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幸運桌號
“怎麼了？”他低頭看向她，語氣是不曾發覺的溫柔。
***
“沒……”她的嗓子澀澀的，揉了揉眼睛，“有蟲子……”
“這個季節還有飛蟲嗎？”長臂一伸，她的身子猛地跌落他懷中，她的頭想往下低去，他卻不準，一下勾起她的下巴，注視着她微紅的眸，“我看看……蟲子是不是掉眼睛裡了……”
擡頭，在眼眶盤旋着的淚水便倏然而落，他的注視讓她無所遁形，狼狽地想退開身子，他的手卻把她的腦袋固定在胸前：“想哭就哭，有什麼大不了的，笨蛋！”
心底壓抑的痛蔓延開來，這個時候，無論怎樣的懷抱都是溫暖的……她低低地抽泣了幾聲，想忍住的，最終還是淚水滂沱，輕聲嗚咽。再大的委屈，都敵不過親人的冷漠，心如刀刺的感覺，真的好疼……
心底的柔軟放大，侵蝕着心，從未有過的感覺。顧墨寒的手指在她的黑髮間穿梭，清新的髮香在鼻尖縈繞，她的肩膀在上下抖動，身子也微微顫抖，他的手不由地又收緊了一些。
臉上有了冰涼，擡頭，才發現有雨絲從空中飄下。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女人，哭聲時斷時續，不過，估計他胸前的衣襟也已經溼了一大片了……
“咕~~~”一聲不規則的腸鳴，靜謐的夜格外清晰，懷裡的身子一僵，很快又是一聲，蘇伊一滿臉淚痕地擡起頭，眼底盡是尷尬的窘色。這下子，真的糗大了！
他看着她幾分滑稽的臉，有着未乾的淚漬，帶着尷尬的潮紅，掛着淚珠的長睫扇動了幾下，遮掩着滿眸的色澤，她似乎窘得不行，只這樣低着頭，輕輕咬脣。
“肚子餓了？”他不由輕笑出聲，很快眉又擰了擰，“一天沒吃東西嗎？”
她正要說話，又是“咕~~”的一聲，她的臉更紅了，簡直想找個地兒鑽進去。
她幾分羞澀的窘樣讓顧墨寒難得地大笑起來，他握住她的手，便疾步朝前走去：“上車，先填飽肚子。人是鐵，飯是鋼，你說的。”
“喜歡吃什麼？”車子行駛了一段路，他看了她一眼，哭了一陣子，她的臉色似乎不那麼蒼白，水漾的眸子淡淡地望着窗外，凝了神。
“……我不挑食，到家隨便吃點什麼就行了……顧先生，今天的事……”她頓了頓，目光落到他身上，“謝謝你……”
“我只是不習慣被欺騙的感覺。”顧墨寒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感激的目光讓他渾身上下不適起來。事實上，他今天的所作所爲，超過了自己的預想。當看到那個嬌小的她，對着所有對立的目光木然而立的時候，他的心……
竟是火燒火燎一樣的憤怒和疼痛！他無法讓她這樣站着，無法讓她像箭靶一樣被所有的人對着射擊，他不允許！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感激你。如果沒有你……”她苦澀地笑了笑，“也許我現在已經被警察帶走了，那麼蘇伊一，從此又多了一個罪名，就是偷竊。”
“林媽說的錢是怎麼回事？”他忽地想到這個問題，“她還問你要錢？什麼時候的事？”
蘇伊一怔了怔：“不是說家裡賣東西的錢，要我支付嗎？……林媽說了，要我自己想辦法解決，所以，我到外面找了幾分零工……”
“你說什麼！”車子吱地一聲停下，“家裡的支付要用你的錢，林媽這麼說，你就這麼相信了？”
“蘇伊一，你有沒有大腦，你就不知道來問我一聲！”顧墨寒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氣，“……那支票呢？”
蘇伊一撇撇嘴：“是你前些日子給我的那張支票……我給林媽了……”
他給的支票？他臉色一凜：“不是讓你添置些衣服，你難道什麼都沒有買？”
“我不太需要這些。再說……”蘇伊一咬咬脣，輕聲道，“我怎麼可以用你的錢……”
氣氛似乎冷凝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只是垂着眸子。半晌，她聽到他的聲音清晰響起：“以後，你可以用我的錢，而且……不可以把我給的給其他人，明白？……現在，下車！”
***
走下車，是一座看上去金碧輝煌的大樓，五彩的霓虹燈勾勒着“紅粉佳人”四個字。蘇伊一錯愕地眨了眨眼，這裡並不是藍格雅頓別墅，而是他下屬的餐廳，她也曾短暫工作的地方。
“傻傻地愣着幹什麼？”走了幾步又折回，他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去。蘇伊一低頭看着他寬厚的手掌，一時間，某個瞬間的重合，她的心底輕輕一顫，羽毛拂過的輕柔。
“最喜歡吃的，說三種。”
“……”才反應過來他是帶她到這裡吃東西，蘇伊一不適地撩了撩耳邊的鬢髮，“顧先生，其實……我回家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肚子餓的不是你一個人。”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這個世界上，想跟他顧墨寒一起吃飯的女人數不勝數，像她這樣機會放在眼前還拒絕的，目前爲止就她蘇伊一一個。
“那……我可以在這裡等……”
“我的話不喜歡重複，點單！”他拿過一本單子丟給她，自己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
無奈，還是點了幾樣，便坐着等。有幾個服務生認出了她，看她跟顧墨寒這樣坐着，都是見鬼的表情。她只是笑笑，自是有些尷尬的。
很快地上了一份麪條，她把麪條推向他，輕聲喚道：“顧先生……你的麪條……”
顧墨寒睜開眼睛，掃了一眼麪條：“你會不會點單？這個我不吃，你吃。”
他的動作帶着些粗魯，無可抗拒，她看着眼前的麪條，撇撇嘴，便埋頭吃起來。
許是肚子真的餓了，滑溜的麪條吃到嘴裡是難以言說的美味。熱騰騰的感覺，暖了胃，填了肚，所以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飽的感覺真的很好，尤其是在冬天。
她吃了一口麪條，又喝下一口湯，正擡起頭，卻發現對面那雙黑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頓時，口中的麪湯不上不下地嗆着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着什麼急？怕有人來搶不成，吃東西也不知道慢着點。”他僵着臉斥道，卻是動作很快地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語氣透着不耐，“快喝。”
蘇伊一點點頭，拿過水喝了幾口，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回憶起剛剛吃麪的那樣兒，一定是迫不及待，大塊朵碩了吧？她只是吃麪，根本就沒有顧及到對面坐着顧墨寒，他一定是看她吃東西那傻樣看呆了。她知道自己的吃相，每次姐姐都會不屑地瞟她幾眼，冷笑幾聲：“吃沒吃相，一一，出門可別這樣吃，讓人笑話！還以爲我們蘇家是多沒有涵養的人家!”
“吃飯就是樂趣！吃飯是涵養嗎？”以前，她總會這樣駁斥她。她一直都是隨心隨性而行，沒有那麼多大戶人家的規矩。
也許，這就是她跟姐姐不一樣的地方，她做不了大家閨秀，是不是沒有天分呢？
“哎呀，蘇旭，以後這樣的場合可不要叫我參加了！這什麼嘛！連吃都沒有吃飽就結束了，還要自己出來吃……”
“媽！你別嘮叨了，不是老說要到‘紅粉佳人’來用餐嗎？今天還不是如了你的意？”
“啪嗒”，蘇伊一手中的筷子一個不穩，落到了地上。聲音不響，卻足以讓她分辨。不是說曹操曹操到，而是想曹操，曹操便到了。在離開了宴會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她……再次碰上了他們嗎？
“這裡有。”蘇伊一正要彎腰去撿，顧墨寒已經把一雙新的筷子推到她面前。
“謝謝。”她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便又呼哧呼哧地大吃起來。只是此刻，麪條入口，已經沒有了滋味，她只是重複着吃的動作，很快，一碗麪條已經被吃了個碗底朝天。
擡起頭，眼角的餘光，看到其樂融融的一家正坐在她不遠的位置，輕聲地說笑。她想忽略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可是，心卻是猛然刺痛，她無法讓自己的目光不去關注。
“你很餓嗎？”
“……”蘇伊一猛點頭，不知什麼時候，桌子上有多了一碗麪條和一籠水晶餃。她夾起一個水晶餃，便整個塞到嘴裡，味同嚼蠟，她卻是在猛吃。
顧墨寒擰眉看着她，哪兒不對勁了……雖說剛剛也是這樣大吃特吃，可不一樣，剛剛是愉悅的，現在……
他順着她僵着的目光望去，不由眉心一凜，在她斜對角的位置，坐着的正是蘇旭一家人。他們顯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正在悠閒地品嚐，時不時地交談幾句，那氣氛溫馨而美好……
“嗝~~~”噎着了，她難受地打起嗝來，拿過杯子咕咚咕咚地猛喝了一陣，她的手按着胸前，才覺得順暢了一點。
“需要那麼大反應嗎？”他看着她，淡淡地開口，“拿自己的身子作踐，誰在乎？”
“……”她愣愣地看着他，就連他都看出來了，沒有人在乎，對嗎？……不管她怎麼告訴自己，堅固的信念總會被事實摧毀。
“吃東西要細嚼慢嚥，知道嗎？”她那樣受打擊的神情讓他一陣莫名難受，他輕聲開口，“你這樣，根本叫吞，不叫吃……”
他說着，手指擦過她嘴角的殘屑，指尖的溫度是炙熱的。她看着他，恍惚之間，那黑眸閃過的不是冰冷，而是*溺的錯覺。
“先生，小姐，恭喜你，我們餐廳的‘幸運桌號’活動開始以來，你們是獎項最高的哦！”一個看着眼生的女服務員笑米米地拿着一個盒子，“如果兩位能上臺高歌一曲或者共舞一曲，將可以得到這個……”
她頓了頓，從盒子裡拿出一根精緻的項鍊，在手心垂掛而下。
“你看，這是限量版的鑽石項鍊，由意大利著名設計師alian設計的。這是真的鑽石哦！小姐，你真是幸運得讓人嫉妒呢！”
碩大的鑽石，在燈光下閃着耀眼的光。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齊集到他們的桌子上來。蘇伊一驚豔的目光在項鍊上流轉，好漂亮的鏈子，詮釋着最簡單的奢華。
“一定要……兩個人上臺嗎？”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要說兩個人……顧墨寒怎麼可能會跟她上去？
“因爲是情侶桌的活動，所以一定要兩個人。小姐，您想好了嗎？是要唱歌還是跳舞？”
情侶桌？蘇伊一低頭看了一眼，她在這裡工作的時候都不知道這桌子叫情侶桌呢？而且，也沒聽過什麼“幸運桌號”的活動。也許是否極泰來，她還真的算是幸運呢……那麼大的一顆鑽石，可是……
她的目光望向了顧墨寒，遲疑地開口：“顧先生……這個，你喜歡嗎？”
言罷，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他顧墨寒是什麼人！珠寶店都有那麼多家，他哪裡會看得上餐廳抽獎的東西！她問的不是廢話麼！
“小姐，我看還是算……”
“準備舞曲。”低沉的嗓音，他已經從位置上站起，語氣之間不無鄙夷，“這樣的機會都會放棄的，恐怕全天下只有你這個笨蛋。”
呃？蘇伊一的眸子圓了圓，看着他起身走去，她也快步跟上。直到走到舞臺中間，她心底還是那樣的不確定感。他可是顧墨寒，洛城鼎鼎有名的顧墨寒！
***
“蘇旭，你看，是蘇伊一！”樓子蘭扯了扯蘇旭的袖子，“你看，是不是？若雲，你看呢？”
蘇若雲沒有答話，比侍應生走到那張桌子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蘇伊一跟顧墨寒。那時，他的手正在擦拭着她的嘴角……
有什麼不對勁了吧？一定是的……從剛剛在凌家，到現在。顧墨寒對蘇伊一的，不是折磨，不是痛恨，而是……
蘇若雲倒吸了一口冷氣，腦海又混亂一片。有什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轉變？除了一個，她再也想不出其他來……
悠揚的音樂響起，顧墨寒的手已經攬住了蘇伊一的腰。那隻手，曾經也在她的腰肢上停留過那麼一會兒，他應該已經忘了，而她，卻是記得那樣清晰。她清晰地記得他的手是怎樣的炙熱溫度，燙得她整顆心都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嬌羞地低着頭，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睛……
蘇若雲咬咬脣，眼底閃過一絲憤恨。她讓蘇伊一頂罪，竟給了她那樣跟他獨處的時間。她嫉妒得心都在燃燒，尤其是現在，顧墨寒正低頭輕聲跟蘇伊一說着什麼，那樣近的距離，他的脣就擦過她的耳廓……
“蘇旭，你有沒有發現，顧墨寒對蘇伊一，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樓子蘭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舞池裡的兩個人，見到蘇伊一跟顧墨寒在一起的時候不多，可是……哪一次不是劍拔弩張？但今天在凌家，她看到的是完全相反的一面.
“媽，你也發現了嗎？”蘇若雲咬着脣，“你說……一一會不會說了什麼？”
樓子蘭一驚，很快又定下心神，搖頭道：“不會的。她答應過我們的，應該不會說。”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爲什麼他會忽然之間改*度？明明在婚禮的時候，還有上次在醫院看到，都不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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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果說了，顧墨寒一定會找你興師問罪的。可他現在沒來找你……若雲，你不要擔心，媽不會讓你有什麼事的。”
“這些事是這樣的場合可以討論的嗎？”蘇旭厲聲打斷她的話，“什麼地方都可能隔牆有耳，不想多生事端，就給我閉嘴。這件事的事實就只有一個，我們不是都已經跟顧墨寒交代清楚了嗎？”
樓子蘭很快噤了聲，蘇若雲的目光還在看着舞池的方向。如果說事實只有一個，她不是罪人……那麼，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到顧墨寒身邊？這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男人，她有沒有可能會讓他愛上她？
“若雲，走了。”樓子蘭拍拍蘇若雲的肩膀，“你爸說還是避避的好，走吧！”
“死丫頭，別告訴我你現在還對他上心！”她依戀的目光讓樓子蘭一陣氣惱，“你還真是死性不改，他都差點毀了你一生了！你求神拜佛地希望跟他遠一點，要不然發現什麼，吃不了兜着走！”
遠一點……可是，他卻總是那麼近地出現在她面前……走到門前，她的目光還依戀地在那個男人身上徘徊，那個氣場強大的男人，那個擁有着巨大光環的男人……&“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顧墨寒，就是她的“滄海”，她的“巫山”了……如果說就連蘇伊一都可以得到他這樣的對待，那麼，她又有什麼不行？
難道說，當初的決定，是個錯誤？把蘇伊一推到顧墨寒身邊，究竟成就了誰？爲什麼她感覺顧墨寒看着蘇伊一的目光，那樣柔情似水，根本不似那仇恨的樣子。而且今天，如果沒有顧墨寒，蘇伊一她早就……想着，攥緊了雙手，眸光中有怒火涌動。