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媽一面繼續往隔壁病房裡去、一面神情焦慮加疑惑的問他，“蓁蓁怎麼樣了？醒過來了嗎？你怎麼坐外面？”
段清緣抿抿脣，沒有再去回答馮媽媽的問題。這時候，馮馭良也正好走到了他的身邊。
看見段清緣這副模樣，馮馭良又無聲一嘆。他什麼都沒有過問，就抓了抓段清緣的手臂，勸慰段清緣說：“清緣，你在這守了一晚，辛苦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好好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們。”
段清緣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就一個勁衝馮馭良輕輕搖頭，說：“我沒事。你們進去吧。不用管我。”
馮馭良濃眉皺得更緊，但是也不再多說勸慰他的話，轉身直接提步進屋。此時的馮蓁蓁又是醒着的，躺在牀上漠然不動，雙目無光，好像在想着什麼事情。
一見馮媽媽和馮馭良先後進來了，她那對黑漆漆的眼珠子終於靈活的轉了轉，令人感覺她不再像是死人。不過她的面色和脣色，始終是白色的。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來了……”她還主動開口，聲音極輕喊着他們。甚至還動了動身，試圖坐起來。
一見馮蓁蓁這副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樣，馮媽媽的眼眶頓時溼了。她一面將手中的湯水遞給馮馭良、一面走向牀邊去扶馮蓁蓁、一面心疼不已的詢問，“蓁蓁，我的孩子，你這是怎麼搞的？”
待馮蓁蓁稍稍坐起一點，半躺在牀上後，她纔回答馮媽媽的問題，說：“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只是孩子沒有了……”
馮媽媽又是一臉的悽苦，另加無奈的嘆息，再對馮馭良伸手，馮馭良趕緊將手中的湯水遞給她。她一邊倒給馮蓁蓁喝、一邊安撫馮蓁蓁說：“孩子沒有了，那就別多想了。只要調理好了身子，以後還是可以再有的。”
馮蓁蓁心頭叫苦不迭，可是她又努力的壓藏着那些苦，不讓其在馮馭良夫婦面前表現。現在她的絕望，不僅因爲孩子沒有了，更因爲佛無心跟段清緣兩個人。
“嗯。媽媽，你放心，我明白……”馮蓁蓁對馮媽媽說。不想看到他們夫婦，爲她擔憂牽掛。
“那就好，來，吃點東西……”馮媽媽終於放心了許多，又給她盛湯，去餵給她吃。
馮蓁蓁又悽楚的凝蹙着眉，完全不想吃。可是，她又不想去拒絕馮媽媽的這番好。
“好。媽媽，我先去涮下口、上廁所……”她說。說完之後又動了動身，準備下牀去。
馮媽媽見此又連忙扶她……
晚一點時，馮馭良和馮媽媽依然待在醫院裡，陪護着馮蓁蓁。馮蓁蓁喝了兩碗湯，氣色稍稍變好了一些。而這時候，段延正和周衛紅夫婦也趕過來了。
周衛紅也帶了湯水、帶了飯菜過來，給段清緣和馮蓁蓁吃。
看見段清緣坐在外面，而不在屋子裡，周衛紅一臉驚奇、一臉不解。她本打算詢問段清緣，結果又很快聽見了屋子裡馮馭良夫婦的說話聲。
“他們也過來了……”與她同行的段延正也辨出了馮馭良夫婦的聲音，唸叨一聲後，隨然搶到她的前面，往屋子裡走。
段延正早就想找馮馭良聊聊了……
待段延正進屋去了，周衛紅卻沒有急着進屋。因爲她最關心的人，是她兒子段清緣。
見段清緣邋里邋遢，臉色蠟黃、衣衫起皺、頭髮蓬亂，連身上都要發臭了，周衛紅還面露慍色，驚疑詢問他，“清緣，你不會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回去吧？”
段清緣不太想搭理周衛紅，出於禮貌，卻又不得不搭理，用那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應她一聲，“嗯。”
哪怕他聲音再小，周衛紅也還是聽見了。周衛紅的面上又浮現一層戾氣。看他的眼神，彷彿恨鐵不成鋼，又語氣兇冷衝他說：“你回去吧。今天這裡不需要你了，你安然洗個澡、睡會覺、吃頓飯！”
段清緣又撇了撇脣。他只想告訴周衛紅，現在他做什麼都沒有心情，就想待在這兒守着馮蓁蓁。然而，他又懶得多說，就淺淺否決周衛紅說：“我不回去，我就待在這裡，不影響你們任何人。”
十七八個小時沒吃沒喝，他也不覺得餓。因爲他已經麻木，心上瀰漫的除開沉重的痛苦，再無其他。
周衛紅又忍不住瞪他一眼，非常不滿說：“你這個樣子，待在這裡就會影響所有人，包括裡面的馮蓁蓁！而且，你不好好珍重自己，是想擾得我跟你爸不得安寧嗎？”
這下子，段清緣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周衛紅，坐回身後的凳子上。
見此，周衛紅又氣得哽了哽，說：“你……段清緣……你……”
她很想罵他，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罵。而且此時的他，也有點令她覺得不忍心。
索性，她又極力調整自己，什麼都不說了。轉身走到門口，跨進病房。
病房裡，馮蓁蓁還躺着牀上，枕着高高的枕頭。進屋後，周衛紅首先看向馮媽媽，面帶微笑，客客氣氣的跟馮蓁蓁聊了幾句話。然後，她再將手中她帶過來的午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人則坐在牀邊。
她稍稍湊近馮蓁蓁，關心而親切詢問馮蓁蓁，“好點了嗎？蓁蓁，現在感覺怎麼樣？”
忽然看見周衛紅，馮蓁蓁暗淡的眸子裡乍現一抹凌厲的冷芒。因爲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她昏睡的時候，她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噩夢裡，周衛紅也像此時這樣，坐在她的旁邊，跟她說了許多決絕的話，要求她跟段清緣離婚之類的。
所以，在應答周衛紅時，她的嘴脣一直顫一直顫。直至過了好久，她才終於結結巴巴說出話來，“媽……我好……好很多了……”
見馮蓁蓁無端緊張，周衛紅不禁抿脣一笑。跟而再去拿她帶過來的午餐，放在馮蓁蓁身前的小桌子上。
她對馮蓁蓁說：“這是媽親手給你做的午餐，你吃點吧。多吃一點，身體才能恢復得快。”
盯着周衛紅擺在眼前的那盒飯菜湯羹，馮蓁蓁毫無胃口，但是又不知道怎麼拒絕她的好意。
都459章 障礙溝通
馮媽媽看穿了馮蓁蓁的心思，又連忙走到周衛紅身邊一點，語氣十分和善對她說：“親家母，你的飯菜先擱一擱吧。晚點她再吃，十點多鐘時她才喝完我燉的湯啦。”
周衛紅一聽，面容上隨即浮現一絲尷尬的表情，而後她又淺淺一笑，再將那盒飯菜慢慢收回來，說：“那也行。反正什麼時候感覺餓了，想吃了就吃。”
這時候，馮蓁蓁又抿了抿脣、點了點頭。
見此時這間病房裡，已有兩個女人照看馮蓁蓁，段延正便又望向馮馭良，輕聲問他說：“馭良，我們兄弟二人，好久未曾見面，出去聊聊怎樣？”
自清晨起，馮馭良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馮。這會兒也是，段延正徵詢他的意見，他眉心緊緊壓擰，點了點頭。
“行。我們出去，一起吃頓飯吧。”他說。
段延正也點了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當他們兩人先後出去時，馮蓁蓁扭頭張望着他們的背影。然後，她安靜的在腦子裡猜想着他們會聊什麼。
周衛紅見馮媽媽還在，便沒有一同出去，又對馮媽媽說：“親家母，你也跟他們一起出去吃飯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而且外面還有清緣。”
聽見周衛紅的話，馮媽媽又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上面的時間。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半鐘，而前面半小時，馮海燾確實在催她回去。馮海燾說，今天他會帶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回家。
“嗯。親家母，下午我可能不會過來，家裡來了重要客人。蓁蓁的話，就拜託給你照顧了。”臨走時，馮媽媽又微笑對周衛紅說。
周衛紅又不禁連連搖頭，衝馮媽媽說：“哪裡的話？蓁蓁是我兒媳婦，照顧她，我也有義務。”
馮蓁蓁看着她們。她們一來一去，說話這麼客氣，她也忍不住清淡一笑，再對馮媽媽說：“媽媽，你大可放心，回去忙吧。就算我一個人在這裡，我也不害怕的，沒有關係的。流產而已，又不是得了什麼大病，做了什麼大手術。”
馮蓁蓁這話又惹得馮媽媽立馬連續呸了好幾聲。然後，馮媽媽冷然訓斥她、教誡她，說：“流產了就得注意！小產也得坐月子！絕對不能輕視它，也不要詛咒自己！”
這一點，周衛紅附和馮媽媽，也認認真真告訴馮蓁蓁，“是啊。小產不能輕視，不然以後你的生育功能……”
說着後面時，周衛紅不知不覺的停住，不再繼續說下去。
馮蓁蓁就是比較聰明，此時她又輕易看出來了，周衛紅在壓藏一個秘密。待馮媽媽離開了，病房裡面只剩下她們婆媳兩人了，她便好奇詢問周衛紅，“剛纔您怎麼沒說完？不然以後我的生育功能怎麼啦？會受到很大影響是嗎？”
再次正視馮蓁蓁，周衛紅的眼眸那麼平靜、那麼深邃、那麼冷冽。
她如實回答馮蓁蓁說：“不然以後你的生育功能會更加糟糕，你很難再懷上孩子。這一回你懷上孩子，原本也是一次概念很小的事情，不是嗎？蓁蓁，上次你去醫院做檢查，那些診斷書我都看過了。”
她早就知道了馮蓁蓁得了那種fu科病，可是馮蓁蓁並不知道她知道。
周衛紅這話，又惹得馮蓁蓁頓生一種晴朗的大白天她走在大街上，忽然一道閃電劈上她身的感覺。
“什麼？”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凝瞅周衛紅，向她確認着。
見馮蓁蓁臉色依然白的可怕，周衛紅又無聲一嘆，而後她也不忍心在這時候說更重的話了。
她就解釋說：“你不是子gong內膜異位嗎？既然你的身體情況本來就不是很好，而且已經流產了一次，那你以後就得更加註意了。”
馮蓁蓁自己領悟着，悟着悟着，她也漸漸悟出來了，清亮的眸子裡閃爍着盈盈淚花。
原來之前周衛紅嫌棄她，不僅因爲她是佛無心的親生女兒，還因爲她得了那種fu科病，生育功能不好。
然而，她一向都那麼堅強、那麼需要自尊。她不會輕易哭泣，更別說是在看不起她的人的面前哭。所以，她又努力讓自己笑了出來，用力吞嚥着眼淚，對周衛紅說：“哦。我已經懂得了，懂得你的意思了。”
見馮蓁蓁笑得無比冷豔、無比悽美，宛如春雨中即將灑落的梨花，周衛紅更加不敢再說重話。馮蓁蓁的一隻手放在被子上，她還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那隻手，說：“所以你要保重自己，這段時間，不能有一絲的疏忽。不然不僅對你自己未來不好，清緣也會更加自責，寢食難安。”
現在還是夏季，可是馮蓁蓁的手，涼的就像一塊冰。被周衛紅握着手，馮蓁蓁感覺自己的生命更鮮活了。但是，想了一想後，她又趕緊抽出手來，不讓她握。
“我知道了，謝謝。”她也很客氣的對周衛紅說，說完目光移開，望向別處。
馮蓁蓁也知道，段清緣一直坐在外面走廊上，沒有離開一刻。沒有睡覺、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洗澡等。想起這一點，她還心如刀割。不過，她就是沒有勇氣開口去關心他一下，甚至她都不想提及“段清緣”這個名字。
因爲她真的沒法原諒他。她日思夜盼的孩子，居然“死”在了他的手中。
下午一點多鐘時，段延正從外面回來了。而馮馭良，他沒有再回來醫院這邊。因爲今天馮海燾很鄭重的帶了新女友回家，所以他們夫婦都趕回去招待了。
此時此刻，段清緣仍舊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只是，平日裡體魄強健如牛的他，這會兒也還是倒下去了。
他困得不行，靠着椅背，閉着眼睛，直接睡着了，還打着輕輕的呼嚕。
屋裡面，馮蓁蓁也睡着了。耳尖的周衛紅聽見段延正的腳步聲，走出來站在房門口，看着段清緣對段延正說：“你把他弄回去，給他洗個澡，再讓張嫂給他弄些吃的。”
段延正一聽，瞠大眼睛，愣了一愣，盯着周衛紅，有點不可置信。
“我？”他還用懷疑的口吻反問周衛紅，指着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