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十分直白,擺明了嫌棄林安心的出身,怕她會給費家蒙羞。
“不行……”費辰司剛要反駁,林安心拉住他的袖子,阻止他,然後認真地對費天華道:“爺爺,我會按你的要求,學習該學會的社交禮儀以及如何管理好家裡的事務。但是,我不會辭職。”
費天華眸光一凜,聲色嘲弄,“怎麼,辰司他養不起你麼?”
面對他一再的羞辱,費辰司臉色難看至極,林安心卻一直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插話,她坦然自若地解釋:“雖然我每個月的工資在你眼裡微不足道,可那也是我自己勞動所得,我並不想完全依賴自己的丈夫,阿司他也贊同我。”
她也要爲他們共同的家做出自己的貢獻。
銳利如刀子的目光凝着林安心,似是在辨別她此番話真心有多少,林安心鎮定自若接受他的審視。良久,費天華臉色稍霽,“那我便給你一段時間。”
林安心鬆了口氣,微笑,“謝謝爺爺。”
席間,費天華與費辰司討論着公司業務,林安心聽不懂,吃飯也拘謹得難受,她索性尋了個上洗手間的藉口,出去透透氣。沒辦法,費天華的氣場太壓抑人了。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吳伯交疊在身前的雙手幾不可見的僵硬,眼眸深處掠過一抹異色,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
裝修精緻的洗手間,一進去,林安心便聞到一陣奇異香味,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他們坐了不到半小時,與她而言卻像是半天那麼長,並且如坐鍼氈。
把手機放回包包裡,她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清水拍到臉上。看着鏡子裡滿臉水痕的自己,林安心苦笑一個,她往後面對費老爺子的時候還多着呢!
用紙巾擦乾水漬,也是時候回去了,然而意外也在這時發生了。林安心無端開始頭暈,眼皮忽然間似有千斤重,洗手間裡僅有她一人,林安心試圖撐着牆壁走出去,可惜身體使不上一點力氣,她勉強邁出一步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另一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林安心人影,費辰司隱約覺察到不對勁,起身要去尋她,手機震動了下,有新信息。
發件人是林安心,而內容則是——
辰司,和你在一起太辛苦,我們離婚吧,不要再來打擾我了,祝你幸福。
離婚二字猶如晴天霹靂,費辰司看着手機屏幕,目眥欲裂,身形不穩地踉蹌一步,手背上瞬間青筋暴起,嘴裡喃喃道:“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他立馬撥打林安心的手機,卻已經關機了。
費天華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怎麼,你的妻子棄你而去了?”
話音尚未落地,費辰司赤紅的雙眸猛然瞪向他,“你對她做了什麼?!”
該死的,他早該想到,費天華轉眼間答應接受林安心太過蹊蹺,可他竟然疏忽了!
“我做了什麼?我不過是給過她一張空白支票,若她答應離開你,數字任由她填罷了。”費天華眼裡閃着陰毒寒光,像極了冷血的蛇類,他慢條斯理品着茶,不無嘲弄地奚落他,“看來,你的新婚妻子害怕我會刁難她,所以在你和錢之間,選擇了後者,對麼?”
“安心她不是這樣的人!”費辰司怒吼,“一定是你,今天你故意讓我們來見面就是爲了害她!”
費天華嗤笑,“如果我要害她,又怎會讓你知道是我做的?今天又何必大費周章叫你們出來吃飯?”
費辰司劍眉深擰,眼神陰鷙,他根本不相信費天華與此事無關,而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震動,他以爲是林安心打來的,一看號碼,心裡陡然間升起不安。
“費總,我們跟蹤林小姐到了濱江大橋,之後被她甩開了。”說話的是專門負責暗中保護林安心的嚴冰。
心口猛地一窒,費辰司厲聲問:“你說她去了濱江大橋?她是一個人離開的?”
“是,我們看到林小姐獨自一人出來,然後上了一輛無牌商務車,去往濱江大橋那邊。”
費辰司俊臉鐵青,咬牙,“你確定你看到是林安心?”
他絕不相信,林安心會爲了錢離開他!這中間一定有哪個環節出了錯。
嚴冰略有一絲遲疑,“我們一直和林小姐保持着距離,從身形以及衣着看來,的確是林小姐。”
他們一直在暗中保護林安心,現在又是晚上,即便有燈光,也不一定能看清楚人的長相。同時,費辰司也意識到一個細節問題,自認識以來,林安心即便是喊他全名,也從未叫過他辰司,所以,這條短信極有可能是其他人冒充她發送的。
“你們再派人找她,其餘人立馬給我回來。”他沉聲吩咐了一句,陰鷙的丹鳳眸怒火燃燒,他看着一臉事不關己的費天華,語氣森寒,“如果安心遭遇不測,爺爺,你可別怪我不念親情!”
“混賬!”抄起手邊的紫砂茶杯朝費辰司扔了過去,佈滿皺紋的臉覆上冰雪,眸光如淬了毒的利刃,“爲了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再說過一遍,安心不是那樣的人,不准你侮辱她!”費辰司側身躲開了茶杯,然而飛濺出來的茶水撒了一些在他手背上,滾燙的溫度瞬間在他皮膚上留下紅痕,他眉頭未曾擰過。
費天華翹起脣角,不無譏諷,“她不是那樣的人?哼,你難道忘了,當年你母親做過的事了?我給了她錢,她不照樣扔下你和情人逍遙快活去了?”
他一句話,直戳中費辰司埋在心底多年的傷疤。
他咬牙,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骨節泛着青白,濃重的殺伐之氣令吳伯不由得心驚膽寒,他在費家辦事多年,自然清楚老爺子的話於少爺而言有多麼殘忍,他緊握着雙手,目光泛起擔憂。
眸光殺氣四溢,費辰司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他勾起脣角,不帶一絲感情地說:“安心是我的寶貝,費氏國際是你的心頭肉,如果安心她有絲毫損傷,我也不會對你的畢生心血客氣!爺爺,你好自爲之!”
他說完,不再耽誤時間轉身離去,那一番瘋狂宣告,氣得費天華雙目暴睜,腦血管險些爆開。
吳伯急忙上前,勸道:“老爺,您也看到了,少夫人對少爺而言有多重要,您要不要……”
“住嘴!”聽着自己的心腹竟然替那賤女人求情,費天華厲聲呵斥道:“老吳,別忘記你的主人是誰!哼,少夫人,憑她一無所有也妄想當費氏國際的女主人,簡直是白日做夢!”
吳伯心顫,後面的話不敢再說出口。
這時,費天華掏出電話,眼神閃過陰毒,語氣裡帶着一絲變態的快感,“人你已經帶走了,希望你說到做到,永遠不要讓那女人再出現在費辰司面前!”
電話那邊傳來清冽悅耳的笑聲,卻如同冬日飛雪,冷得滲人,“老爺子放心,我要的只是林安心,接下來,您就慢慢和孫子玩兒遊戲吧。”
說話的人,赫然是從邁阿密秘密返回寧城的冷夜。而他身邊,躺着昏迷過去的林安心。
隨手將手機拋到一邊,他低下頭,絕美的眸子凝着林安心,白皙的指尖輕輕在她臉頰遊走,那柔滑的觸感令他眯起眼角,眸光染上一層朦朧光暈,思緒陷入往昔。
如此悸動,已經多久沒有過了?
儘管在外形上白薇與尹夏薇幾乎無異,然而跟林安心在一起,才真正能勾起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那份眷戀……
難怪費辰司會如此執着於她。
指尖寸寸下移,他一挑英氣長眉,手指輕輕一勾便拉開她圍在頸間的粉色絲巾,同時,那些失去遮掩的斑駁吻痕悉數映入他陰沉的眼底,冷夜收回手,脣角勾起瀲灩冷絕的笑。
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把林安心還給費辰司了。
川菜館外,站着一排黑衣保鏢,一個個滿臉肅殺,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危險氣息,以致路人紛紛好奇側目,卻不敢停下來明目張膽地觀望。
費辰司看完老闆提供的門口攝像頭的錄像,俊逸的臉龐陰鷙黑沉,雖然那人看起來的確像林安心,不過她一直低着頭且行色匆匆,在她推開玻璃門時,費辰司敏銳地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當初林安心怕戒指脫落,故意試了一下,即便摸了沐浴露潤滑,那枚戒指就是怎麼無法取下來,她還開玩笑說將來沒法帶結婚戒指。因此,費辰司愈加確定那絕非林安心。他冷聲下了命令,把整間川菜館裡裡外外翻找了個遍,結果一無所獲。
她人未曾離開,店裡卻又找不到,這樣的結果,顯然太過蹊蹺詭異。
老闆瞥了眼面前一身殺氣的男人,兩股顫顫,額頭上冷汗直冒,得罪了這樣的貴人,他別想安生了。
“說,林安心到底在哪裡?”費辰司聲色俱厲,如地獄而來的索命閻王,肅冷的氣息幾乎將整間店面冰封。
老闆雙手抖索更嚴重,擦了把汗,他顫顫巍巍地說:“費總,服務生都看到林小姐從洗手間出來後直接出了小店,我真不知道林小姐的下落啊。”
服務生配合着誠惶誠恐地點頭,生怕惹禍上身。
費辰司眼神犀利,像最精密的測謊儀,被他那樣盯着,稍膽小些的女服務員快哭了。這時,宋文急匆匆進來,一臉愁容,“費總,公司出事了。”
“什麼事?”暴怒氣息令宋文也心生畏懼。
“剛剛收到消息,明天早上董事局要召開會議,決定罷免你總裁的職位。”宋文甚至不敢放開呼吸,那幫老頭子簡直吃飽了找抽,竟然在林小姐失蹤的緊要關頭鬧出妖蛾子,他遲疑地開口:“老爺子說,如果你能放下林小姐,那麼,你可以繼續擔任費氏國際的總裁……”
果然,費辰司面色一冷,猶如萬年寒冰,他暴躁地一腳踹飛身邊的椅子,椅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讓在場每個人心驚肉跳,費辰司眯起眼,一抹血腥從眼中閃過,“你去準備資料應對明天的會議,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囂張!”
先帶走林安心,再利用他是費氏國際最大股權持有人並董事長的身份向他示威,這就是他的最終目的麼?
既然如此,他也不會再和他客氣了。
月夜下,海浪拍擊着沙灘,捲起白色浪花,海景別墅內,昏迷許久的林安心悠悠轉醒,頭有些鈍重感,她皺着秀眉,撐起身子,陌生的環境令她疑惑。
她這是在哪裡?
努力回憶着之前,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雙目豁然大睜,她翻身下牀,赤腳踩在地板上,嘴裡大聲叫着,“阿司,阿司,你在這裡嗎?”
奢華的臥室裡無人迴應,林安心跑出去,剛推開門就撞到硬物,鼻尖生出疼痛感,她身形不穩往後退,腰間多出一雙手及時摟住了她。
“阿……”在她張口那一瞬,撲面而來的陌生氣息阻斷了她後面的話,林安心猛地擡起頭,視線撞進一雙靡麗妖冶的瞳子中,她怔了一怔,“冷夜,怎麼會是你?”
脣角微彎起似意外似愉悅的弧度,指尖撩開她頰邊的髮絲,冷夜淡淡說:“原來你還記得我。”
“當初是你救了我嘛,我怎麼會忘記你呢。”對於他的觸碰,林安心本能地有絲反感,那種滑膩微涼的溫度,極像長滿鱗片的蛇在皮膚上滑過。
況且,她隱約知道,冷夜與費辰司算敵對關係。自己老公的仇人,她非常有必要保持距離。
睨着她不算明顯的躲閃,一絲戾氣悄然涌動,冷夜淺笑,意味深長,“既然沒忘記我,那麼我們一起生活,可好?”
他不肯撤走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林安心眉間慍怒,“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跟在一起?阿司呢,你讓他來接我!”
冷夜不怒反笑,倒鬆了手,他嘲弄地揚起脣角,“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爲零,今兒看着你,果真如此。安心,難道你以爲費辰司他真心愛你,還指望着他會管你?”
“你什麼意思?”林安心眸光閃過異色。
“你很像一個人。”他定定看着林安心,精緻的瞳眸裡溢出一絲稱得上柔和的光芒,他輕撫着她漂亮的眼角,語帶憐惜,“你們的眼睛,香味,甚至抱在懷裡的感覺,都如此相似。也許這就是薇薇的心意,她知道我在思念她,於是她安排我們相遇,讓你代替她來陪伴我。”
林安心瞳孔猛然一縮,心口裡如壓下一塊石頭,她問:“薇薇是誰?”
冷夜堪稱溫柔的笑了,掏出手機遞給她看,“她是我的天使。”
照片裡的女孩兒,她不止見過一次,傾城傾國的容顏,任誰看過也不會忘記。心間泛起一陣波瀾,林安心不自覺屈起手指握成拳頭,“這不是你的女朋友嗎?我和她遇到過。”
冷夜知道她指的是白薇,臉上的笑意轉而冷沉,他輕蔑地冷哼,“不,你遇到的不過是個替身罷了。我的薇薇……她已經不在世上了,她永遠離開我了……我知道,她是恨我的……”
最後一句話講完,冷夜充滿魅惑之氣的長眸染上晦暗,如蒙上沙塵的珍珠。看着眉間憂傷流露的冷夜,林安心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爲他拭去那份落寞。
細嫩的指尖,帶着淡淡暖意,冷夜高大的身軀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抹狠絕厲色,他猛地將林安心拽到懷中禁錮住,“費辰司他不會再要你了,以後你只能跟在我身邊!”
越靠近她,越有種致命的熟悉感。
上一次在救她時,情況緊急,他全部心思都在計劃如何報復費辰司,未曾仔細注意過林安心。
若非如此,那一天費辰司絕不可能找到她,他們結婚更是不可能的!
“你胡說!”林安心杏眸含怒。
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抹黑他們的感情!
薄脣勾起的弧度無比殘忍,“我怎麼會胡說?你不想想,以費辰司對你的保護,若不是他默許,我能擺脫那羣保鏢帶走你嗎?”
“不,你胡說!阿司他不會的!”
“他會!”冷夜獰笑,眸光狠毒,“林安心,你自己看看,若非你和薇薇的眼神氣質如出一轍,你以爲他會把你當寶貝?”
他要林安心把對費辰司的愛通通變成恨,一來她可以徹底死心;二來,費辰司會因此痛苦終生。
看着手機裡笑靨傾城的容顏,再加上冷夜那番話,心重重一顫,林安心眼眸裡充斥着震驚,她惶惶然後退,“你騙我,你在騙我!”
“你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嗎?!”冷夜掐住林安心的手臂,不准她逃避,每一字都如同鋒利匕首,直戳進林安心心窩裡,“當初就因爲費辰司覬覦我的薇薇,他卑鄙地從我身邊奪走她,如果不是因爲費辰司,薇薇她不會死,她不會死!憑什麼他害死了薇薇還能夠遇到你,而我只能一個人活在失去薇薇的痛苦之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冷夜情緒幾近癲狂,他雙目赤紅,瞳眸裡充斥着毀天滅地的怒意,彷彿要將萬物焚燬。
“我實話告訴你,你對費辰司而言,不過是一個可以捨棄的替身罷了,他這次和我做了交易,他把你送給我,而我不會再幹涉他在北美的生意!”冷夜脣角勾起豔絕的弧度,如開在黃泉路旁的妖冶彼岸花。
林安心瞪大杏眸,怔怔看着陰鷙瘋狂的冷夜,她的眼裡有懷疑、震驚、憤怒,但卻並沒有絲毫冷夜最期望的受傷,她忍着手臂上的巨痛,明眸裡是堅定不移的深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這一切一定是你故意安排的,你恨他,所以你設計帶走我,挑撥我跟他的感情,你想要利用我報復他!”
有關於費辰司曾經有過的那段感情,當她在雲山給他打那個電話起,她已經決定不再去計較。況且,真正的兩情相悅絕不會因爲外人三言兩語就變質潰敗。
她珍惜與費辰司的愛情,她珍惜他們的婚姻,除非費辰司親口告訴她,否則,無論旁人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的!
林安心的反應顯然在冷夜預料之外,尤其是她對費辰司的深信不疑徹底激怒了冷夜。
他一直恨不得費辰司死,豈能容忍他擁有林安心的死心塌地。
“哼,你倒是夠冷靜執着!”冷夜咬牙,他聲色冰冷刺骨,“不過林安心我告訴你,既然我看上你了,你別再妄想回到費辰司身邊!”
“你……!”林安心氣結,憤怒於冷夜的狂妄。
他冷冷一笑,索性和盤托出,“這次的計劃有費老爺子從中協助,而且你們去的那家川菜館全是我安排的人,換句話說,費辰司根本不知道你是被我帶走了,他只會以爲這件事是他爺爺做的,而他們的關係也會因爲你更加惡化,甚至於,他會因爲不捨得放棄你而失去一切,變得一無所有!
不過,我告訴你這些,你很高興吧,慶幸自己遇到這麼好的男人,爲了你不惜和自己的爺爺反目成仇!”
冷夜在笑着,那種絕美卻又極度扭曲的笑容,令林安心由心底泛起陣陣寒意,恐懼讓她甚至想要逃離,但看着他眼裡陰毒的幸災樂禍卻讓林安心怒從中來,她怒瞪着冷夜,“你真是個變態,是惡魔!”
這次的事情竟然是他和費天華聯手設計的,如果真如冷夜所說,阿司不明真相與老爺子徹底翻臉,那麼他現在處境一定艱難。
林安心心急如焚,她不想她的阿司受到任何傷害,可她如今落在冷夜手裡,她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