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我們馬上去醫院,安心,你堅持一會兒。”手指上溫熱黏膩的觸感讓冷夜的心惶恐至極,眼見這情形,他的手下趕緊把車開過來,冷夜抱着林安心上了車,直奔向醫院。
高級病房裡,林安心靜靜躺在病牀上,杏眸望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
經過醫生的急救,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醫生說,幸虧來得及時,若是再晚些,她肚子裡的孩子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冷夜一直坐在病牀旁邊陪着她,看着她毫無血色的容顏,回想起她不久前的瘋狂,他握住她柔軟冰涼的小手,緩緩輕道:“安心,我們回邁阿密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你,還有孩子的,我會給你們一個溫暖的家。”
他真誠地作出承諾,林安心身子一僵,她閉上眼,聲音飄渺無力,“夜,難道你忘了我們是兄妹了麼?這個孩子,他也不該來到這世上。”
雖然她腹中的小生命是無辜的,可林安心無法說服自己接受他,接受他的父親,同時也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看待。
冷夜的視線從她蒼白的小臉下移到她的腹部,黑如墨玉的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深沉,靜默了片刻,他沉聲開口,悅耳的嗓音帶着輕柔與堅定,“即便我們是兄妹,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安心,在我心裡,你從來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愛人。以前是我太傻太笨,所以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你原諒我好嗎,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愛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在說到孩子時,他不算明顯的停頓了下,而林安心並沒有注意到。此時她的腦海裡一直不斷重複着街頭那令她傷心欲絕的一幕,她可以肯定那輛車的主人是費辰司,原本她以爲他是來找她的,可當她追出去時,他卻離開了。
她不顧一切地追着他,期盼他能夠停下來,然而,即便是最終她摔倒在地,他也沒有心軟,將她一個人丟下了。
籤離婚協議時,他就說過,他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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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心裡始終抱着不該有的希冀,希望這一切不過是他的惡劣玩笑,在他看到她傷心後,他就會回來找她,帶她回家……
無情的現實卻一次次地提醒着她,她有多傻,多犯賤!
她的沉默讓冷夜不安,他知道林安心不肯和他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費辰司,那個男人早已經佔據了她的心,成爲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怕他那麼殘忍地對她,卻依舊無法抹掉她心中的情意。
但他不甘心,她本該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安心,費辰司他根本不適合你,忘記他吧,我們回美國重新開始。”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林安心的手被他攥的很疼。
她悵然輕嘆:“夜,我們……不可能的,這個孩子……”
“可以的,安心,我們可以的。”冷夜神情有些激動,“只要你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一次機會。你不用擔心別人怎麼看,我絕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
其實真正清楚他們關係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費辰司身邊的幾人,然後就只有林澈了,她完全沒必要擔心會受到世俗的指責。
“醫生和我說過,你的體質較弱,不容易受孕,加上剛纔險些流產,所以,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的話,以後你都很難再懷孕了。”他知道林安心並非冷血之人,而孩子始終是無辜的,“安心,他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請你不要放棄他,好嗎?”
聽着冷夜的話,林安心心間一片酸楚。
他們三個的童年都是有缺憾的,她也曾想過,等她有孩子後,她一定要好好愛他,給他最溫暖的關懷,讓他能夠幸福成長,擁有明媚的未來。
而如今,她懷了身孕,雖不是她所期待的和最愛的男人的孩子,但這到底是她身體裡孕育的小生命,她又何嘗捨得不要呢?
小傢伙沒有錯,她沒資格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力。
“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睜開溼潤的眸子,林安心看着冷夜,彷彿很疲憊地道。
儘管他不捨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不過考慮到不能把她逼太緊了,冷夜同意了她的要求,“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我。”
“嗯,我知道了。”
病房內雖然有空調,室內溫暖如春,林安心卻覺得渾身上下冷冰冰的,總麼也暖和不了。她極其反感進醫院,前幾次住院,都有費辰司陪着她,晚上他也會抱着她入睡,所以她不覺得有什麼。
一下子只剩下她一個人,林安心算體會到人走茶涼是何等可悲了。
她的手心和膝蓋上都受了傷,動一下就疼,撐着牀鋪,她艱難地坐起身,背倚在牀頭。
今天天氣不錯,白雲悠悠,風和日麗,林安心垂下腦袋,裹着紗布的手輕輕擱在小腹上,眸光深深。
因爲她剛纔的衝動,要不是小傢伙夠頑強,她已經失掉他了。也許當時那劇烈的疼痛,就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他想要活下去吧。
“寶寶,如果媽媽不要你,你會不會怪媽媽呢?”她低聲自言自語,周身圍繞着濃烈的悲傷。
過了會兒,她感覺到牀上有東西在震動,愣了愣,她反應過來是她外套裡面的手機,她以爲是季顏給她打電話,看了眼屏幕後,卻是一個陌生號碼。
知道她手機號的人並不多,這時候,會有誰聯繫她呢?
拿着手機遲疑了會兒,她終是接了電話,“喂……”
夜晚。
韓君毅是在迷尚找到費辰司的,當他推開包廂的門時,一眼就看到裡面正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那頹廢的模樣,讓韓君毅心頭的火蹭蹭蹭地燒了起來。
“費辰司,你他媽是在幹什麼?”他大步流星地坐過去,一把奪過費辰司手中的酒杯扔到地上。
他之前一直沒找到人,纏着季顏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說實話,他根本就不相信費辰司會因爲這件事就和林安心離婚,當年他們初見,林安心還是尹夏薇時,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冷夜的女人,那時候費辰司不也沒介意過這些,非要這個女人麼!
費辰司掀起眸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答話,直接拿起桌上一瓶進口洋酒往嘴裡灌。
韓少被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他又搶過酒瓶,怒罵他:“你到底在發生什麼瘋,如果你真不要林安心,幹嘛要死不活地來這兒買醉?”
林安心三個字刺得費辰司心狠狠一痛,他紅着眼,氣息狂傲冷漠,“別管我!”
“你以爲我想管你這點兒破事兒啊!”被他一吼,韓君毅心裡煩得不行,“你知不知道,林安心要跟冷夜回邁阿密了?”
當季顏把這消息告訴他時,他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就算和費辰司做不成夫妻,林安心也不該和冷夜在一起。
費辰司頹然的高大身軀猛地一震,他低垂着頭,包廂內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已經決定要走了麼?
應該是她對他徹底失望了吧。
今天早上他情不自禁地偷偷去看她,卻沒料到她竟然發現他了,但他們不該再有牽扯。所以在看到她從粥店跑出來後,他逃走了。透過後視鏡,他看見她一直跟在車後面跑,邊哭邊叫着他的名字。
那時候,他多麼想停下車,回到她身邊,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告訴她,他要她,一直都要她。
可是他卻不能這麼做!
所以即使眼睜睜看着她摔倒在馬路上,他最終還是硬着心腸,扔下她一個人……
“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難道你真的不介意她和冷夜相親相愛一輩子嗎?”韓少憋不住了,他要再不給點反應,他真要揍人了,“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怎麼這麼沒出息!”
心情糟糕到極點,費辰司憤怒地低吼:“那你要我怎麼做,把她追回來,然後眼睜睜看着她受盡痛苦地死去嗎?”
他不能,他做不到!
就算她會恨他一輩子,那也總好過她在他懷裡死掉。
韓君毅被他的話震得一愣,好一會兒,他才定下心神,“辰司,你什麼意思,她爲什麼會死,安心她怎麼了?”
這就是他放棄林安心的苦衷麼?
意識到說漏嘴了,費辰司煩躁地把桌上大大小小的酒杯酒瓶揮到地上,烈酒的香氣迅速在空氣中漫散開來,“這件事與你無關,別再問了!”
他越是逃避,越說明有事有隱情,韓君毅咬牙,恨恨瞪他,“好,你不說,那我去找林安心,我告訴她,你是有不得以的苦衷才和她離婚的!”
“你敢!”費辰司厲聲喝道,那雙目赤紅的模樣,跟發狂的雄獅差不多,好像只要韓君毅敢泄露一個字,他就立即把他撕成碎片。
面對這樣暴怒兇殘的費辰司,韓君毅還真有幾分懼意,但更多的,是對好兄弟的關心,他擺擺手,乾脆坐了下來,給兩人各倒了杯酒,嘆道:“辰司,你知道安心她有難過嗎,今天早上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都腫了。”
他所說的,他又何嘗不知?
端起那杯烈酒一飲而盡,費辰司狹長的鳳目裡充斥着無盡的痛,他背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眼眶痠疼,“君毅,我愛她,這一輩子,我就愛她一個女人……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我要她好好活着,還有我們的孩子……你知道嗎,我要她們都好好的活着。”
即便再也無法見到他們,只要他們平安的活在世上,他就放心了。
手裡的酒杯“啪”地一聲落到地上,金黃色的液體濺溼了韓少昂貴的西裝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費辰司,舌頭打着結,“你……你說什麼,安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是你的?”
越問越迷惑。
韓少徹底凌亂了,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無法狠下心打掉肚子裡的孩子,林安心最終決定隨冷夜返回邁阿密,因爲她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臨走前,她回了趟C市,傅榕年紀大了,心臟又不好,她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國內,所以她回家不僅是把離婚的消息告訴傅榕,更主要的是帶她一同回美國。
冷夜對此沒有任何意見,於他而言,只要她開心就好。
傅榕聽完整件事後,滄桑的眼中流露出對女兒濃濃的心疼,“安心,你受苦了。”
她已經遭過那麼多罪,爲何上天還要奪走她的幸福呢?
伏在母親懷裡,林安心強撐的面具崩裂,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在心間翻涌,眼淚如開閘的洪水般滾滾而下。
冷夜沒有跟着進屋,他知道林安心會有很多話要和傅榕說,就自覺地在外面等她。
經過的鄰居看到陌生的年輕男人在林家院子裡,又有人看到他是和林安心一道回來的,不禁好奇着他的身份。因爲大夥兒可都曉得,林安心早有個英俊的丈夫了。
這一次離開,不知還能否有機會回來,在幫傅榕收拾好行李後,林安心說要回房裡拿些東西,叫其餘人先在外面的等她。
小小的房間承載了許多甜蜜回憶,費辰司第一次踏進這裡的情形依舊曆歷在目。走到牀邊坐下,手心撫着柔軟的被單,林安心脣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他們是在這間房裡坦露對彼此的情意,那個火熱的清晨彷彿就在昨日。半個多月前,他們回家住過幾天,每天晚上,他們都是擠在這間窄小的單人牀上,極致纏綿,忘我地沉溺在愛河之中……
拿過牀上唯一的枕頭,緊緊地抱在懷裡,林安心把臉埋在上面,彷彿還能夠嗅到他的氣息,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收緊手臂,心裡的痛在肆虐着。
“阿司,我好想你……”
在冷夜等得不耐煩,要進去尋她時,林安心從屋裡出來了,冷夜一看到她,立即迎了上去。
“安心,怎麼這麼久?”話剛說完,他發現她雙眼通紅,明顯剛剛哭過,他的心口,驀地一悶。
林安心牽動嘴角笑笑,“我在收拾一些要帶走的東西,所以久了一點,我們走吧。”
說完,她抱着懷裡的枕頭一個人走在前頭,冷夜追上她的步伐,有些不解地問:“你很喜歡這個枕頭?”
林安心呼吸微窒,她點點頭,“嗯,已經習慣了,就把它帶着了。”
其實從她的神情冷夜大概猜到了緣由,但他沒再多問,經過當年的教訓後,他慢慢在學着尊重她。同時他也明白,要她一下子就忘記費辰司是不可能的。
他願意等,等她放下費辰司,對他敞開心扉。
他相信,他能夠等到那一天!
出國手續冷夜早派人處理好了,兩天後的飛機,臨走之前,林安心約季顏出來逛街,多年的好姐妹兒馬上就要分離,各自心裡都捨不得。
“我說,你到了那邊以後,別忘了我,要記得多給我打電話彙報情況,知道嗎?”咖啡廳裡,季大美女沉着臉,一板一眼地吩咐道。
林安心摸摸鼻子,“怎麼不是你給我打電話?”
“越洋電話多貴呀,姑娘我暫時屬於貧困階層,所以還是你主動給我打回來吧。”
瞧她那故作可憐的模樣,林安心一嘆:“季顏,我算是看清你了,我還以爲咱倆交情多好呢,沒想到在你心裡我連電話費都比不上,真真是傷了我的小心肝兒。”
“德性!”季顏笑,白了她一眼,想了想,她說:“邁阿密跟寧城可是有十多個小時的時差,往後咱倆的生活可是黑白顛倒了,真要找你聊天兒還麻煩了。”
林安心喝了口醇香的奶茶,笑道:“你自個兒看好時間,不要打擾我休息就成,孕婦的脾氣可是很大的。”
聽她自然地提起懷孕這回事,季顏心情有些沉,她看着林安心消瘦的臉蛋,輕道:“安心,你是真的決定放下這一切了麼?”
“嗯,我跟費辰司已經結束了不是麼?”她的眸光黯了黯,然後手撫着小腹,柔聲道:“以後,他就是我的所有,我會盡我所能的愛這個孩子,不讓他失望。”
瞅着她一臉爲人母的溫柔,季顏眉心狠狠一擰,猶豫了片刻,她道:“安心,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
“你說。”林安心不以爲意地一笑。
季顏道:“那個……你和冷夜,到底是有血緣關係的,人家研究不是說,近親結合的後代容易出事兒嗎?你難道……不怕這孩子將來有什麼問題嗎?比如說,智商,或者長相,或者其他什麼缺陷?”
她貌似記得在哪兒看到過,近親結婚生下的小孩兒很容易是智障或者缺胳膊少腿兒,早夭什麼的,要是她肚子裡那個不幸的話,那她要如何承受?
季顏的一系列擔心讓林安心忍不住失笑,季顏瞪她,“我說的是真的,你別不當回事兒!”
“嗯嗯。”林安心笑着點頭,然後在季美女鄙視的目光下,她捏捏她的手,道:“放心,他會很健康的。”
她這麼寶貝這個孩子,季顏知道她心裡也有數,於是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等他出生的時候,記得給我發照片兒,讓小阿姨看看長啥模樣。如果我發達了的話,就去美國看你們。”
“好。”林安心爽快地應下,眼珠子轉了轉,她想到了某件事,眸光鋥亮的盯着季顏問:“顏顏,你老實交代,你和韓君毅發展到哪一步了?”
“……咳咳!”季顏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裡,咳得她面紅耳赤,林安心好整以暇地眯眼看她,等着她坦白。
季顏拍着胸口,好一會兒才順了氣兒,漫不經心地冷哼,“我跟他,就那樣唄。”
其實她也沒打算瞞着林安心,只是之前事兒太多,心裡煩躁躁的,就沒跟她講,這會兒她主動問了,她也就實話實說。
“那你以後怎麼辦,跟他交往?”林安心一手託着下巴,美眸半眯。
季顏癟癟嘴,“不知道,反正就這樣了,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安心挑了挑秀眉,有幾分語重心長地道:“顏顏,我覺得韓君毅這人吧,雖然平日裡風流花心,不過,說實話,他人其實還不錯,聽你剛纔說的那些,他對你也算上心,你不妨考慮他看看。”
“嗯,再說吧。”季顏扯着嘴角笑了笑。
顧慮到肚子裡有個小傢伙,兩人也沒在外面呆太久。和季顏分別後,林安心沒有坐冷夜派來接她的車回酒店,而是一個人在街上漫步。
在經過Sweety House時,她停下了腳步,想着明天就要離開寧城,她決定最後再去買一塊黑森林蛋糕,因爲往後很可能都沒機會再嚐到這味道了。
推門玻璃門的剎那,她愣住了,美眸怔怔看着從裡面出來的男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費辰司同樣很意外,他有幾天沒看到她了,突然見到她,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兩人就這樣傻傻地對望幾秒,然後是林安心先開口打破沉默:“你怎麼也來買蛋糕?”
“……給爺爺買的。”費辰司有些窘迫地編着謊話,幸好林安心也沒多問,她微微一笑,“嗯,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陪我走走嗎?”
費辰司的心狂跳不已,但他臉上不見一絲漣漪,只淡淡地應聲:“好。”
現在已經是在三月了,天氣漸漸回暖,櫻花盛開,粉色的花瓣不時從枝頭飄落,黃昏的街頭,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並肩走着,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走到十字路口時,林安心頓住腳步,她深深凝着他,然後在他詫異的目光下,上前抱着他。熟悉的香味縈繞在鼻息間,費辰司高大的身子僵硬着,眸光瞬息萬變,然而,在他做出迴應前,林安心已經退開了。
他的視線中,是她決絕離去的背影,耳邊,迴響着她那聲低語:“阿司,再見。”
——再見,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