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容六冷聲說,率先下了車,陸瑤抱着早死一天是一天的心情,跟着容六下車,又忍不住說了一句,“容氏和我們公司還有合作,我並不想和你有太多的牽扯。”
“我已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和你們公司合作,對一個謊話連篇的合作者,我一點合作的意願都沒有。”
陸瑤暗忖,謊話連篇?她忍不住冷笑,容六,最沒資格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吧?她還真不敢說自己一輩子都清清白白,特別是進入龍門後。
然而,對於容六,她問心無愧,從一開始認識,到分開,一直到如今,堂堂正正地站在容六面前,她一直都問心無愧,她愛着他是真的,怨他也是真的,唯一瞞着他的,只有孩子。那也只是因爲,容六本身討厭孩子,他也沒資格當孩子的父親,哪怕不知者無罪,當年她怕失去孩子,躺着血泊中,他冷眼旁觀,她一輩子都無法忘卻。
“陸瑤,你恨我。”容六幾乎可以肯定,陸瑤一閃而過的恨意。
她口口聲聲說他們不認識,卻恨她,一點道理都沒有。
“這是你的錯覺,我們無冤無仇。”陸瑤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卻被容六一把拽過來,男人臉色陰冷,像是覆蓋了一層寒霜,兩人身體密不透風地緊貼着,容六身上卻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陰冷。
“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
“彼此彼此!”陸瑤冷笑地看着他,似乎是嘲諷他的天真,“容六,你知道嗎?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真心的,一點資格都沒有。”
容六二話不說,拉着陸瑤進了大堂,一路上電梯。
她十分排斥,卻抵不過容六的力氣,硬是被容六塞進了電梯。
陸瑤看着電梯不斷地往上爬,層數不斷地變化,背脊也出了一身冷汗,陳韻如那麼精明,肯定會消除所有她存在過的痕跡,就算不消除,容六沒理由留着。
然而,等進了房間,陸瑤臉色微變。
這裡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化,甚至連拖鞋都沒有變化,這些東西放了七八年,卻沒有一點損壞,窗簾,桌布,花瓶……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回到這裡,那些年曾經在這裡的快樂回憶撲面而來,陸瑤鼻尖略微有一些發酸,卻又釋懷了,她只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落得一身傷,遠走美國。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果然是你!”容六不是傻子,從陸瑤的表情就能看出來,這裡的一切她都熟悉,陸瑤僞裝得再好也沒辦法欺騙過他的眼睛。
“什麼?”陸瑤回過神來,看着容六木然的臉。
“我們曾經一起在這裡住過,是不是?”
“多少年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記了。”陸瑤一笑,眼睛看着容六,不卑不亢,甚至是溫和的,“容先生,你不是也忘記了嗎?”
容六一窒,只覺得陸瑤的笑容非常的刺眼,他並不喜歡,彷彿在嘲諷什麼,又彷彿在控訴什麼,他的心臟也緊緊地擰在一起。
“我失去記憶,是因爲我受過傷。”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只是,心情卻很異樣。
“容先生,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想知道我缺失的那段記憶。”
“那你應該找醫生。”於她而言,容六恢復記憶與否,這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恢復記憶,容六是容六,恢復記憶,容六依然還是欺騙過她的容六,她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爲,卻無法原諒。
“醫生對我的病束手無策,你以爲我想當一名過去空白的人嗎?”容六沉下臉,冷冷地看着陸瑤,“難道和我說一句實話,對你而言,就那麼困難嗎?”
“並不困難,只是我不明白,爲什麼你要知道真相,有意義嗎?”陸瑤也看着他,無法理解他的執着,就算她把過去複述一遍,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容六負手而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燈火,心裡也掠過一抹茫然,陸瑤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如今再追尋他的記憶,的確沒什麼意義,只是明知道她曾經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並且曾經是他那麼重要的人,他又怎麼能假裝不知道,不聞不問……
“你不懂我的感覺。”容六背對着她,聲音聽起來,帶着一絲悲涼,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當年我醒來,沒了記憶,什麼都沒印象,他們告訴我,我叫容景霖,是容家的孩子,陳韻如是我的妻子,我在婚禮上被人襲擊所以昏迷過去,我正打算接受這一切,付雲騰來了,他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原來我身邊藏有那麼多的虛假和欺騙,我的身份是假的,從小被人調換,剛知道真相,認祖歸宗,我的妻子是假的,我的本意只不過是爲了打垮她的家族,我覺得很諷刺,不知道自己到底活着是爲了什麼,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我自己都失去了判斷,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誰都不相信,甚至連付雲騰,我也不敢相信,我不知道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過什麼,你根本不瞭解這種感受,我明明知道,自己遺忘了一些很重要的記憶,卻怎麼想都無法想起來。”
陸瑤看着容六的背影,拼命地壓抑,並不想過於難受,卻依然覺得心如刀割,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麼善良的一個人,對於容六,她卻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
當年他憑自己的感覺,固執地相信,容六是真心愛她,雖然最終證實,這不過是她的錯覺,可她依然不後悔,甚至沒責怪容六,畢竟這是她自己選擇的男人,苦和樂她都自己嚥下去。
當年她和容六一起被人追殺,她嚇壞了,不知所措,心裡反覆掙扎,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一直是良好市民的她聽到了槍聲,摸到了槍,徘徊在死亡的邊緣,最後,她選擇了容六。
當年容六精神病發作,傷害自己,險些要了她的命,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竟然視死如歸,她自己都覺得相當的意外,劫後餘生,她都覺得自己當時真是勇氣可嘉,竟然包容了容六。
如今再回想起這些,陸瑤真心覺得,她欠了容六的,彷彿上輩子就是欠了債,這輩子來還的,不然如何解釋呢?
她不曾失去過記憶,不知道容六該多麼彷徨,卻能理解容六內心的孤獨。
如果她失去了記憶,連自己的兒子都想不起來,她覺得自己會瘋掉,真的回瘋掉,所以,容六這幾年來承受的內心折磨,不敢相信任何一個人,她也能理解。
也難怪,他看起來當年更加冷漠,更加冰冷,像是一團永遠不會融化的冰。
陸瑤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這房間雖說多年不曾有人住過,卻保持得相當的好,宛若當年她不曾離開,他們一直住在這裡,不曾想,再一次回來,早就物是人非。
陸瑤拿着桌上的杯子端詳,印着的卡通人物特別的可愛,很明顯是一對兒,陸瑤心情複雜放下杯子,容六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看着陸瑤,難得軟了語氣,“告訴我實情,可以嗎?陸小姐。”
哪怕是服軟,也這麼不卑不亢,這就是容六。
這麼高傲的容六,就算她再給他找藉口,也不可能把當年的事情歸類於他的苦衷。
“這對杯子是我們交往兩個月紀念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買的。”陸瑤淡淡說,“那一天逛街,我們路過一個兒童陶藝培訓班,我看到小朋友們做這樣的杯子非常有趣,很可愛,拉着你一起坐了這對杯子。我們親自選的卡通,我們親手燒製,你還蠢得燒壞了三隻。”
陸瑤說到一半自己反而笑起來,那些事情回憶起來,點點滴滴都帶着歡笑,那時候的容六,雖然很冷漠,卻也很彆扭,看似一朵高冷之花不容易討好,她卻能找到辦法,順着他的毛撫平他所有的菱角。
“你一直很嫌棄這兩隻杯子,說影響了家裡的美觀,後來自暴自棄地覺得反正家裡不符合你格調的東西也夠多了,不在乎再多一兩件,所以這兩隻杯子保存下來了。”
容六似乎努力起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陸瑤所說的一切,他都感覺到陌生,然而,有她在身邊,他又感覺到這幾年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幾年來,我來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容六看着陸瑤的眼睛,他知道,陸瑤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這的確不像是我會用的東西。”
陸瑤聳聳肩膀,“誰讓我們的審美水平不一樣呢。”
容六拳頭緊了緊,“所以……當年,我們確實談過戀愛?”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算不算是談戀愛。”陸瑤說起這段關係,雖有點心酸,卻已相當的平靜,“於我而言,是一段很美的時光,於你而言,未必是。當年你找上我,只不過是因爲你樹敵太多,需要一個女人來轉移敵人對陳韻如的注意力,正巧我也有事情需要你的幫忙,我們各取所需,一開始你就和我挑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