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宗夏的心情卻沒有半刻平靜下來過,滿腦子都是安澤對自己說過的話,儘管一再自我警告那是他和時依挑撥離間的詭計,可思緒就是不聽使喚的飄到阿洛的身上……
她覺得自己再這樣疑神疑鬼一定會崩潰,就算只是挑撥離間,她也很想要親口聽聽阿洛是怎麼說。
不是懷疑她,只是想要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罷了。
“月蒼,我要出去一趟……”宗夏思前想後,終於鼓起勇氣來跟他說道。
沈月蒼擡眼看了一眼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只剩下幾顆稀疏的星子孤獨的閃爍着,這麼晚了,她居然主動要出門?
“去哪?”
宗夏吱吱唔唔了一會兒,知道自己的撒謊技術不好,索性對他說了實話,“我要去找阿洛,有事情想問她。”
他回想起今天下午見到她失魂落魄蹲在安府大門前的情景,想也不想便開口道,“我也去。”
“呃……”宗夏猶豫了片刻,慎重的點頭,“好。”
其實就算她不答應,他也一定會強行跟着去,他說自己要去,只是在陳述一件即將要做的事,而並不是詢問她的意見。
就這樣,兩個人趁着極其濃厚的夜色潛出沈府大門,沒有開車,只有兩個人一左一右並排走在馬路邊。
街邊沿途有小販叫賣着,空氣中瀰漫着香噴噴的燒烤味,雖是夜幕,卻熱鬧非凡。
偶爾掠過的汽車捲起陣陣徹骨的冷風,她很怕冷,自從上次被沈月蒼丟進河裡之後就更加的怕,所以每當有寒風颳向自己的時候,她就會挪動腳步往他的身邊更靠近一分,直到兩個人之間的間隙完全消失,沒辦法再擠過去的時候,才終於停了下來。
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有一個人在身邊,無論做什麼都會陪着你的人。就連平日看上去昏昏沉沉的路燈都由此而變得明亮清晰起來。
兩個人出了門,宗夏一邊走一邊給洛允打電話,響了好半天,就在她因爲沒有人接準備掛斷的時候,洛允的聲音悶悶地傳入耳畔。
“夏子……”
“阿洛!”宗夏一聽到她的聲音便心情激動起來,對着手機迫切的喊道,“你現在在哪裡?我要過去找你……”
“我……夏子,是不是安澤他跟你說什麼了?”洛允的聲音透着一絲慌張。
宗夏迫使自己去忽略掉她的緊張,“阿洛……不管他說了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我要親耳聽到你對我說清楚一切,否則我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
“可是,夏子……”她的話卻如同一瓢冷水坡向宗夏,將她從頭徹尾凍了個透心涼,“夏子,如果,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你……會不會覺得我……我……”
洛允的聲音到後面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能說完全。
她這樣激烈的反應,無疑是在宗夏心口挖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口子,刺痛到難以呼吸,她依舊只知道拼命搖着頭,語氣一反常態,格外冷靜,“阿洛,阿洛……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過去找你,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
洛允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報出一個地址,宗夏掛斷電話,像是被鬼魂附體般往前走去,直到身後的沈月蒼走上來拉過她的手,纔將她的思緒拉回。
清如泉水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原本的堅強與冷靜消散殆盡,慌張無措的緊咬下嘴脣,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口,低垂的眼眸綴滿了淚花,“月蒼……怎麼辦?我怎麼辦?阿洛怎麼辦……”
他皺起眉頭,緊抿脣角,笨拙的伸手輕輕拍打着她的背,“沒事的,沒事……”
事到如今這一步,宗夏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殘酷的答案。
她想過或許阿洛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也想過這一切不過是時依的又一個陰謀,可她從未想過阿洛會如此乾脆的承認下來,將她原本的幻想擊個粉碎,讓她在鮮血淋漓的事實前面無所遁形,不敢去面對。
“我好怕……”宗夏靠在沈月蒼肩頭低聲啜泣着,眼淚成串的劃過面頰,來不及多做停留便“啪嗒”地落在地上。
她好怕,怕自己見到阿洛之後,兩個人再也回不到曾經的要好,怕自己會因此而無法原諒阿洛,怕兩個人會越走越遠,直到形同陌路……
爲什麼非要讓他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呢?既然她不知道,爲何不乾脆瞞着她?她情願自己永遠被矇在鼓裡,也不要直接面對與阿洛的痛心分離……
沈月蒼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今見她無法控制的大哭,想要安慰卻無從下口,只能在心裡乾着急,修長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撫過她被凍冷的面頰,將上面冰涼的淚珠抹去。
“行了!別哭了,她在哪,我帶你過去。”一看見她哭,他就會慌亂無措,就會莫名心煩,於是語氣也跟着嚴厲了幾分。
宗夏被他喝止,嚇了一跳,反而更加失控的哭起來,街邊不少人都發現了這邊的異樣,紛紛投來好奇的眼神。
他沒想到會換來這樣的結果,一時間更顯慌張,沉靜從容的神色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知道自己再嚴也沒有用,乾脆換上一副稍顯溫柔的表情,頂着外人各異的目光,好聲好氣的哄着。
兩個人磨磨蹭蹭走了一段,宗夏的情緒才穩定了一些,把洛允的地址告訴了沈月蒼,他很乾脆的攔下一輛出租車,朝目的地趕去。
……
洛允報的地點是距離一家夜店不遠處的小公園,新年將至,公園免費開放,所以路上行人很多。
宗夏穿梭在人來人往之間,目光一刻也未曾停過的流轉在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之間,既有期盼,又有畏懼。
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與其想盡辦法去逃避,還不如早一點面對,生活總是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事情會不會變得更糟。
漫天幽暗一片,沒有星星和月亮,天空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彷彿能夠將一切都吸進去。
湖面倒影着岸邊的微弱光線,平靜的如同一面鏡子,湖底的小魚偶爾與水面相擦而過,盪開的一圈圈漣漪閃爍着波光粼粼。
水光瀲灩之間,一個高瘦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宗夏的視線中,大紅色的大衣在在昏沉的光線下顯得陰氣沉沉,一頭短髮隨着湖邊清冷的晚風飄揚而起,深沉的背影快要與夜色融爲一體。
望着那抹身影,宗夏心中原有的膽怯竟消失了幾分,或許是明白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反而能夠更加坦誠的去面對了。
宗夏回眸望了一眼身側的沈月蒼,他什麼話也沒說,或許只是習慣了沉默,只是對她輕輕點頭。一個細小的動作就能帶給她巨大無比的勇氣,她終於深吸一口氣,邁開了腿。
濃郁的風吹得宗夏的大衣鼓起,衣襬上下翻飛着,頓住步伐,輕聲開口道,“阿洛。”
湖邊的人身體一震,隨即緩緩回過頭來,她的嘴脣顯得有一絲蒼白,身上透過風飄散出似有若無的酒精味,不過那神色清明一片,絲毫不像是喝醉酒的樣子,更透着一絲釋然。
“夏子你來了……”洛允剛剛開口,便發現夜燈下宗夏的眼眶紅紅的,便知道她爲了自己的事情而哭過,心中滿是愧疚,走過去雙手抱住了她。
宗夏的個子足足比洛允矮了半個頭,靠在她並不寬闊的肩膀上,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再一次爆發出來,不可抑止的抓住眼前的人輕輕顫抖着,“阿洛……”
“夏子,關於時依的事……”洛允心中的難過絲毫不比她少,因爲做錯事的人是自己,所以更多了一分愧疚,原本不想告訴宗夏自己的所在地,覺得自己沒臉再見她,可心裡還是放不下兩個人的感情。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宗夏的聲音從洛允肩頭傳出。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她要害你,卻什麼都沒有告訴過你……”
洛允自責萬分,自沈曉可被綁架的那一次,她就知道幕後主使是時依,那次差點害宗夏差一點死掉,在郊外看見她孤身一人走在雪地中,身上有那麼多令人心驚肉跳的傷痕,她心痛自責得快要死掉了……
那一次自己因爲愧疚而在樓下守了她整整一夜,在她心裡一定還爲了這件事而感動了很久吧……
“夏子,我不配再跟你做朋友了,對不起,是我親手葬送了這麼多年的感情……”洛允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抱着她是一種玷污,自己有什麼資格再接近她?便直起身拉開了二人的距離,別過臉不敢與她對視。
清幽寂靜的湖面上倒影着兩個人的身影,隨着冷風時而盪開一圈圈水波。水面上宗夏的身影靠前一步,將洛允的手緊緊握在手中,目光中充盈着最後一絲希望:
“阿洛,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爲什麼這樣做?告訴我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