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兒蜷縮在醫院的小花園裡,草坪觸到腳的溫度才終於讓她放鬆下來。她終究還是沒有想起那些丟棄的記憶。
芯兒看着腳下的草坪,心裡覺得,人就像這些小草一樣。也許它們在發芽的時候也是抱着美好的憧憬,希望能長的更加青綠,更加茂盛,希望找到屬於自己的美麗的愛情。然而它卻並不知道,種子是人們選下的,種下的,命運是既定的。即使你衝破了一切障礙,拼盡了力氣,終於能夠跨越高度看到另一株同樣努力的小草的時候……
你的命運就是被裁剪,被剪斷葉面,流着痛苦的汁水。你不但不會得到你美麗的愛情,而且還會遍體鱗傷,甚至沒有力氣去趕上別人的高度,連最基本的幸福都沒有了。
是這樣嗎?芯兒想,是這樣的。她是不被祝福的人。一個與自己的哥哥有了孩子的人,怎麼可能得到祝福?又有什麼資格得到祝福呢?只是這一切的一切,又怎麼會是她所希望的……就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這一切啊……
芯兒木納的看着遠處的一個四五歲樣子的小男孩,然後她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四歲的小男孩。他有着機靈的大眼睛,高挺的小鼻子,可愛的小臉蛋。他比別人的孩子更早的學會走路,比別人的孩子更早的學會叫媽媽,比別人的孩子更懂事、更乖巧。是,那就是她的兒子……昊昊。
然而此刻芯兒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昊昊,怎麼面對自己的兒子。因爲目前的一切都無不在宣示着,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芯兒咬住的下脣慢慢滲出了血液,血腥味充斥在脣齒間……
而此刻的連天浩坐在氣派的勞斯萊斯里,手握着方向盤,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突然覺得他此刻大腦無比的清醒,真的,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清楚的知道,他生在一個商業霸主的家庭,也清楚的知道了他的父親深愛着他母親之外的另一個女人。
他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更明白這個女人其實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而他跟他的妹妹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對,他知道,這一切他都太知道、太清楚、太明白了。
他穩穩的握着方向盤,仔細的看着前後的車輛,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如此認真的開過車。那些過往的樹木、高樓已經遠離了他的視線,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比任何時候都理智的知道自己是在開車,自己要認真的開車。自己要將腳踩在剎車板上,自己要盯着後視鏡,自己要掌握着這輛車的方向。
對,他要掌握這輛車的方向。如果他不能掌握他人生的命運,那麼他要掌握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對,就是這樣。如果他不能改變他愛上芯兒的事實,如果他不能改變昊昊的存在。那麼,他要去掌控接下來的一切。作爲一個男人,作爲連天浩,他想他永遠知道該怎麼做。
“阿紅,你醒了?”連正雄欣喜的緊緊抓着紅母的手,臉上激動的開始微微泛紅。
“正……正雄。”
“嗯,是我,我在,你剛醒,別說太多話,喝水嗎?我去給你倒。”連正雄臉上的喜悅還沒有退下去,語氣裡仍舊帶着激動。從座位上起來的時候,腿微微發麻,讓他踉蹌了一下。但是他仍舊挪動了一下腿,磕磕絆絆的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
紅母這時已經完全醒了。看着連正雄有些狼狽的樣子,突然覺得他老了,他們都老了。她心酸的閉了閉眼,接過連正雄已經遞過來的水杯。
“芯兒他們……”紅母用乾裂的嘴脣放在杯沿輕輕的抿了一口水,就有點急急的擡起頭問身旁的連正雄。
連正雄擡起胳膊撫了撫紅母掉落一旁的秀髮,“你看你都急病了,就別爲他們操心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無奈,竟更顯得蒼老了。
紅母瞭然的點了一下頭,“你告訴他們真相了吧?”說完便用灌了口水,這次她是真的下嚥了。溫熱的水順着內壁滑進胃裡,滋潤着整片乾涸,呼出一口氣,她覺得舒服多了。
連正雄也並不隱瞞,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他們釀成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嘗。”他說的很輕,似乎不想將剛醒的紅母再嚇着。
紅母聽了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而是靜靜的看着杯子裡的水。她並不痛苦,只是難過,爲她的孩子難過。她心疼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心疼她從沒享過一天的福,連自己的幸福都不能擁有。心疼她在跟着自己吃了那麼多苦以後,沒能得到幸福卻還遭遇了那樣的不幸,去接受上天的處罰。
她從不曾後悔認識了正雄,從不後悔愛上他。可她氣憤她讓芯兒跟在自己身邊吃過的方便麪,跟在自己身邊受的白眼。她氣憤自己沒能阻止芯兒去遭遇這樣的痛苦,更氣憤自己不能去代替女兒面臨眼前混亂的一切。這對作爲母親的她來說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啊!
連正雄感受到紅母內心的愧疚,心疼的從她手裡將杯子抽出來,放到桌子上。她捏杯子的手,用力的已經讓指頭泛青了。連正雄一手抓住紅母的手,輕柔的揉捏着她泛青的指頭,一手撫上她的眼瞼。輕輕的,輕輕的觸着她的眼睛,好像要將她的某種悲傷化解掉,好像這樣就能將她的某種悲傷化解掉。
紅母反握住連正雄的手,“正雄,我不後悔跟你在一起,真的。只是我真的不想看到芯兒承受這麼多苦難,可我這個做母親的又做不了什麼,甚至這些痛苦是因爲我而起的。”
“阿紅,你不能這麼說,如果說錯,也是因爲我當年犯的錯。是我當時糊塗,才釀成了現在這樣的結果。可是現在自責也沒有用了,我們要幫孩子挺過去。”
連正雄跟紅母堅定的對望着,好像真的可以望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