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傳單的女人呆了一下,很快嘻嘻笑出了聲,“我聽其他人喊過,所以一時半會兒就記下了。”
唐語欣瞥了她一眼,擡腳朝餐廳裡走去。
這麼巧,端上來的菜也是她愛吃的,沒想到這家餐廳居然有這麼好的服務。
她低頭嚐了一口,抿了抿脣,忽然默不作聲了。
“唐小姐,是不是味道不對?要是不合您的心意,我再去重做一份!”
“的確味道不對,”唐語欣擡起頭,微微一笑,“味道有點淡,我喜歡吃鹹的。”
女人呆了呆,有些疑惑地咕噥着,“不對啊,你明明喜歡吃淡的……”
“誰告訴你的?”她屏着呼吸,目光像慵懶的貓一樣眯了起來。
意識到再次說漏了嘴,女人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小姐,既然你都猜出來了,那可不能怪我。今天有一個男人出現在鎮子上,說讓我們照顧好你。他也沒說其他的,丟了一筆錢就走了。”
“他是不是長得很俊俏,比女人還好看?是不是一笑起來就像頭狐狸?”她迫不及待地追問。
想起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那副俊俏的面容,的確令人怦然心動,女人臉上一紅,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是長得挺好看的,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男人呢。”
“那他人呢?”唐語欣急急追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他好像要去找杜奇醫生,他臨走的時候跟我打聽杜奇醫生的住址……”
打聽完這些事情,唐語欣忽然快活地笑了起來。
好嘛,那個男人不聲不響地追到這裡來了,果然不愧是她的丈夫。
她拽起包,緩緩走出餐廳,因爲知道他來了,連帶着着這座陌生城市的空氣都變得讓人喜悅。
正當她漫無邊際地走在街道上時,一個乾澀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唐小姐!我還以爲你跟杜奇醫生一起去參加乾巴節了呢!”阿強領着家裡的兩個孩子站在牆根底下,露出老實巴交的笑容。
唐語欣粲然一笑,“街上太熱鬧了,我找了一家餐廳隨便坐了坐。”她剛想把顧正祁到e市的事情告訴阿強,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反正回a市的路上再告訴他,也不遲。
“對了,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咱們現在就可以走了。”阿強目送孩子們離開,這才走到她面前,一臉誠懇地說。
唐語欣嫣然一笑,轉身領着他,走出夜色沉沉的街。
今夜街上的人比往日更多,唐語欣在人羣中走得磕磕絆絆,阿強老實地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如果不是他呼吸的聲音有些明顯,她幾乎感覺不到他就在自己身後。
彷彿覺得這樣一路沉默行走有些無聊,阿強主動說起了話題,“唐小姐,一個人來e市應該有些不習慣吧?”
“挺好的,這兒的人都很淳樸,對我也很好。”想起那些路邊給自己送東西的巧合,她忍不住甜甜笑了起來,也不知道鐘樓上的那件事是不是顧正祁做的,他此刻又去做什麼了?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唐語欣跟着人流走了幾米遠,忽然被阿強叫了回來,“唐小姐,走錯了,是這邊。”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方向,一臉疑惑。
阿強指了指一旁的小巷子,急忙解釋,“從這裡穿過去,是近路,這會兒人太多,我怕擠着您了。”
“好,麻煩你了。”她順從地跟了上去。
小巷子裡的臭水溝發出難聞的味道是,四處都是交叉路口,要不是當地人,進來了可能根本就走不出去,眼前的路越走越窄,巷子也越來越深,唐語欣覺得有些不對,剛準備回頭問問阿強,一扭頭,頓時愣住了。
剛剛還跟在身後的阿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見了。
“阿強?”她試探着喊了一聲。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四周飄蕩,漸漸消弭於各個交叉出口。
唐語欣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她擡起頭看着四面八方深邃的通道,晦暗的光線中,隱約能看到一兩點亮光,令人覺得陰鬱而又心慌。
她咬了咬脣,選擇走向有光的那條巷子。
興許,阿強只是和她走散了,她這樣安慰自己。
那道黑暗中亮起來的光看起來很近,實則很遠,她鼓起勇氣,在黑暗狹窄的巷子裡踩着高跟鞋,聽着“篤篤篤”的聲音,一面走一面默默禱告,接連踩了好幾個水坑,磨破了後腳跟之後,終於看到了光亮的來源。
原來是一家小診所房頂懸着的一盞燈。
說來也奇怪,這麼狹窄的巷子裡,居然會有一家小到不可思議的診所,尋常人能夠找到這兒來就診嗎?她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走到門前,意外地發現診所的大門虛掩着,輕輕一推,就開了。
幽深又長的通道冷冰冰地向她敞開,彷彿邀請着她進入這裡的世界。
漆黑的夜,安靜得有些瘮人。
她屏住呼吸,彷彿被魔鬼引誘一般,控制不住地朝診所裡走去。
輕輕的,除了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似乎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吱呀——”一聲響動嚇得她冷汗涔涔,她呆呆站着,一刻也不敢再挪動。
身後冷風而至,吹起她的長髮,很快,那絲最後的明亮也消失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她捂着狂跳的心臟,驀然意識到,進來的時候沒能關門,風把門吹得鎖上了。
她忽然有些後悔來這裡,大半夜的,一個小診所裡能有什麼?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再說了,阿強指不定在哪兒找她呢。
想到這裡,她放鬆了下來,正要轉身退出去,一聲劇烈的慘叫模模糊糊地傳來,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住了她的心臟。
她沒有聽錯,那的確是人的慘呼聲!
“救命……啊……”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繼而消失在一隻帶着白色手套的手掌裡。
一張置於檢查室的牀上,鋪着白色的牀單被褥,此刻,一個渾身赤果的男人躺在上面,雙手與雙腳全都被繩索綁在牀畔,面如土色,額頭上的汗珠如豆子般滑落。
戴着白色口罩的醫生有一雙陰鬱的黑色眼鏡,他擡手拍了拍男人的臉,輕聲安慰,“爲了減輕你的痛苦,也爲了能讓我的研究更加徹底,我會給你下一些麻醉劑。手術過程中會因爲藥效太輕而醒來,你要記住,就算是看到你的肚子被我打開了,也千萬不要尖叫。我不喜歡有人打擾我做研究。”
“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男人彷彿一頭戴宰的羔羊,眼淚鼻涕齊齊往下流淌。
他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回答:“因爲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你身體好,做完研究不會輕易死掉。”
男人聽了這話,差點寧願自己一頭撞死,他只不過意外迷路,進了這條巷子,看到有家診所,本想來問問路,結果沒想到診所的主人居然是個變.態,不由分說就把他給綁了,說要開刀。
顯然,醫生很不情願被他的哀求所打擾,他擡手用力捂住男人的嘴巴,直到他的瞳孔漸漸縮小,直至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他調整了一下手術檯上的燈光,正對着要下刀的位置,隨後熟練地拿起手術刀,對準男人的腹部,剛要割開皮肉,就聽到外面傳來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
他眉頭一擰,停住了動作,打開門朝外大步走去。
這間診所很小,小到只有外面的會診廳跟裡面的檢查室,哪怕沒有燈光,他也能輕車熟路地來去自如。
剛剛發出的那聲響動,來自於會診廳裡擺放的一盆蘭花,很顯然,有什麼東西弄翻了它。
“啪嗒”一聲,他打開大廳的燈,掃了一眼,果然,那盆蘭花栽倒在地,泥土從盆子裡傾斜着灑了一地。
“出來吧。”他聲音沉悶,帶着一抹冰冷。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什麼也沒有。
他盯着沙發後面的空隙,輕輕晃動着柳葉刀,剛準備走過去,就聽到嘻嘻的笑聲。
“喂,我就跟你開個玩笑而已,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靠近沙發的窗戶被人推開,露出了一張臉,他趴在窗口上,笑吟吟地盯着男人,神色輕鬆。
男人鬆了一口氣,繼而摘下面罩,語氣越發冷冽,“我不喜歡自己人嚇唬自己人。聽着,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拿你開刀。”
杜奇無所謂地聳聳肩,順勢一躍而下,翻身上了沙發,玩世不恭地嗤笑一聲,“宋毅,你不是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嗎?現在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玩笑,也能讓你緊張成這樣?”
宋毅冷哼一聲,“我不像你,不惜命。陳先生說了,最近我們的事好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e市已經不像當初一樣,是我們的盛世了。聽說這些日子,e市來了不少外地人。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杜奇懶懶躺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沙發,“這樣的生活你難道你不厭倦?我們日復一日地留在這個鎮子上,幹着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被人操控,被人奴役。難道我們要這樣過一輩子?”
宋毅臉色一沉,“我還有事,不跟你胡說八道了。”走到一半,他忽然偏過頭,淡淡地說,“有些話,在我面前可以說,可是在那個人面前,絕對不行。如果你還想要你這條命的話。”
杜奇哼了一聲,直到聽見關門的聲音,臉上的笑容才漸漸退散。
他雙手一撐,輕輕鬆鬆地坐起來,探出腦袋,盯着沙發下藏着的女人,她蜷縮成一團,緊緊捂着口鼻,一雙烏黑鋥亮的眸子驚恐地盯着他。
很好,雖然她怕他,可至少沒有厭惡。
不枉他趕來救她一場。
杜奇一語不發,用力拎住唐語欣的衣領,半抱半摟地把她從窗戶送出去,自己翻身出來,用力關上窗戶,拖着她一路狂奔。
唐語欣氣喘吁吁,一路奔跑到腳跟差點斷掉,直到遠離了診所,再也跑不動了,她才用力甩開他,彎下腰拼命地喘息。
杜奇雙手一撐,輕而易舉地坐上牆根,居高臨下地盯着她。
“喂,你不是要走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