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脣槍舌戰後,語瑤明顯已經佔了上風,這個案子,她前期已經做過許多功課。而對方明顯處於弱勢,卻絲毫不慌亂,語瑤心中清楚,對方律師是要掀開最後的底牌了。
終於,對方律師遞交了最後一份資料,資料上有照片與詳細的資料,投影儀上一張張播放着,語瑤看完照片與資料,頓時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向上升騰着,她遲緩的移動視線,看到坐在身旁的徐靜怡臉色也非常的難看。
這是一份徐靜怡家庭狀況的詳細資料,因爲徐靜怡並未和語瑤提及,所以語瑤並不清楚徐靜怡的出身與家庭狀況。是啊,如果是她,她也不會願意和別人攤開這段昏暗的過去與這麼複雜的家庭。
徐靜怡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鄉村,她的母親在她三歲的時候就和同鄉的一個男人跑了。她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酒鬼,在一間小工廠當工人,每個月那點微薄的工資都用來喝酒了。她還有一個哥哥,不務正業,還是個賭徒,欠了一屁股債,總被債主追的東躲西藏。
有這麼個不爭氣的父親和哥哥,徐靜怡卻是要強的,十八歲就外出打工,一邊掙錢養活自己,一邊自學大學的課程。她人漂亮能幹,也肯吃苦,慢慢的北京站穩了腳跟,只是,每個月大部分的錢都貼在了父兄身上釹。
這個證據攤開之後,因爲毫不設防,語瑤明顯有些慌了陣腳,這顯然對徐靜怡是極爲不利的,她這種糟糕的家庭狀況,對於孩子的成長是相當不利的,法官會因此而更傾向於將孩子的撫養權判給男方。
無奈下,語瑤要求暫時休庭。她和徐靜怡一前一後進入等候室中。
未等語瑤開口,徐靜怡率先道歉,“陸律師,對不起,我……悽”
“算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而是想辦法解決。”語瑤平靜的說道。
徐靜怡眼中有了濛濛淚光,脣片泛着淡淡的蒼白,“不然,還是算了吧。”
語瑤沒有迴應,而是靠坐在小沙發上,單手撐着額頭,閉目沉思。在陸語瑤的字典裡,從來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中途休庭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等工作人員來通知她們上庭的時候,語瑤已經顯得非常的平靜了。“我們走吧,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徐靜怡擡頭看着她,眼中的淚一直在眸中盈盈而動。面前的女孩一身黑色套裝,看上去年輕而清澈,卻莫名的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
徐靜怡第一次沒有喊她陸律師,而是喚了一聲,“語瑤,我相信你。”
兩個人重新回到法庭,語瑤站在律師席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回頭看向徐靜怡,只見,她含着淚,正默默的注視着對面原告席上的趙東城。畢竟是相愛過的,也許,她根本沒想到趙東城會如此傷她。
語瑤低斂了眼眸,再次擡頭時,目光是灼灼而堅定的。她站在那裡,如同一株傲雪綻放的紅梅花。
季如風坐在旁聽席上,這樣的語瑤,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卻無端的晃了人眼。整整八年,她真的長大了,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語瑤有短暫的遲疑,再次開口時,語氣不急不緩,穩重而平靜。“在這個世界上,人可以有許多的選擇,但唯一無法選擇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一個人的出身怎樣,她無法改變。那麼,我想問問法官,陪審團以及在座的各位,難道因爲她的出身不好,就可以否定她的一切,甚至否決掉她做母親的權利嗎?”
語瑤不急不緩的語速,說的聲情並茂,說道動情處,眼中隱隱含着淚光。她明顯是打感情牌,博取法官的同情。這麼短的時間內,有這樣的應變,不得不讓人歎服。
此時,對方的律師也意識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並不是花瓶。
“我的當事人徐靜怡女士,雖然出身貧苦家庭,卻一直自強不息,她是一個好女人,將來也會是一個好母親。如果,她真的有那麼不堪,那麼,我想問一問原告趙東城先生,你明知道她有這樣的出身,爲什麼還要娶她爲妻呢?”
她這個問題非常的犀利,讓趙東城根本無從回答。如果他否定了徐靜怡,就說明他不是被美色迷惑,就是欣賞觀有偏差。而他如果認同了靜怡,就證明他也認同語瑤的觀點,徐靜怡可以做一個好母親,那麼,這場官司他就輸定了。
趙東城維持着沉默,而語瑤也並未追問。她淡淡的笑,繼續說道,“趙先生無法回答嗎?好吧,那讓我來替你回答,因爲,她溫柔、體貼、善良,因爲她是一個好女人,也是個好妻子,試問這樣的女人,爲何不能做一個好媽媽?不是有錢,孩子就一定會幸福,一個孩子的成長,需要的更多的是愛。而一個整天忙於工作,外遇的父親,又能非給孩子多少愛呢?趙先生,雖然你很富有,但是,你還不適合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語瑤的辯駁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贊同,很多人都對徐靜怡報以同情的態度。最終的結果並不出乎意料,法院將孩子的撫養權判給了徐靜怡,這一仗,語瑤打得漂亮。
語瑤和徐靜怡並肩向法院外走去,兩個人臉上都是輕鬆的笑。而另一面,趙東城的俊臉卻陰沉的厲害,幾個律師都低着頭不敢說話。一羣號稱金牌律師的人,卻輸給了一個二十出頭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這人都丟到黃浦江去了。
“靜怡,我們走吧。”語瑤整理好文件,踩着高跟鞋準備離開。而季如風卻迎面走了過來。
因爲不是工作時間,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的休閒西裝,少了幾分銳利,整個人看起來溫潤了幾分。
他並沒有開口,只是墨眸低斂,凝視着語瑤。
“男朋友嗎?”徐靜怡溫柔一笑,目光在季如風與語瑤之間流轉。這個男人看似清冷,但看着語瑤的時候,目光是深沉而溫柔的,有一種愛,深深的藏在墨色的眼眸之中。
“他……”語瑤遲疑着,卻並沒有否認,而季如風,竟然也沒有否定。
“那我先走了,你們聊吧。”徐靜怡非常識趣的離開,因爲贏了官司的緣故,她看似心情非常好。
徐靜怡離開後,語瑤抱着一疊文件,微揚起下巴看他,“你,怎麼來了?”
季如風並沒有解釋,而是伸出手臂環住語瑤的肩膀,動作看似親密而自然。“我送你回去吧。”
他雖然對着她說話,目光卻下意識的看向趙東城的方向,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皆心照不宣。
趙東城輸了官司,心情自然不好,他不會對徐靜怡如何,卻難保不拿語瑤出氣。季如風此舉,分明是一種宣誓主權與袒護,他是在警告趙東城,如果敢動語瑤一根手指,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語瑤不傻,自然瞭解季如風的心思,心中多少有些欣喜的。
“我餓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季總共進午餐?我今天贏了官司,心情好。”語瑤笑嘻嘻的詢問。
季如風俊顏依舊清清冷冷的,他現在沒心情和她玩笑,他只擔心語瑤的安全,趙東城也不是省油的燈,萬一他真的不顧及他的薄面,對語瑤動手,他勢必要與趙東城針鋒相對。
“我先送你回家。”季如風不由分說,直接擁着她向法院外走。
季如風開着黑色的賓利車,語瑤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俏麗的臉蛋上一直含着笑。
“贏了一場官司而已,就這麼開心?”季如風通過後視鏡看她。
語瑤懶散的靠坐着,微側着頭,脣角淺淺的揚着,嬌笑如花。“季如風,你簽下大單,大賺一筆的時候,難道不開心嗎?”
季如風墨眸深眯起,哼笑了聲,“徐靜怡離婚的時候是淨身出戶的,她應該沒有多少錢付你律師費吧。”
語瑤嘟脣,撒嬌的瞪了他一眼。果真是無利不圖的商人,什麼事情都用金錢去衡量。“我打贏了趙家的律師團,這個行業很小的,我很快就會名聲大噪的。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有成效了。”
女人同樣需要事業,需要成功與滿足感,這樣纔會讓她的人生變得更有價值。
而她得意忘形的樣子,是一種說不出的嬌俏可人,季如風看着後視鏡中女孩粉嫩含笑的臉,有片刻的恍惚。
季如風的車在語瑤的律師事務所樓下停住,他低頭沉默着,而語瑤也沒有急着下車。
“手機。”季如風清冷的吐出兩個字,將手掌攤開在她面前。
語瑤從包中拿出手機,乖乖的放在他手掌間。然後,只見他收過手機,快速的存入了一個號碼,“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二十四小時開機,如果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聯繫我。”
他說完,將手機遞還給她,神色有些凝重,他仍在擔心她的安危。
“什麼事都可以嗎?”語瑤甚是不以爲意的笑,清澈的明眸中帶着玩味。她劃開手機屏幕,在通信錄中找到了他的名字,撥了過去。
同時,季如風的手機響了,他微蹙了下劍眉,側頭看着她,略有幾分不解。
語瑤卻將手機貼在耳側,柔柔的說道,“季總,可以陪小女子吃頓便飯嗎?我餓了。”她說的可憐兮兮的,似在撒嬌般。
季如風什麼都沒說,而是側頭看向前方,一踩油門,車子如箭一般竄了出去。
語瑤也不問究竟去哪兒,她懶懶的靠在位置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合起了眼簾假寐。季如風放緩了車速,微側頭看着她,她一張蒼白的小臉上帶着明顯的疲憊。她贏了這場官司,卻贏得並非僥倖,她是努力過的。
季如風將車子在一間湘菜館前停住,卻並沒有叫醒她,任由着她熟睡。
等語瑤醒來的時候,天都要黑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季如風英俊的側臉,他微低着眸,正專注的翻看着手中的報表,偶爾蹙眉,偶爾沉思。
語瑤側頭看向窗外,天已經濛濛的黑了,她居然睡了一下午。“你,怎麼不叫我?”
“叫了,你沒醒。”季如風冷淡的回了句,啪的一聲合起了手中的文件,推開了車門。“走吧,去吃飯。”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飯店,季如風的步子很大,語瑤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季如風,你慢點兒,等等我。”
兩個人選了一間環境清雅的包間,語瑤坐在位置上時,還是氣喘吁吁的,卻搶先拿過了菜單,四菜一湯,都是季如風喜歡的菜式。
季如風維持着沉默,只是目光幽沉了幾分。
一頓飯,吃的平平靜靜,季如風本身就不太喜歡說話,而語瑤是太餓了,只顧着吃,根本沒時間說話,季如風真懷疑,她是餓死鬼投胎的。
吃完飯,季如風送語瑤回家,他們不說話,但狹小的車廂內,氣氛異常的和諧。緩緩流淌的音樂是一首理查德的《夢中的婚禮》。
車子在陸家別墅前的十字路口停住,這條路,他曾經走過不止一次,輕車熟路。只是,同樣的路,兩個人卻走不回當初。
“在這裡下車吧,被你家人看到不好。”曾經,是因爲年少,早戀是不被接受的,而如今,語瑤有未婚夫,他們之間仍不能被暴露在陽光之下。季如風冷揚了下脣角,無論八年前還是八年後,他都是見不得光的。
“如風,謝謝你。”語瑤輕鬆一笑,推開車門下車,歡快的揚着人行道向前走,走了兩步,回頭看向他,笑着揮了揮手。
這樣的清醒,如同八年前的重現。只是,時過境遷,很多東西都已經改變。
季如風深沉的坐在車中,並沒有急着離開,車窗緩緩降落,清冷的秋風由窗外灌入,冰冷換回了些許的理智。他點燃了一根菸,在黑暗中靜靜的吞吐着煙霧,看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最終,消失在墨眸之中。
而彼端,語瑤的腳步歡快,脣角揚着淺淺的笑。她喜歡和他這樣的相處,就好像回到了從前。她拿出手機,撥通了杜凌浩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聽,杜凌浩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這不是她該關心的範疇。“杜凌浩,幫我查一下季如風現在的住所,我打算和他做鄰居。”
“陸語瑤,你沒發燒吧?你老子會讓你從家裡搬出去?”
“那是我的事,你只要照辦就好。”陸小妞在這方面很像她老子,她的決定向來不需要別人質疑。
“你就折騰吧。”杜凌浩語重心長的嘆了聲。
語瑤輕揚着脣角,“近水樓臺先得月啊,追男人也需要策略的。”
“行,那祝你早日抱得美男歸。”杜凌浩不冷不熱的說了句,便掛斷了電話。
語瑤聽着嘟嘟的忙音,隨口嘀咕了句,“吃槍藥了啊,火氣這麼大。”
她回到家的時候,語晨還沒有回來,陸霆鈞和安曉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又回來這麼晚,吃飯了嗎?”安曉冉問道。
“吃過了。”語瑤將包和文件袋放在一旁,然後在母親身邊坐了下來。
“很累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安曉冉有些擔憂的問道。
“嗯,最近工作比較忙。”語瑤將頭靠在母親肩上,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媽,過幾天我打算搬出去住。這樣方便工作,家裡離事務所太遠了。”
這藉口別提多蹩腳,她可是開私家車的。
“是方便工作,還是方便戀愛?”陸霆鈞正拿着遙控器播着頻道,聞言臉色沉了幾分。
語瑤嘻哈的一笑,理所當然的說道,“爸,你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這種事要相互理解,不能只需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啊。再說,我和凌浩都已經訂婚了。”
啪的一聲,陸霆鈞將遙控器丟在了茶几上,“你看看你,哪兒有半點女孩家的樣子。”他說完,直接起身向樓上走去。
語瑤眨了眨眼,這是什麼意思?同意還是不同意啊!“爸,我就當您默許了啊。”她對着自家老爹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