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一泓靜靜的流水,悄無聲息,便淌過了好多地方。
這一晚,段清緣就坐在馮蓁蓁的牀邊,坐着坐着,不知不覺間他便睡着了。至於具體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準。反之當他睜開眼睛時,又是一個黎明。馮蓁蓁也醒過來了,並且剛纔護士重新給她換了藥。
此時的馮蓁蓁,目光就像死魚的目光,毫無從前的水靈之氣,那麼暗淡、那麼無力。她極淡的瞥了段清緣一眼,瞥見他鬍子邋遢的面容後,又立馬偏頭,看向另一邊。
毫無疑問,她不想看見段清緣,她不會原諒他的過失。
一見馮蓁蓁的舉止,段清緣的心口又涌上一陣澀痛,面部神經微微抽搐,連苦笑都笑不出來。
“蓁蓁,你醒了,肚子餓嗎,想吃什麼……”極力按捺那陣澀痛後,他輕聲詢問着馮蓁蓁,前所未有的溫柔和體貼。
馮蓁蓁假裝沒有聽見的,不應他,不動彈。
她也吃不下任何食物,甚至連一口水都不想喝。因爲她昨晚才嚐到了“喪子之痛”啊,怎麼可能吃得下?
見她不理會自己,段清緣終於還是冷笑出聲。他很沮喪、很自責、很愧疚,也比馮蓁蓁更無力。可是他還知道,現在他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好馮蓁蓁。
“我先去洗個臉,你想吃什麼,想到了告訴我……”他又對馮蓁蓁。他也感覺到了,此時自己臉上很邋遢,而且那種感覺怪不舒服。
當他在衛生間裡,洗了個臉、上了廁所,再出來看馮蓁蓁,只見馮蓁蓁仍舊保持着之前的狀態。
“蓁蓁……”他喊她。她又沒應。
“蓁蓁。”他又喊她。她始終沒應,始終一動不動。
自然而然,他明白了,馮蓁蓁不想見到他。若是有他在,她便形如死人,不會有一絲反應。
他心中的滋味不禁更加難受,五味雜陳。那些道歉的話語,他也不想再對馮蓁蓁說,更不想再做任何解釋。
“你不想見到我,行,我離開這裡。只是請你,不要自暴自棄,好好愛護你自己。”他又對馮蓁蓁說。說完之後轉身,步履沉重的走出了這間病房。
不過,他並沒有離開醫院,並沒有走得很遠。他就坐在外面長廊的長凳上,低頭望着地面發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去想任何事情,因爲完全靜不下心。
當他走出病房後,馮蓁蓁的眼角,溢出兩行滾燙的淚滴。
她也不知道她這是爲誰而哭,反正愈哭淚水愈多。或許是爲她的孩子吧。
當外面的太陽越升越高時,世界恢復喧囂。段清緣不再發呆,又起身走到病房門口,瞅了瞅裡面的馮蓁蓁。看見馮蓁蓁又安然睡着了,他稍稍放寬了心。而後他又拿出手機,給馮馭良打電話。
他通知馮馭良和馮媽媽過來照顧馮蓁蓁。因爲他想,只有他們過來了,馮蓁蓁纔會聽話,纔會振作起來。
別時相思擾心,苦澀如藥,愁腸幾結,恰用心痛著離別。淡漠依戀,可曉舊人顏,別時淚漣漣。問卿思情否,一杯忘情酒,求獨醉於世。漠然不解情傷,欲僅醒餘我。
一大早,還沒有吃早餐,便接到了段清緣打過來的電話,馮馭良表示,非常驚奇和詫異。同時那一瞬間,他的心頭也瀰漫着一種不祥的預感。
無緣無故,段清緣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所以在觸碰接聽鍵時,他的心跳也是忐忑的。
“喂,清緣……”電話接通後,他應道那頭的段清緣。此時馮媽媽正在他的身旁,知道段清緣這麼早打電話過來,也甚覺不妙,於是也聚精會神看着聽着馮馭良接電話。
電話那頭,段清緣的聲音極其沙啞無力,直接告訴他說:“昨晚蓁蓁流產了。現在我們正在市中醫院,急診樓。”
當聽完段清緣的這番話後,馮馭良厚實的身軀猛然一晃,臉色也於一瞬間改變。
“什麼?昨晚蓁蓁流產了?”他以爲自己聽錯了,所以像段清緣確認一遍。
聽到馮馭良質疑的話語,馮媽媽也立馬皺緊了眉,眸色變暗。同時她的耳朵也豎得更起,更加仔細的聽着。
段清緣輕輕點頭,也不對他們解釋任何,就說:“她失血過多,現在身子很虛。你跟岳母過來看她時,記得煮點湯水過來。”
這下子,馮馭良完全相信了。不經意間,臉上表情一陣扭曲。因爲他心情比較慌亂,而且很是心疼馮蓁蓁。
“我知道了。我們待會就過去。”最終馮馭良還是點頭,對段清緣說。
段清緣又很快掛了電話。
當馮馭良落下手機時,馮媽媽也很是焦急的向他確認,“段清緣打電話,是說蓁蓁流產了?是嗎!”
看向馮媽媽時,馮馭良的眸子裡也盡是焦急,回答說:“是。不過具體怎麼一回事,我尚且也不清楚。他就交代我們,帶點湯水過去給蓁蓁補充營養。”
馮媽媽又連忙調整自己的心態,而後對馮馭良說:“既然如此,那好,我這就去燉湯……”
確認馮蓁蓁是真的流產了,她知道,她能爲馮蓁蓁做的,也只有這事了。
待馮媽媽轉身進了廚房,馮馭良的面色變得更差,面容上浮現更多的煩悶之氣。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搞得,可惜了,可惜了……”他還在心中惋嘆。他總覺得,這不僅是一場悲劇的結局,也是一次最不好的開端。
輕落,一點一點消融。遙望中,一絲一絲心痛。花落花開開不休,上善若水水自流。
上午九點多鐘時,段清緣還坐在外面走廊的長凳上,默默守護着病房裡面的馮蓁蓁。從昨天傍晚到現在,十四五個小時,他滴水未進、粒食未沾。整體面容和模樣,大失過往的清秀和體面,顯得那麼滄桑、那麼頹廢。
馮馭良和馮媽媽已經過來了。一打聽到他們的病房號,馮媽媽便邁着碎步,提着手中的湯水,小跑着奔到這邊。
段清緣剛見她,立馬站起身來,目光蕭索凝望着她。
“岳母……”他主動跟馮媽媽打招呼。那輕虛無力的語氣,透露出他心上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