爲永樂公主,妻之。

秘書監馬懷素奏:“省中書散亂訛缺,請選學術之士二十人整經校補。”從之。於是搜訪逸書,選吏繕寫,命國子博士尹知章、桑泉尉韋述等二十人同刊正,以左散騎常侍褚無量爲之使,於乾元殿前編校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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